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他不按剧本来》壹枚铜板

36、哥哥（三）

　　关于‘哥哥’的话题要回到白昧与白之宜第一天见面的时候。

　　“我叫白昧。”那个时候，拥有着漂亮紫瞳的少年这么说。
　　带他进来的白宗祐当天黑着脸摔门走了，说是要出差好几天，青娜更是一整周都把自己关在她的房间里，闭门不出。父母、更确切地说，是白昧的亲生父母好像都在致力于疏远白昧。
　　但白昧只迷茫而失落了一小会，随即满怀期待地向白之宜做了详细的自我介绍。

　　“‘昧’是蒙昧的昧，起名字的人是个文盲所以意思不太好，但是字形还不错，里面有太阳和未来。”
　　白之宜喜欢他的紫瞳在说话时的晶亮。白昧同样介绍了自己的生日与年龄，于是白之宜知道自己比他要小上几个月，按照礼仪学，他该叫白昧‘哥哥’。

　　白宗祐在白昧被找到时跟自己说，白之宜会继续是白家的养子。其实白之宜自觉亏欠白昧，已经想好要看白昧的态度来做决定：如果他希望自己离开，那么白之宜会自觉地离开白家。
　　但白昧用晶亮地紫瞳看向自己，期待着自己的回答。
　　“我叫白之宜。”在白昧的面前念出‘白’的姓氏让白之宜感到羞耻，但白昧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些，他在问清了具体的字后由衷地感叹：
　　“你名字真好听。”

　　白昧是个很奇怪的人。
　　根据白之宜后来所知道的，自己的亲生父亲贾斯是个恶习累累的男人，自己的生母无法忍受他，抛下了成天沉迷抽烟酗酒的贾斯。
　　所以白昧的生长环境一定是恶劣的，但看白昧的那双眼睛，却看不出任何的戾气与消沉。像是悠扬乐曲中映照漂亮日光的古世纪教堂的花窗，那样无尘的紫色眼睛。

　　“那你就是我弟弟了。”
　　白昧兴致勃勃地说着，热情与善意不切实际而又真切存在于他的身上。白之宜没想过白昧会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事实让他更加自责——他居然占据了这样的白昧该有的童年。
　　那些受过的教育资源与物质条件都让白之宜感到羞耻与沉重。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心理，他迟迟没能坦然地对待白昧，在白昧的目光里，他犹豫过好几次，但最终也没能说出“哥哥”这个白昧所期待的称呼。

　　他和白昧在那几天形影不离。白宗祐不回家，青娜也不出房门，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俩一起吃饭。
　　他们似乎即将成为一对亲密的兄弟，会在餐桌上互道早安，会帮对方提醒忘记的东西，所以很快，那个称呼也水到渠成地被说出来了。
　　“哥哥，你的纽扣歪了。”穿过走廊走向餐厅的路上，白之宜提醒白昧，白昧正弯眼笑着要向自己说什么，他们身后那间紧闭许久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青娜蓬头垢面地走了出来，她一向精致打理的白金色长卷发此刻乱七八糟，翠绿的眼瞳因为颠倒错乱的作息而充满血丝。她的精神体、一条银环蛇也幽幽地从房间里滑了出来，看起来不安而焦虑。
　　青娜气喘吁吁着，快步走向白之宜，双手以巨大的力量捧起白之宜的脸，死死地盯着他：“你没有哥哥。”

　　白之宜的脸颊因为青娜的力气而疼痛起来，但他挣脱不开这位A级哨兵的手，只能被迫听着青娜一声又一声、犹如催眠般继续着说：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不要再说胡话了。妈妈很爱你啊，你是妈妈唯一的骄傲。”

　　她重复而没完没了地低语着，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亢奋和惊慌。白之宜心下一沉，他意识到青娜是在逃避现实。也许是认错儿子的事实给她的打击太大，让她没有办法直面这个事实。
　　“妈、咳——”
　　白之宜想安抚她，也担心着白昧那边的情绪，但是他现在连张嘴都做不到。青娜越收越紧的手像是可怖的桎梏，压着白之宜的颧骨与下颚，他甚至怀疑自己要被她所捏碎、或是直接因为挤压而窒息。
　　“对，你没有哥哥！你只有妈妈！”

　　喋喋不休的声音染着狂热，简直像是来自地狱的乐曲，白之宜因为青娜的失常而恐慌起来，而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白昧的声音。
　　“放开他。”

　　一直无视着白昧的青娜冷哼了一声，终于放开了手。白之宜连咳了好几声，视线因为生理性的泪花而有些模糊，但依然一眼看到了眼前人的眼瞳里一闪而过的紫光。
　　白昧用向导的能力救了自己。

　　青娜被白昧的指令阻止了动作，像是从一场梦中突然醒来，她随即露出惊恐的神情，仓惶地再次回到了房间里。但她的银环蛇并没有一同回去，而是亲昵地缠在白之宜的脚踝上。
　　白之宜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气息，暂且压下对青娜精神状态的担心，感激地看向白昧：
　　“谢谢你，哥哥。妈妈她可能现在——”
　　但白昧却打断他说：
　　“称呼这种东西也无所谓……按她的想法来吧，不要那么叫我了。”
　　不要再叫我哥哥了。

