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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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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大叔他专注开车,我则记挂着托儿所中的虫儿。
饶是大叔亲自开车,我们还是迟到了十分钟。到托儿所的时候,虫儿已经哭过两场了,小姑娘担心我又像以前那样放她鸽子。
阿姨脸色十分难看,呵斥我:“让你早点来早点来,什么事情这么要紧?非得赶着这十分钟的时间办?”
我赶紧低声下气地给阿姨道歉。
“下次再不能这样。其它小朋友都走了,留下孩子一个人她害怕。”阿姨麻利地替虫儿穿衣服拾掇东西,嘴里不停歇地教育着我。
虫儿居然还记得这个替她捡玩具的爷爷,看见大叔后半点不见外,伸手就要抱抱,举动自然得简直让我怀疑人生。
大叔反倒是犹豫了一秒,随即飞快地在外套上蹭蹭双手,接过虫儿抱在怀中,顺手将车钥匙交还给我,又偏了偏头,示意我去开车。
托幼机构到我家不到五分钟车程,而且这段路我熟,理当由我来开比较合适。
边开车我边通过后视镜观察后座两人。
虫儿大约是哭累了,上了车就缩在爷爷怀中,像只委屈的猫咪,边打着哭咯边打起了瞌睡,不大会儿功夫,就沉沉睡去。
后视镜中看不清楚大叔的脸,但我能感受到大叔那因为小心导致的明显肢体僵硬,他抬着胳膊小心翼翼地托举着虫儿,坐在后座上半天不敢动弹。
我无声笑了笑,心中暗骂:小丫头这么小就惯会讨好大人,比你亲妈还要会。
到家后,我邀请大叔来家里坐坐,吃完晚饭再走。
大叔他同意了。
打开家门,我直奔厨房去弄吃的,大叔则将熟睡中的虫儿放在沙发上,还找了床薄被替她盖好。
晚餐其实很简单,都是周末空闲时候弄好的。通常我会将洗好切好的饭菜分装在保鲜盒中,需要的时候随时拿出来弄熟即可。
唯一麻烦的是虫儿的饭菜。
小家伙还吃不了多少辅食,但我每天都会坚持给她做新鲜饭菜。
我先把肉糜和切好的时蔬放进锅里炖粥,再切上半个熟鸡蛋,最后还弄了个芒果火龙果水果拼盘。
大叔沉默无声地走进厨房,来到我身后,可能是想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爸,这里没事,你去歇着吧!”我随口说道。
大叔动作明显迟滞了下,没有回应我。
“要不你帮我把黄瓜皮削了吧!”我赶紧顺手递过去根黄瓜掩饰自己的尴尬。
大叔嗯了声,接过黄瓜在水槽前削皮。
我偷摸瞥了眼大叔,心中暗骂自己孟浪。
说起来我和厉云斐刚结婚三个月他就遭遇车祸,之前我们即没有举行传统的结婚仪式,彼此也没见过对方家长。我这边父母肯定不会承认这桩婚事,至于厉云斐那边?
大叔他承不承认我还不知道,刚才怎么就能那样厚颜无耻张口就喊人家爸爸?
大叔将削好的黄瓜递给我,那黄瓜皮真是削得又薄又均匀。
一看就是内行呀!我不由心里赞叹。
“对不起,我还有点不适应!”大叔低声对我说。
明显是指刚才我那声冒失的称呼。
“啊!没事。”我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豪爽地拍拍手,安慰大叔说道:“我也不太习惯,要不我还是喊你大叔吧!”
大叔点点头,回头去收拾掉在地上的黄瓜皮。
土豆烧鸡块、凉拌黄瓜,鸡蛋汤再加上虫儿的几个小碟子小碗,被我铺排了满满一桌子。一切就绪,虫儿也已经醒来,坐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地抱着小狗玩偶发懵。
整整一天都没吃饭,我锇得前胸贴后背,看虫儿没喊饿,就打算先糊弄自己吃两口再去打发她。
“随便弄的,你将就吃。”我把餐具递给大叔,随后就舀了一大勺土豆牛肉汤,浇在自己那盘米饭上。
我发誓我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牛肉汤拌米饭,人只有在饿极了的时候才能充分享受到食物的味道。
我狼吞虎咽干下去几大口拌饭,才发现对面大叔压根没动筷子。
“怎么不吃呢!”我含着满口米饭问大叔。
“我还不饿!”
