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他不按剧本来》壹枚铜板

5、分组（五）

　　送别人回宿舍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因为黎时初的个子很高，所以存在感也分外突出。白昧没办法无视他，只能避开目光。
　　他们正一起走在回白昧宿舍的路上。

　　在白昧还没回到白家的时候，他在学费便宜的混合学校读书。
　　那个时候他有许多非哨向的普通人同学，白昧看见过互生情愫的情侣有类似的行为。恩爱的两人会手牵着手，送其中一方到宿舍楼下。
　　送别人回宿舍，好像是为了保证对方的安全来着？

　　可首都学院是所哨向学院，白昧是个b级的向导，他自己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黎时初的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白昧分不清那是来自于洗衣液还是香水，也想不明白他送自己到宿舍楼下的意义是什么。

　　一路上有许多人侧目，也许是因为白昧，也许是因为黎时初，也许是因为他们并肩走在一起。
　　向导的五官比不上哨兵灵敏，但白昧依然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呜啊……那两个人居然走在一起，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白昧本人才想这么问呢。

　　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下，白昧飞速地告别跑路。
　　黎时初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体贴和温柔让他无所适从，更何况这些与他听说过的传言全然不同。
　　黎时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说是傲慢冷漠的恶劣皇子的吧？

　　这么想着，白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黎时初还站在与自己告别的地方，及时地撞上了自己的视线。
　　自己也撞上了他那认真的、专注的、带着深深情感的目光。

　　噗通——
　　白昧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猛地坠跳了一回，他的脑子里有点乱，慌乱地回过头去。
　　在心脏的杂音之间，那句疑问更加清晰而强烈。

　　……黎时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禾亚绪道了别，终于可以挂断父亲打来的电话。
　　当然是为了白昧连夜退组的事。父亲严厉批评了自己一顿，警告自己要处理好和朋友的关系，但那些话他都快听腻了。
　　禾亚绪当然知道该经营好人脉，该更体面地对待友人，更成熟地解决感情问题，可他难以自控，尤其是对白昧。

　　那天的讨论会上，他当然是故意挑了白昧快要进门的时间，才对帝国二皇子时砂表白。
　　即使背对着白昧，来自精神体的视觉信息也向禾亚绪传递了白昧的反应。
　　那双琉璃般瑰丽的紫色眼瞳难以置信地微睁，是因为见到了友人出乎意料的行为。就是因为这份“出乎意料”，禾亚绪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畅快。

　　就像始终扎着的一根钝刺终于痛快刺穿了下去，或者发脓的伤口终于流出鲜艳的血液，痛楚像是奖励或者解脱，让禾亚绪欣喜若狂。
　　他就是这么想着，近乎于陶醉地向时砂献上了一吻。
　　浅尝辄止的吻让他的心脏都兴奋了起来，而白昧对此的反应——像是受惊的幼兽般的反应，他白金色的发丝垂落在睫毛前，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让禾亚绪的心脏扑通直跳。

　　所以他并不后悔，也不会妥协，一切的过程和结果都很完美……除了。
　　禾亚绪关闭来电系统，通讯界面唯一的置顶是个卡通荷包蛋的头像，最后一条消息是自己被已读未回的海豹表情包。
　　除了那罐汽水，被自己失手打翻。
　　但那也没事，禾亚绪勾唇，没有情绪地笑了笑。十全十美太过奢侈了，他只要有一全一美便足够。
　　更何况像白昧那样不怎么记仇的笨蛋，只要摆出认真道歉的架势，他总有一天会原谅的。

　　禾亚绪抬手熄灭星脑，从中庭走回到宿舍。转过拐角，禾亚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黑发黑瞳，修长挺拔地站着，左耳有一颗耳钉。
　　禾亚绪知道他，这个s级哨兵是时砂同父异母的弟弟，叫黎时初。

　　但也仅限于知道而已，禾亚绪对黎时初并不感兴趣，并不打算深究身为哨兵的二皇子为什么要站在向导宿舍楼下。
　　他只想快点回宿舍去找白昧，为那罐汽水向白昧道个歉。

　　但在禾亚绪与黎时初擦肩而过时，黎时初却叫住了他。
　　“你的精神体……”
　　太过于突然，所以禾亚绪最开始甚至没意识到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直到一阵强大到可怖的精神力突然压在了禾亚绪的身上，使他寸步难行，他才愕然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哨兵。

　　“你的精神体是什么样子？”
　　对于素不相识的人来说，这个问题也太过于冒犯。禾亚绪不快地皱起眉头：
　　“凭什么告诉你？”

