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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与溧阳的见面,确定了我之前的猜测。
      那就是我老公,厉云斐死前确曾和宇泽发生过关系。
      溧阳告诉我,大约在车祸前一个月,厉云斐接了个名字叫叶果的人的案子,叶果之前曾是宇泽某商区的财务审计,被解聘后因为不满薪酬补偿与宇泽发生争执,所以聘请厉云斐来帮他打官司。
      说到这里时溧阳连连摇头叹息。
      五年前,他和厉云斐都是意气风发想要在这个行业有一番作为,所以只要有案子不分大小不分轻重,甚至是不计代价都要想接,就是为了给自己积攒资历好在行业中打出名声。但是溧阳后来才知道,有些案子不是那么好接的。
      就像宇泽的案子,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小律师扎进去就是个炮灰。
      别人不过就是利用你来讨价还价罢了。
      还想主持正义?那真的是不自量力。

      我问溧阳律所是否还保存有厉云斐当初办案的卷宗。溧阳说有关这种劳资纠纷的都是小案子,而且听说那之后叶果很快和宇泽达成了和解,所以未必有正式的纸面卷宗。但是厉云斐是个认真的人,他电脑中肯定有这个案子的完整材料。
      那么厉云斐的电脑哪里去了?
      溧阳两手一摊,说电脑早就上交公司然后另作他用了。
      五年的时间,这电脑就算还没报废,硬盘里的资料也不知道被格式化过多少次了。
      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难道就真的没什么线索了吗?
      溧阳摇头,时间过去太久,而且有关于宇泽这件事确实是个小案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厉云斐关系好,恐怕都没人记得这回事。
      后来溧阳又和我谈了许久,我大概向溧阳表述了我对厉云斐死亡的疑惑,但是溧阳觉得厉云斐的死应该和宇泽没有关系。当初警察定性那就是起交通意外,而且宇泽也不可能因为一件小小的劳资纠纷就杀人灭口。
      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
      但我的大脑却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套合理的推测,满脑子都是恶魔的雪茄、还有厉云斐死前那晚他惊恐的眼神。
      我失魂落魄告别溧阳,就回公司上班了。
      时隔五年,有关厉云斐的许多记忆都在慢慢淡去。
      但那只是被储存了起来,并没有消失,突然有一天被现实关联后,与此相关所有东西连带着细节全都涌入我的大脑,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认定厉云斐的死和宇泽有关系,这个想法现在已经如磐石般占据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必定要追究到底直到水落石出才能最终甘心。
      但是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我第一个想到就是那个叫叶果的委托人。如果能找到他,就可以知道当年厉云斐和宇泽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好在,现在凭借我的身份,我可以轻易从总部弄到公司的人事档案。
      像宇泽这样的大公司,即使是五年前的员工也多少能留下些记录。
      然而奇特的事情发生了,宇泽近十年的人事档案中都没有叶果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叶果这个人,人间蒸发了。
      除了存在于溧阳的记忆中,宇泽所有有关员工的人事档案、财务审核、供销合同中都不存在这叶果这个名字。
      难不成叶果用的是假名?
      那不可能,律师接案第一条就是身份确认,厉云斐可没那么好糊弄。
      我不甘心,亲自搜索了M市所有名叫叶果的人,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和溧阳口中描述的叶果对上。
      叶果这条关键线索彻底断掉,但我不会放弃。

      我开始仔细回忆有关于厉云斐死前的所有细节。如果说,以前的我只是个大学都没念完的幼稚叛逆的小姑娘,厉云斐死后只会哭兮兮地想他念他,成天抹着眼泪哀嚎再没人那么疼爱我了,那么现在,经过五年的沉淀和历练,我已经彻底改变,说是化茧为蝶彻底重生也不过分。
      当我以一个专业律师的角度重新去审视车祸本身,当我剥离了与厉云斐的感情再去注视厉云斐的言行,我确实发现了更多的蛛丝马迹。
      我从储藏室中翻出厉云斐的遗物,铺在我面前,我想要变成当年的他,我试图复原厉云斐当年办案的情绪和想法。
      首先,厉云斐是个很负责任的人,无论大案小案他都会认真对待,而叶果是宇泽的财务审计,因为薪酬纠纷难免会牵扯出公司的什么财务漏洞,而且这些漏洞可大可小,如果真遇到个较真的人,顺藤摸瓜查下去未必不会查出些什么公司的问题。
      其次,厉云斐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喜欢在生活中记账的人肯定善于保存证据,习惯做好备份。何况,厉云斐那几天紧张的情绪,充分说明他面临的肯定不是寻常的案子,他应该会将关键证据作第二备份。
      最后,厉云斐的车祸本身也有疑点,按照警察卷宗里记录的,厉云斐开车高速撞在树上,油箱起火然后烧光了所有的东西。然而反过来看,这又何尝不是杀人灭口的完美途径?大火烧光了所有证据,现场连厉云斐的手机都没有找到。
      所以,他会将关键证据放在哪里呢?