大叔放下手中餐具,起身去到沙发边上,抱起虫儿。
我以为大叔他真的不饿,客套了几句就随他去了。
大叔带着虫儿去洗手,从盥洗室里出来的时候,又顺手扯了条干毛巾帮虫儿擦干。大叔的动作可真仔细呀!虫儿那十个粉嫩手指被挨个裹在毛巾里面来回蹭。
虫儿指着餐桌上的奶瓶,喊:“饿,……,饿饿。”
“我喂你吃好吗?”大叔边有条不紊擦手,边温柔耐心地问。
擦完手,大叔将虫儿抱到专用儿童座椅上,让她坐好,替她带上口水兜,递给她半只鸡蛋,教她自己用手拿着啃。大叔自己,则坐在旁边把粥吹凉了慢慢喂进虫儿嘴里。
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怎么感觉我自己带孩子都没那么仔细。
大叔喂虫儿吃下一大口粥,然后偏头瞅了我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慢慢吃,你多吃点。”
他好像看出我的不好意思了?
喂饱虫儿,大叔将她放在客厅玩具角,又陪她玩了会儿,才坐回餐桌开始吃饭。
而这时候的我都已经干完饭了。
“我给你热热。”我殷勤地站起来表示。
大叔摆手拒绝,他拿起筷子,捻了口黄瓜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大叔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的自控能力极强,任何时候都不急不躁的,绝不会将自己置于狼狈的境地,不像我。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真诚地向大叔表达自己的谢意,“今天真的是谢谢你呀,大叔。”
大叔摇摇头,没有说话,继续吃他的饭。
其实我已经吃饱了,不过还是给自己盛了碗汤,好坐在大叔身边陪他。
也是直到现在,我才有闲心仔细打量对面的大叔。
大叔体格偏瘦,但我敢打赌是那种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体型。
外面穿着的外套样式简朴,质地是几十年前流行的黑色毛呢,不过看得出来做工很细致工整。
大叔的举止十分沉稳,吃东西时细嚼慢咽,连夹个菜的动作都缓慢而有力。话说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他真的不饿吗?
总体而言,大叔这通身的打扮和气派,如果放古代的话,妥妥就是大家族中的一家之主。
话说大叔他真就单纯是个退伍兵吗?
看看我这无比丰富的想象力!
直到将桌上剩菜剩饭全都吃光,大叔才放下碗筷。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转过身,一本正经面对我。
看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刚想开口,却又停下来咳了咳。
老派人做法是这样的,吃饭不说话,说话不吃饭。
“我觉得你不适合开出租。”
这算是我两认识以来,第一次认真的、面对面的谈话,没想到刚开始大叔竟然就否定我的职业。
“为什么?”我楞了楞。
“你太年轻,还是个女孩,社会上很乱也不安全。”
“另外,我觉得你车开得不好,你不太能辨别方向,这样其实很危险。”
我何止是不太能辨别方向,我是压根就不会辨别方向。
“还有虫儿,她也还太小,开出租车时间不固定,不能按时接送孩子,对虫儿成长不利。”
……
大叔列举的这几条理由,都非常正确且合理。
“但是我缺钱。”
我直截了当地对大叔说:“我得养活我和虫儿,我得交房租交学费买吃的买穿的,我还要给虫儿买玩具,开出租是我能找到的赚钱最多、时间也最自由的职业。”
“缺钱?”大叔停下来,有点奇怪地望着我。
我肯定地点头,继续说道:“我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经验,厉云斐都没有告诉过你吧?”
