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他不按剧本来》壹枚铜板

23、苹果的色彩（二）

　　“晚上好，老板。”
　　精神满满的女声轻咳了一声，接着通过星脑通讯讲述：
　　“我查到东西啦！今年暑期实践的任务分配没用智能算法，而是成立了研究组、人为分配的。研究组由十位学者构成，里面有两位接受过绪家的资助，还有一位是今年才进教务处的新人。我觉得老板你的猜测应该是真的喔？所以你和大老板被分到的任务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和禾亚绪撞任务，而且难度超纲了。”
　　黎时初依靠在墙上，单手揣在兜里。他为了接尤尤卉的电话独自来了走廊，而屋里的白昧正在准备提纲。

　　“难度超纲！”
　　这四个字明显戳中了尤尤卉奇怪的兴奋点，她的语气瞬间激动起来，隔着无数星座的通讯里也能感受到那股激动劲：
　　“是绪家故意分配了超级难的课题给你们吗？老板你会不及格吗？！啊——！虽然老板分数比时砂还低的话会让我的事业信心变弱，但是我也很想看老板出丑啊！你会得零分吗？老板，你要是第一次和大老板合作就不及格的话也太精彩了！”

　　“没有。”黎时初已经习惯了这位亲信的离谱言行，他淡然地否定了尤尤卉不着边际的猜想，甚至补充道：
　　“我们的分数会很高。”
　　“嘁，没劲。”尤尤卉声音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甚至有点低落地碎碎念起来：

　　“和老板这种怪物天才相处实在太没劲了，最最最没劲的地方就是我们居然是同期生。老板说会拿高分的话那肯定会拿高分了，我们组的分数倒是真的没底。那个破盒子怎么也打不开……哼，打不开就算了，最主要的是漂亮学姐都给我加油了，我居然还没能打开！我好想黑化，可是学姐的小鸟还会啾啾我，好可爱！我又被净化了！”

　　“嗯。”黎时初敷衍地回应她接连跳跃的话题。他的右手在星脑界面上点了几下，向尤尤卉的账号发送了几个文件，毫不留情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等你回首都星调查特力所的时候，用这个表格对一下。里面是之前特力所里物资的数量。”
　　“啊？这些全是？老板你是从哪拿来的，也太详细了。这上面所有的东西都要核对数量吗？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啊，果然我还是黑化吧！”

　　“……因为我很熟悉那个地方。”
　　黎时初盯着文件的界面，列在上面的熟悉名词们让他的心情很糟糕，糟糕到一股难以忍耐的冲动突然涌现，像是铭刻在本能里的焦躁，告诉他自己此刻的诉求：
　　想见白昧。现在就去见白昧，去确认他一切安好。

　　他没有忍耐的打算，反正正事也已经说完，黎时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终结尤尤卉长篇大论的抱怨。哨兵快步走向身侧的房间，怀着焦虑与着急的情绪推开那扇门。
　　“抱歉学长，让你久等了。”

　　正抱着老虎的紫眸向导诧异地看着自己，犹豫着回答：
　　“呃，也没有很久？你只离开了五分钟嘛。”
　　那也很久了。

　　黎时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俯身帮向导理了下垂落在耳边的一缕淡金色发丝。
　　白昧虽然还会对这样的亲昵举动有不自在的反应，但也已经习惯到不会开口谈论这份亲昵的异常。他只是觉得有些痒般地笑了下，随即继续在面前的星脑上圈画着什么。

　　黑白色的老虎惬意地躺在白昧的怀里，唯一睁开的眼也因为舒服而半眯。它对自己主人的进出全然不在意，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黎时初。
　　黎时初看了眼星那只怪异闭着的左眼，一瞥后迅速移开视线，没再说些什么，紧贴着白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觉得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白昧没有察觉到黎时初那些隐秘的心思，他把手下的星脑光屏调了调方向，让那些文字更好地被黎时初所看清。
　　上面写的是准备问小花的问题，大致是关于小花那个名为“苹果龟”的种族。

　　今天白昼时他们和叁叁一起看到了令人震撼的瑚星之海，也从叁叁那里得知了关于“海苹果”在几年前所引起的一系列往事。
　　往事的结局如烟雾般模糊而湿漉漉，有很多的发展在叁叁的视角里都显得离奇而突兀。而在最后，擦干眼泪的叁叁主动提出要协助他们调查“海苹果”。
　　所以他们约定了在今晚由叁叁担任翻译，白昧和黎时初可以向小花提问更多的细节。

