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4、第 74 章 ...
-
“他们把回廊炸了,我们必须回去。我喊一二三,你就起来,我们一起向回跑。记住,大约十米,有个门,我们进那里。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我不懂大叔是什么意思,但我听得明明白白:一二三,十米,有个门,进去。
我动弹了下示意大叔我听清楚了。
一、二、……,大叔在我身上轻声念。
三,大叔爆喝一声,站起身向前甩出梭子弹。
我在地上打了个滚,弹簧般坐起,抬手就向对面射击。
这个动作我准备了好久。
我怀疑那一刻我有神灵附体,不对,是我有第二个大叔附体。我双手举枪,射击得又快又稳,我看不清前方,但我笃信大叔的话:拿着枪射击,敌人就会忌惮。
趁着火力压制的空档,大叔和我向前挪了几步。
“走”大叔冲我大喊。
子弹被我打光了,我扔掉手枪,跟着大叔向前跑去。
十米,差不多十步,我大踏步向前跑动。
一、二、三、四……
大叔他会带我离开,这个信念犹如毒品般刺激着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我太渴望了,我不知道是渴望离开这里,还是渴望去到他的身边,或许对我而言,这两者本身就是等同的。
嗤嗤声响,有人扔过来颗榴弹。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完了。
第二反应是有个黑影罩住了我,是大叔。
轰隆一声巨响,榴弹炸了。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火光在烟尘中耀目,……
强大气浪冲击中,我被大叔一把搂住,倒在了地上,然后向身旁一扇门滚去。
那正是他要带我离开的门。
这是个狭小的垃圾处置间,里面将近一半空间都堆着黑色的垃圾袋,除此而外别无其他。我不知道大叔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大叔迅速起身,关上门,来到房间靠里一个墙角。
他先是用手敲了敲墙,接着又敲了敲,确定墙体发出空洞的回音后,大叔点了点头。
我靠在墙边无法动弹,我的身体已经快被冲击波吹散了,暂时变得麻木不堪。
大叔一头扎进那些黑色大垃圾袋中,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我所有的注意力还在那扇门上,那些暴徒还在,他们随时会进来灭了我们,轻而易举地。我不知道大叔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好像已经走到了绝路上。
如此狭小的空间连个可以遮拦的地方都没有,随便几发炮弹扔进来我们就会粉身碎骨。
算了吧,死就死了。
“放心,他们暂时不敢进来。”
大叔终于从垃圾堆中翻出他事先藏在这里的宝贝,那是把将近一米的大铁锤。
大叔走到墙边,就是那堵他刚才敲起来有些空洞的地方,他抡起大锤,使劲儿砸下。
直到如今,我依然对那幕场景记忆尤新,我的大叔,满身硝土、裸露的手臂和面部血迹斑斑,长发飘飘,高举着大锤、狠命向下砸去。
我甚至能看到他用尽力气时双目暴突。
混合着硝味的烟尘中,墙壁洞开了个半米长宽的大洞。
“这是什么?”我睁大大眼睛问大叔。
“垃圾道。”
大叔边说边扔掉大锤,捡起地上那些散乱的垃圾袋就往里面塞。
“这栋楼最初设计了条垃圾道,不知道后来却为什么没有启用。我们就从这里下去。”大叔边说边继续向下扔垃圾袋。
“垃圾道很窄,底下再垫点垃圾,滑下去时候注意点应该没事。下面就是我们经常买菜的菜市场,那儿人很多,他们不敢乱来。”
我勇敢而聪明的大叔,不仅有后手,还有后手的后手。
那些暴徒忌惮大叔,一时之间不敢闯进来,只要我们抓紧时间,我们一定能从这里逃出去。
我动了下,想爬起来帮忙,然而一阵剧痛袭来。
我这才发现我整个左边小腿,从小腿到膝盖,一片的血肉模糊,应该是刚才被弹片所伤。
大叔走到我身边,抱起了我。
是用公主抱那种方式横抱在手的,大叔很有力量,因此他抱得很稳。
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大叔抱起我的时候,动作迟滞了下。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我问大叔。
“没什么?”大叔笑笑,摇摇头。
大叔将我整个身体往洞里塞,边塞边告诉我不要害怕,垃圾道很窄,还告诉我在下坠过程中要注意控制速度,底部虽然垫了点东西,但这里毕竟是五楼,难免可能还是会受伤。
最后,我整个身体都进入了垃圾道,只能用手扒着洞口让脑袋露在外面。
那一刻,我看见大叔脸上的表情,有些悲哀。
潜意识中,我突然觉得事情不对。
“丫头,谢谢你!”大叔摸着我的脸,很温柔,很温柔地说道:“谢谢你,让我保护你活着走出去。”
大叔眼中那隐现的亮光让我惊悚,那是眼泪?还是反光?
一个极其极其不好的念头浮现在我心中。
一梭子弹穿门而过,打在了墙上,那些人终于等不及要破门而入了。
“大叔,你要和我一起走。”我一把抓住老头,决绝地说道。
“当然,我当然会和你一起走。”大叔微笑着说道:“你先下去,垃圾道的门一扭就开,记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你呢!”我越发感到不安,扭紧大叔衣服不放。
“我也会下去,我们会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
“但是,……”
又是串密集子弹,打在墙上,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狭小屋子中灰尘弥漫,硝烟窒人。
我……
我看不见大叔的脸了,我恐惧极了,不是怕那些子弹,而是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大叔他要干什么?
灰尘弥漫中,大叔靠近,将脸凑到我的面前。
我勉强分辨出了大叔的轮廓:他的眼,他的嘴,还有他如刀刻般的下颌线。
我想要伸手去摸,却被大叔摁住。
大叔如一尊从灰尘中剥离的泥塑,他亲了亲我的面颊,在我耳边低语,说道:“宝贝,我爱你。”
不,不对,我拼命挣扎,竭尽全力,想要再次从洞口中爬出来。
下一秒,大叔的脸彻底隐退于漫天灰尘之中,我只感觉到有双钢筋般坚硬的手,硬生生把我的十指从抓握处掰开,然后将我整个人摁进了垃圾道里。
我经过了条长长的,长长的甬道,犹如婴儿从母亲脐带中被挤出,周围天昏地暗,各种光影从我身旁飞速掠过,周身一片疼痛中,我终于再次落地。
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出生与死亡,但是我们每个人,似乎都很难描述这两种状态。我们无法记住已然过去的出生,也无法想象还未到来的死亡。
但是如果让我去描述我的出生,我能想象到那大约是一片火光中,我的父亲,长发飘扬,他从泥泞的小路上走来,来到我的面前,他对我说:“宝贝,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