　　白之宜怔在原地。他想起刚刚青娜那一声声的“你没有哥哥”，那不仅是自己所听到的话语。对于白昧来说，那些话又是什么感受呢？
　　白昧的脸上没有伤心或是生气，而是露出安慰自己般的笑容：
　　“你得进去看看吧，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完，他拍了拍白之宜的肩，便离开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白之宜该追上他的，但身后的房间里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肯定是由青娜所折腾出来的动静。白之宜原本想要伸出的手在这样的动静里握成了拳，最终虚虚地垂下。
　　不该这样的。
　　白之宜痛苦地想，怎么都不该是白昧受这样的委屈的。果然自己还是该离开这个家，只有这样才能给白昧容身的地方。他已经拖累白昧太久了，怎么能继续这样折磨他？
　　下定了决心，白之宜正要转身去看青娜的情况，星网手环却突然振动了起来。

　　【来电申请：新通讯号】
　　白之宜皱着眉接起电话：“请问是有什么事？”
　　“喂？你就是我亲儿子吧？”电话那边的声音最开始有些嘶哑，随即变成明晃晃的恶意：“你在别人家享福那么多年，总得给你爹也意思意思吧？”

　　是敲诈。白之宜确定了录音在进行，随即对照了通讯号与贾斯的资料是否一致。对面这个张嘴就是要钱的家伙确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白之宜垂了垂眸，拒绝他：
　　“抱歉。”

　　他连理由都不打算说，正打算就这么挂断电话。贾斯也听出了白之宜的不配合，慌张地挣扎着：
　　“你不养我还有谁能养我？！老子只是想抽根烟都抽不起了，妈的，儿子还得是养熟的才有的钱拿……”

　　白之宜挂断电话的动作戛然而止。
　　“……你不能去找白昧。”
　　从这句话开始，也正是以这句话为要挟，贾斯与白之宜持续两年的金钱纠葛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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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因为不想贾斯去找白之宜被贾斯敲诈，白之宜因为不想贾斯去找你被贾斯敲诈？”盏燕的声音染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白昧无奈道：“你想笑就笑吧。”
　　“贾斯居然能两头骗，硬是折腾你们俩这么久，也算是厉害。”白昧看不见电话另一端盏燕的表情，但他已经想象出盏燕笑起来的表情。

　　他知道盏燕此刻能够坦然笑出声，并非是这件事本身真的有多离谱好笑，而是因为当下的圆满解决。
　　白之宜整理了两边的证据，正在联系律师。白昧和白之宜重新沟通，关于白宗祐青娜以及贾斯的干扰全部去除，这段关系回归到本初的纯粹。
　　他们本就该是一对很好的兄弟。

　　朋友的调侃之下隐藏的是关心，一直焦虑的家人关系也在好转，还认识了黎时初。最近发生的好事太多了，这让白昧的嘴角时刻挂着笑意。
　　他挂断了盏燕的电话，星脑随即切换到消息界面。白之宜在刚刚白昧与盏燕打电话时发了好几条消息，说的是起诉的情况。

　　白之宜说他更了解这方面的事，所以起诉贾斯敲诈的事由他去办了。按白之宜的说法，一切都很顺利，尤其是预期会卡很久的申诉流程，几乎是当即就被处理好了。
　　白昧选了个回复的荷包蛋表情包，正要按出去，便听到黎时初的声音。
　　“学长，等很久了吗？”

　　白昧抬起头，看向走过来的哨兵。
　　黑发墨瞳，身姿挺拔，左耳坠着自己买给他的那颗玫瑰型耳钉，穿着利落而讲究的短袖，而不再是厚重的冬装。
　　明明只是一天没见，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是因为这半个月来一直一直都在一起的原因吗？

　　白昧发送那个回复白之宜的表情包，关闭通讯界面走向黎时初，顺便看了眼手环上显示的时间。
　　比约定见面的时间还要早半个小时。
　　“你来的也太早了吧。”白昧吃了一惊。他完全是因为吃完饭后懒得回宿舍，所以直接来了大厅打游戏，顺便等待一个小时后与黎时初的见面。
　　没想到黎时初提前半个小时就来了，还给自己带了饮料。

　　白昧接过他递给自己的果饮，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熟悉的时光。
　　凑近能闻到的好闻味道，说话时声音温和而好听，永远细致体贴善良，这些都是白昧所熟知的黎时初，但是盏燕所说的那个傲慢而自我中心的黎时初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份矛盾被白昧暂且忽略，他与黎时初在这里约见是因为一件结局已经注定悲惨的事情。白昧同黎时初并肩走向图书馆，他心虚道：
　　“希望今天能写出不错的报告。”要是报告写得还行的话，不及格也能体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