      厉云斐工作忙碌,几乎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不是公司就是在家,如果证据不在公司,那么很可能就在家里?
      幸好,直到现在我依然保存了厉云斐的所有遗物。

      我翻遍了储藏室中所有旧物。终于,在一个小小的储物盒中找到了个小东西——一枚hellokitty版的卡通U盘。
      这还是我们大学谈恋爱时候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当我用颤抖的手将U盘插进电脑打开它时,厉云斐仿佛在我身边再次复活。U盘里是一份完整的数据处理表格,记录了宇泽公司有关恶魔的雪茄从进口、中转、零售整个销售网络的所有细节。
      我几乎在打开文件的同时,就拨通了大叔的电话,我要求他立刻过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我手中有个秘密,一份有关于宇泽,有关于厉云斐之死的秘密,我必须找个人一起商量,这个人只能是大叔。
      半个小时后,大叔准时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我甚至都等不及大叔踏进我家门槛。

      “这份报表不正常。”我挥舞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报表冲大叔喊,声音遏制不住地颤抖。“这恶魔的雪茄有问题,它的进口总量和零售总量相差很大,有人把某种东西加入了销售渠道,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洗钱就是为了销售违禁品。”
      实在是太激动了,大声叫嚷着的同时,眼泪突然涌出我的眼睛。
      我老公很可能不是死于意外,而这个消息居然在五年后的今天才被我得知。

      大叔反手关门,有力双手支撑住快要瘫软的我,将我付到沙发上坐好。我趴在他的肩头大哭,我太想把所有的东西立刻、马上、全部都告诉他,但是因为太过激动,我根本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越急越想说,越想说却越说不出来。
      大叔轻拍我的背心安抚我,他的手大又温暖,动作慢却有力,逐渐地,我摆脱了哽咽,开始向他叙述我这几天的发现。
      我告诉了大叔有关恶魔的雪茄,我告诉了大叔有关叶果,我向大叔解释我刚发现的这份不正常的数据报表。
      大叔是如此安静地听我讲述,但他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晦暗。讲述到最后,我才惊觉大叔那只正与我交握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冰凉彻骨。

      “你,大叔你别着急呀!”我清醒过来,赶紧去安慰大叔。“我一定会亲自调查清楚这件事,还云斐一个公道。”
      我双手紧紧握着大叔的手。
      我知道大叔的内心因为厉云斐的事一直万分痛苦,我今天说的这些他很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

      足足三十秒,大叔缓缓呼出口长气,脸色稍微恢复了点血色。
      他转头,注视我,眼睛中全部是绝望和痛苦。
      他说道:“允黎,云斐是我害死的,与宇泽没有关系。”

      我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
      大叔这是,……,什么意思?
      “云斐是我害死的。云斐出车祸的时候正在和我通话。那天晚上,我们争吵得很厉害,其实我知道他在开车,我也不想吵架,但是你知道,云斐他脾气很倔强,他恨我,……,他边开车边和我争执不休,我亲耳听见,他撞到了……。”
      说到这里,大叔猛然仰头,紧闭双眼中隐然有泪。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叔颈部暴起的青筋,还有那痉挛的喉结。
      “可是,为什么?”我望着大叔,完全不知所措:“到底为什么,你们要吵?”
      “我是个罪人。”
      大叔终于遏制住激烈涌动的感情,缓缓向我讲述他的过去。