　　“幸好叁叁愿意帮我们调查下去。”白昧调整了下黎时初所说的几个细节，叹了口气：“他应该是想知道琪琪的下落吧。”
　　黎时初凝视着他的表情，像是要把白昧每一个细致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般认真，突然轻声说：
　　“学长很羡慕他吗？”

　　“……啊。”
　　白昧对话题飞速跳跃有些迷茫，更多的是隐秘情绪居然被看出来诧异。他放下星脑，把手搭在星毛茸茸的肚子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嗯，不如说是向往吧？叁叁说他和家人生活的时候很开心，我想知道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家人啊……”

　　他露出怅然的表情，然后突然意识到黎时初和白之宜是同班同学，慌忙解释道：
　　“呃，我不是说我的家人都不好。反正白之宜是个好孩子。”
　　怎么解释都很奇怪，那别扭的兄弟关系一时之间无法向黎时初解释清楚，白昧只能诚挚真心地给白之宜说好话：
　　“他真的很好，只是我们相处的时候……我们有点不适合做兄弟。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家的事。”

　　白昧为自己无法说清的话语到绝望。幸好听自己说话的是黎时初这个性格好的哨兵，要是换个其他的同校同学，分分钟就有“白家真假公子水火不容对彼此恨之入骨”的传闻传遍全校。
　　黎时初压了压情绪，尽量维持住语气的心平气和：
　　“学长小时候被人和白之宜对调，一直到快要成年时才被重新带回白家，是吗？”

　　“是啊。”
　　白昧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抚摸着膝上的幼虎。“反正是出了各种意外嘛，当时白宗……父亲他也没发现自己孩子被调换了、呃，之类的。”
　　这样牵强的解释，连白昧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没有办法，他当时被告知的就是这样一个荒唐的故事，这就是他的人生。

　　在基因技术如此发达的现在，在全宇宙最安全的首都星，在多少还算个世家名流的白家，独生子居然被一个普通人所调换了。
　　而白宗祐和青娜在十几年里居然真的浑然不觉，直到后来贾斯为了要钱找上门，两人才赫然发现白之宜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真的是这样吗？白昧不知道真相，只是以这样粗糙敷衍的故事涵盖了他那与贾斯互相折磨的童年之后，他就被接回了白家。
　　白宗祐讨厌他，青娜故意忽视他。白之宜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调解白昧和父母之间的僵硬关系，他不知所措，也只能回避这畸形曲折的关系。
　　在白家，尚且能如此维持着虚假而随时会崩溃的和平。而在回白家之前，白昧和贾斯一起生活，更是由表及里的狼藉。

　　在戏剧性而荒诞的人生里，白昧从来没体会过和父母相拥的感受，也没有体会过与兄弟姐妹自在谈心的感受。与家人的血脉更像是一种诅咒，让白昧在颠覆性的变化间往返，从一个没有亲情的家庭抵达另一个没有亲情的家庭，疲于奔命。
　　而从单身酗酒的贫穷普通人到哨向世家的夫妻，这之间距离又不止是疲惫而已。被迫跨越的阶级和圈子都会成为扎在身上的荆棘，时至今日，愿意与白昧交好的同学也不过寥寥。

　　“我没办法想象父母的陪伴会是什么样的，倒是弟弟比较有可能，毕竟白之宜是个好孩子。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可笑的乌龙里相遇，我们应该能成为真正亲密的兄弟。”
　　因为谈到了这样奇怪的话题，现在的气氛有些过于凝重了。
　　星翻身坐了起来，温柔地舔舐着白昧的手，像是温热的安慰。黎时初的头低着，黑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白昧看不清他的表情。

　　白昧知道这个时候该用玩笑话调解下气氛。但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抿着苦涩的笑意，让漫长的沉默淹没了这段彻底跑题的谈话。
　　白昧以为这样也可以算是结尾，这段谈话已经可以到此结束。他轻轻呼了口气，打算转换心情，继续整理手上关于“海苹果”的材料。
　　却突然听到黎时初的声音。
　　“不是的，你已经……”

　　哨兵的声音罕见地发着抖，像是被什么沉重的情绪压抑着的颤动，那样破碎的声音让白昧的心都随之一颤。
　　但黎时初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屋门已经被人推开，叁叁带着小花走了进来。自屋外而来的气流搅动了这片空间凝重的氛围，像是风吹灭了燃烧的火光，连烟雾的痕迹都消散不见。

　　“小花她答应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好了。我会好好翻译的。”叁叁坐在了他们的对面，把手里的苹果龟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太好啦，谢谢你们。”白昧笑着道谢，打开之前准备好的提纲。明明已经该进入状态了，但他脑海里依然还盘桓着那句颤抖的半句话语。
　　黎时初本来是想要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