大叔摇摇头。
“本来说好他要养我们一辈子的。”我突然伤感起来。
屋中陷入一片不合时宜的寂静。
幸好虫儿正在摆弄她的小玩具,时不时发出来的啪嗒啪嗒声响抵消掉了房间里的尴尬。
大叔突然站起身,朝我家那间小储藏室走去。
他这是要干什么?我惊诧地看着大叔举动。
不大一会儿,大叔回来了,手里还拧着个东西,正是那天虫儿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玩具小狗,当然里面还封存着两万块钱。
我长大嘴巴不可思议,看着大叔打开玩具狗,然后掏出那两万块钱。
我记得大叔是第一次来我家,我记得我把这狗藏起来了,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是侦察兵出身?
“这钱为什么不用?”大叔将钱铺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我不,……”
眼看着秘密如此呈现,我却大脑宕机,一片混沌。
好吧,我其实想说我不知道这钱是他给我的。
不过要是知道是大叔给的我就能收下吗?
好像不太好,不过虫儿好歹是他的孙女。
收下也行,我实在太缺钱了,可以以后再还他。
有了这钱,虫儿要是再生病我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看着你好像还挺机灵。”大叔话中捎带讥讽。
“我不知道这钱哪儿来的。”我转了转眼珠,迟疑着试图辩解。
大叔偏头看着我不说话,一副等着我继续解释的表情。
“万一是别人不小心丢的,这样随便花掉不太好吧?”
“还有,我本来想着要报警的,只是因为忙,还一直没顾上。”
大叔静静看着我,依然不说话。
他的眼神毫无内容,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这种目光,让我感觉到某种特别的威压,就像个大人在看着孩子撒谎,又像是警察在看着小偷犯事儿。
该死的,承认自己的道德水准没那么高有那么难吗?
既然想要接受,就该坦诚以待嘛?
再说大叔那眼神,明明就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其实我早想拿来花了”
我舔舔嘴唇,嚅嗫着说道:“但是云斐生前交代过我,不明来历的钱不能花。”
提到厉云斐这三个字儿,大叔的表情突然松动。
“你也知道,我真的很缺钱。但是云斐……,我还是想听他的话。”
“那是我的退休金,没什么来路不明的。”大叔神情颓废。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或者干脆直接给我?”我小声嘀咕。
“因为我不想。”大叔很不耐烦,终于露出来他的霸道本色。
我不太敢接大叔的话。
天就这样给我们两人聊死了。
还好还好,关键时刻小天使再次救场。
虫儿吧嗒吧嗒,小碎步跑到大叔面前,递给爷爷一只彩球。
是那种能够分成两半,往里面塞东西的小球。
“爸,爸,爸爸爸爸……”虫儿比划着想让大叔帮他打开小球。
大叔不满地瞥我一眼。
“她才学会这个字儿,这两天看谁都叫爸爸!”我在旁边解释。
大叔点点头,将虫儿抱在膝上,耐心地教她:“喊爷爷,爷——爷”。
“ba,……ba,……”虫儿固执地将小球举到爷爷面前。
大叔不再执拗,接过小球来帮她掰开。
气氛因为虫儿松动不少,虫儿将她的玩具一样一样地,从玩具角拖出来,搬到大叔坐的沙发旁,像是在爷爷面前办展览,屋子中充斥着小女孩轻盈的脚步声。
大叔很有耐心,他挨个和小姑娘把玩那些玩具,耐心尝试所有玩具的玩法。爷孙两人玩得不亦乐乎,我也渐渐放松下来。
咦,不对呀!我想着想着突然回过味来。
大叔不愿意直接给我钱,这事倒也情有可原,他人本就和我不熟,性格又孤僻,想要帮我们但又不愿节外生枝,这才想了个办法间接把钱给我。但整件事情还是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地方。
譬如说,大叔他怎么知道我很缺钱?
大叔他又是怎么把钱送到虫儿手中的?
最重要的是,大叔怎么找到那只小狗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叔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我们?
或者换个说话,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我的表情逐渐凝重,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了?”大叔大手拉着虫儿,眼睛斜睨向我。
我摇摇头,晃掉脑中那些不安。
被人监视的感觉其实不太好,但是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大叔他完全是出于好心,也许是因为死去的儿子,也许是因为心疼孙女,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善良的。
我不能苛责一个对我抱有善意之人。
而且眼可见我还打算接受这份善意。
“大叔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突然发问。
“以前当过兵,后来退伍了。”大叔淡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