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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礼物 ...

  •   李从玉不明白,舅舅一家满门荣宠,到底还在不安什么。为何就不能与他这个外甥相安无事呢。

      霍俊彦官拜一品镇国大将军,世袭桓阳公。长子霍齐朝早年便在军伍间行事,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已然总领北疆军权,尚安和长公主。

      他亲兄弟霍子璋,李从玉的二舅,官拜宰相,半个朝堂都是霍子璋的门生故吏。

      霍家一门文武双全,稳稳把持大殷朝政。至于霍家那些偏房、远房亲戚,亦是恩宠不绝,风光无限。

      要是换了旁的人,霍家如此独大,早就惹得君王猜忌。李从玉念着亲情,登基三年对霍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每有折子告到他跟前,说霍家哪个族人又仗势欺人、侵吞田地等等,李从玉都以舅舅在朝并不知情搪塞过去,私底下给些银钱安抚苦主了事。

      霍家跋扈不减,李从玉并非没有忌恨的时候。只是每每心生怨气,他便想到两位舅舅历年来的好。

      在宫中顶小的时候,母亲性子不争,他想见见父皇一面都难,只能眼巴巴瞧着受宠的哥哥弟弟承欢膝下。那时候霍家还不比今日繁盛,多亏舅舅来回打点,到处给达官显贵,圣贤大儒说他这五皇子的好话,把他名声一点点推出去了,这才引起父皇的注意。

      先帝好美人,妃嫔不计其数,光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就有十一个。李从玉要得他青眼,实在艰难。

      他的书也是二舅舅教的。

      二舅舅是当朝大才,精擅文略。起初李从玉在宫中念书,不知怎的那教书博士并不尽心,把好好一个孩子教得呆板愚笨。霍昭仪以为博士看人下菜碟,又或是受了谁的旨意刻意慢待她娘俩,整日在宫中抱着李从玉以泪洗面。后来她痛定思痛,给二舅舅霍子璋去了封信,二舅舅便放着军中大官不做,自请到弘文馆做个小小学士,亲自教授五皇子课业。

      此类种种,还有甚多。连李从玉小时候自己都觉得,倘若没有两个舅舅,别说皇位了,他能否平平安安活到长大都说不准。

      扪心自问,他是绝对不会忘恩负义,背刺霍家的。但霍俊彦太不给他留情面。

      李清和瞧弟弟脸色不太对,也是聪明人,悄摸转了话头,道:“皇弟,姐姐数月没进宫,不知母后近来可好?”

      李从玉道:“母后前几日夜宴玩得尽兴了些,着了风寒,朕每日都去建章宫侍疾。你今来得巧,跟我一块去。”

      李清和先是面露忧色,随后转忧为喜,道:“那好!母后要同时见着咱们俩,心头铁定高兴!”

      建章宫在宫城最北,要走过去颇费时辰。李从玉叫彩暄去备轿辇,临走时想起燕岐还在寝殿,就又另唤了个内侍伴驾,让彩暄送些衣物赏赐。

      寝殿内,燕岐还认真地听李从玉的话,乖乖待在帐里不动。等了许久,等到狻猊兽炉里的炭火都烧没了,门外始才响起一阵脚步。

      他以为是李从玉回来了,欣欣地迎上去。走到一半听出脚步陌生,便疑心地停在殿门后。

      燕岐面对着雕镂精雅的宽阔殿门,外头清寒耀眼的阳光一格格铺洒在他的面目身形上,他的眉目睫羽熠熠生辉,整个人好似九天之上俊俏的神祇。

      彩暄带着一干捧礼物的小太监,吱嘎一声推开殿门,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风华绝代的光景。

      “啧啧啧,”彩暄惊叹连连,两颗招子放着光,忍不住绕着燕岐走了两圈,用尖细的嗓音道,“我说瞧着眼熟呢,你不就是前几日到宫里当差的那个侍卫,上回出殿门,还瞧见你在那站岗呢。”

      燕岐不晓得该怎么接这话,只颔首道:“彩暄公公。”

      彩暄连忙扶他:“不敢当,不敢当。陛下赏识你,你可就比我们这些人高到不知哪里去啦。往后还要仰赖您照料。”

      燕岐心里头疑惑,他跟在李从玉身边服侍,和太监有什么关系。

      彩暄看他木怔怔站着,眼睛上下扫来扫去,暗暗瘪了瘪嘴。看着模样一等一的好,没想是个呆子,奉承的心也少了七八分。

      他在宫里十来年了,善使一根三寸不烂之舌,与主子贵人们说奉承话。因他是皇帝身边的人,机灵点的,这时候就该拿出钱财来打发了,往后也好行方便。这人倒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彩暄暗暗忖度,他是傲么?还是没见过世面,单纯的傻?

      太监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头虽不大快活,但燕岐现今是皇帝心头好,他始终不敢明面上慢待,连忙换了一副喜笑颜开的好脸,拍拍手让小太监送赏赐。

      “陛下说,把紫宸宫西侧的凝霜殿给公子您收拾起来住下。”

      燕岐心里却只听见一个“陛下”,急忙问彩暄:“陛下去哪里了?”