　　但黎时初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有墨色的瞳孔逐渐闪过金色的影子。
　　禾亚绪心头一紧，身体先一步地感受到了难以违背的精神力压迫。
　　那份精神力太过恐怖，如果说时砂的精神力像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宽阔河水，那么此刻被禾亚绪所感受到的就是漫无止境的大海。
　　禾亚绪几乎是下意识地发着抖，生理的恐惧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就传遍了全身，为那双墨瞳中间歇闪过的金色而寒颤不已。

　　我和他结过仇吗？还是因为时砂和他有仇？
　　暂时得不出结论，但在这个危险而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s级哨兵面前，禾亚绪的精神力立刻确定了判断——需要回击，不然会死。
　　他毫无保留地调动出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全力攻向了黎时初的精神屏障。但那屏障牢固到无懈可击，禾亚绪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只能徒劳地尝试，希望至少能渗透一丝一毫的精神力进去。

　　太难了，自己的精神力和对方的差距居然会这么大……禾亚绪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有冷汗滑落，而自始至终沉默的黎时初终于变了副表情。
　　好看的唇线往下压了压，透露出他并不愉快的心情。
　　就在那个表情出现的同时，那难以动摇的恐怖压制瞬间消失。

　　没能反应过来的禾亚绪跌落在地上。他这才发觉不仅是额头，就连后背都已经全是冷汗。
　　也正是因为这一跌落，他看到了自己脚边的东西，才隐约猜到些黎时初突然停手的理由。
　　在刚刚的对峙中，自己的精神体因为精神力涣散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

　　那只曾经被白昧无数次夸赞过可爱的海豹，拥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圆润的身子。受到刚刚的影响，它明显有些虚弱，正用短小的后脚一点点朝自己的主人靠过来。
　　这次突如其来的冲突，单方面开始于黎时初问自己精神体的样子，同样单方面结束于黎时初看到自己精神体的瞬间。
　　他要做什么？

　　禾亚绪因为力竭而大口喘着气，但视线却紧紧地盯着黎时初，想从他的表情上获得一些线索。
　　然而，这位皇子却好像真的只是来心血来潮，突然想观赏一下海豹长什么样子。
　　“……太沉重了。”
　　他兴趣使然般地用精神力逼出同校向导的精神体，然后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便飘然离开。

　　开始得很突然，发展得极度快速，结束又如此仓促。
　　禾亚绪一头雾水地站了起来，把精神体收回到精神力海。
　　身边的同学与值班的宿舍管理员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扶起自己。

　　“同学你没事吧？”
　　“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你还好吗？”

　　有很多殷勤想要帮助自己的人，禾亚绪有些不耐，但还是勉强摆着惯有的微笑，一一婉拒，孤零零地站起来往前走。
　　在这所学校里，乐于助人的家伙当然没有那么多，至少禾亚绪印象中只有白昧一个。
　　他知道这些殷勤的真正对象不是自己，而是缀在自己名字后的那个姓氏。相同的，刚刚阻挡了这些人施以援手的也正是黎时初的头衔，名为帝国三皇子的身份。

　　黎时初刚刚到底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发难？是在自己不知情的地方有过什么权力摩擦，还是他把自己与时砂的龃龉延伸到了自己的身上？
　　……或者，只单纯是这位哨兵的性子太过恶劣，太过于随心所欲？

　　刚刚的摔倒让左手腕有些擦伤，此刻火辣辣地疼着。禾亚绪用右手捂盖着那处伤口，独自一人地往宿舍走去。
　　他本来想先去找白昧道歉的，但现在也没了那份心情。
　　被精神力压制的感觉太糟糕了，突然出现的谜题也让禾亚绪心烦意乱。禾亚绪不想在这种情绪下去见那个向导，因为他没信心在这种情况下维持完美的虚假笑容。
　　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面前，他从来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扮演好白昧心目中善良温和的亲密友人。

　　白昧的宿舍门紧闭着，禾亚绪松了口气，转身快速地用星脑刷开了自己的宿舍门。他正要抬脚走进去，就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禾亚绪？”

　　这个声音，无论多少次、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禾亚绪都不可能听错。关于白昧的一切都是他的心魔的一部分，禾亚绪心心念念又咬牙切齿地恨着。
　　……太不走运了。
　　除了这句感慨以外，禾亚绪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但表面上，禾亚绪重新露出那个白昧熟悉的笑容，并把左手往背藏了藏。
　　等基本的神态调整好之后，禾亚绪才终于笑盈盈地转身看向他，看向那双紫琉璃般的双眸，若无其事道：
　　“小昧，原来你在宿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