      “从部队退伍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在□□从事杀手的职业。在那里,我叫森蚺。如果你现在去查看十年前警局某些旧案的案底,还能查到这个名字。”
      森蚺?我大脑中一片空白,中间偶尔闪回着与大叔相识以来的各种异样:他那与年龄不相匹配的体格和反应力,他身上莫名溢出的危险之气,以及某些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具备的行动力。
      这些东西难道并不是和一个特种兵挂钩,而是和一个□□杀手联系在一起的?
      “可是,为什么?”我完全丧失了原本的伶牙俐齿,变得笨嘴笨舌。
      但是大叔却领会了我的意思。
      “为了钱,也可能,是因为空虚。在部队中,我是特种部队有名的狙击手,常年生活在紧迫和高压中,时不时遭遇血腥暴力。退伍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适应和平安逸的日子。另外就是,来到普通人的世界,我才发现我并不具备在这个社会谋生的基本能力,我甚至连个保安都应聘不上。很难说是机会还是厄运,我进入了这个行业,并且干得还不错。”
      “云斐的母亲是我的高中同学,退伍后我们就结婚了,一年后她生下的云斐。当时,为了保护他们母子我没有告诉她实情,只说自己在一艘国际海船上上班,需要常年出差。云斐他母亲一直很相信我,但是云斐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他从高中时候就发现了些端倪,觉得我行为有些异常。譬如我很少回家,偶尔回家都是偷偷摸摸的,我从来不和他们母子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也从来不带任何同事朋友到家中。云斐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和他们母子有过一张合照。我是个职业杀手,□□白道很多人恨我恨得要死,我不能连累他们母子。”
      “后来,云斐和他母亲终于知道了我的秘密。他母亲身体不好,心里也很脆弱,为此和我大吵过好几架,要求我必须离开那些人,重新做回正常人,哪怕赚不到钱也不要紧。但是,这个行业进去容易抽身难,多少利益性命都挂在你身上,怎么可能让你说走就走?有一次,我因为执行一个任务两月没回家,她母亲又急又怕,抑郁症发作,突然就跳楼了……,我!……”
      大叔一秒失声,但很快,他就恢复平静。
      “我回来的时候,甚至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那时候云斐还没上大学,是他亲自安排了母亲后事。我回来的时候,云斐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仇人。我知道,为这事云斐他要恨我一辈子,他亲口告诉我说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从那以后,我彻底脱离了□□,但是却……,再也没办法赢回儿子。”
      ……
      “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木然发问。
      听见我的话,大叔缓缓抬起头来,双眼已经蓄满泪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叔流泪。
      大叔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总在试图挽回,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去交换。云斐母亲死后,我退出□□,安心在家,虔诚悔过,但是云斐上大学后再没回来。而我,我还是会想他,我想要知道点他的消息,想偶尔能听听他的声音,哪怕是他和我吵架也可以。可惜这么多年来,云斐对我的仇恨从未消减,他拒绝和我沟通,拒绝与我见面。我们每次的电话都以激烈的争执结束,除了最后那次,……。那次,我在电话中听见声巨大的爆炸声,然后,然后就全都结束了,结束了。”

      那天,我忘记了大叔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恍惚记得他离开时的背影,看起来更加佝偻,仿佛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变矮变小了许多。
      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看待大叔。诚然如大叔所说,确实是他害死厉云斐,但是,他终究不是故意的,而且,难道说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吗?
      现在想来,厉云斐恨自己的父亲大概是恨到骨子里了,他几乎从未在我面前主动提起过父亲,如果有可能,他大概愿意让我相信他父亲已经死了。我完全可以想象那天厉云斐和大叔在电话中争吵得有多么厉害?
      我当然可以理解厉云斐的恨,但是我能恨大叔吗?
      无论如何也不能。
      我也不知道今天之后,我该怎么处理宇泽的事?我该拿我手里那两页纸怎么办?宇泽肯定有问题,也正因为如此,厉云斐才决心要追究到底。
      但是,……,但是宇泽和厉云斐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
      其实,到现在为止,潜意识中我依然觉得老公的死和宇泽脱不了关系,但是我不敢再追究下去。如果牵连出大叔怎么办?大叔他是个在警方那里有案底的人,到时候要是有人认出他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的心猛然抽搐了下。我下意识的反应是我要保护大叔,说好以后我们要生活在一起的,说好他要帮我带孩子我要给他养老的。
      算了,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何况,宇泽还是我的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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