      彩暄掩嘴笑了笑,盘算着,原来他也不怎么受宠爱,陛下去哪都不告诉一声。

      彩暄见识过真正受宠的人,君王可是恨不得走一步带一步。

      他脸色稍稍灰淡了些,下巴也微微抬高了,对燕岐道:“这你就甭问了。陛下念你伴驾有功,着我送些赏赐,你瞧瞧。”

      燕岐只好顺着他说的看。小太监捧了一堆金银宝物,还有丝帛锦缎,香囊发簪等物件,在透过窗棂的太阳底下发着光。

      彩暄看他还穿着侍卫的衣服,让小太监把赏赐的衣袍交给他。燕岐抖开了看,是一身青莲色的长袍,宽袍大袖,外头配着一身纱罩衣,束白玉带,腰间还挂着烟蓝的玉坠子,捆在石青的丝绦上。

      他进殿里换上这身。彩暄和太监们见了,更是喜得挪不开眼,啧啧称奇。

      “公子真是天上下来的人物,咱们今日看一眼,这辈子可就值了。”

      燕岐站在中央,硬着头皮点头,眉毛轻轻皱着。

      他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着,好像他不是个人,而是街边耍戏的猴儿。

      彩暄笑道:“我们不急,公子倒急了。”

      燕岐压下眉眼,淡淡道:“我懂的少,见识浅,公公莫在意。”

      彩暄眼珠转了转,挥退了小太监们,走到他跟前轻声道:“公子是头一回侍奉陛下吧。”

      燕岐脸上有点烫,道:“是。”

      彩暄道:“那你可就不知道,咱们陛下比金枝玉叶还尊贵,万万不可大意了。”

      燕岐听出点画外音,他正发愁往后该怎么让李从玉更喜欢他,眼前这公公又是长年跟在皇帝身边的,一时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急迫道:“求公公指点。”

      彩暄的目光在他那堆散发着金玉辉光的赏赐上停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笑道:“正月十五上元节,刚好又是咱大殷朝的千秋节,陛下的生辰。”

      燕岐算了算时日,今儿个十月初八,那离正月十五很快了。

      他连李从玉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呢。

      燕岐看着太监带有深意的笑容,忽然灵光闪现,回头瞧了瞧摆在桌案上的赏赐。

      他把东西全部端到彩暄跟前,道:“公公,我是个粗人,不惯穿金戴银,虽是陛下怜爱,但这些东西实在没有用武之地,不如公公笑纳,也算不负陛下深恩。”

      彩暄瞟了眼紧闭的殿门,暗叹总算开了些窍,便道:“这是陛下给公子的犒赏,我等可承受不起。”

      燕岐道:“我来陛下身边,原就不是为了犒赏。”

      说完,他心里便泛出些落寞,像一股流过荒岭的烟。

      李从玉去哪了呢。

      他真盼着他快快回来。才分别一会儿他就想见他。要是老天让他快些回来,到他身边,就是只能看着,他也乐意。

      彩暄道:“既然公子这般诚心,你我又同在陛下身边侍奉,为了陛下开心,我便告诉了你吧。”

      他挥挥手,让燕岐附耳过去,道:“咱们陛下早年随镇国大将军出征崇州,喜食一道槐叶冷淘,前几日还叫御膳房做呢,吃了两三口便叫人弄走了,说是不合口味。”

      燕岐一个字一个字听着。他却连槐叶冷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吃食,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的口味,陛下嘴挑剔得紧,恐怕做不到他原先在崇州时吃的滋味,他是不喜欢的。可惜,崇州那位老厨子早些年便因病去世,家族也没个传人,陛下想吃口东西都难。”

      燕岐暗暗记住那四个字,一边在心里默着,一边对彩暄拱了拱手:“谢公公提点。”

      做吃的而已,他觉着不难。人有手有脚,不晓得食谱便去学去问,问来就能自己做。他心目中最难的是超出自己本事的东西,譬如要他为博皇帝一笑烽火戏诸侯;效仿商纣妲己,为讨从玉欢心修摘星楼;又或是率军平疆定土,攻城略地。

      他想,只要自己心思炽烈真诚,即便只是一道小小的吃食,李从玉也会感受到。

      都是爱意,不比平疆定土,攻城略地差。

      傍晚,暮色四合,宫人们在紫宸宫各处上灯。

      李从玉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大堆侍从,穿过玉阶廊道,风风火火地进殿。

      他身上一股清淡的檀香气。宫人捧着金盘给他盥手,低埋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李从玉匆匆扫了一遍灯火辉煌的宫室,皱眉道:“燕岐呢?”

      彩暄提着灯笼,谄媚地凑到跟前:“回陛下话,燕公子到凝霜殿候着了。”

      李从玉不悦道:“谁让你把人叫到那儿去的。朕说了让他在寝殿等着。”

      彩暄背后一寒,道:“是燕公子说等在这不方便……”

      “胡说,”李从玉一脚踹在他屁股边上,把人踹翻,皇帝的面目逆着光,眉眼阴沉沉的,“你们这些狗奴是什么德行,当朕不知道?去把人请过来,慢待了一点,明儿个就不必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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