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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游历 ...

  •   路并不好走。

      才停雪的夜里,冷风飕飕地吹。宫城的围墙高阔厚重,墙沿上挂着一弯小月亮。站在城墙下面望天,人就好像被困在深不可见的井底。

      燕岐道:“我背陛下出去。”

      李从玉觉得不妥,他又不是长翅膀的鸟,怎么背他出去。早些年他在御花园里玩耍,知道有几个狗洞通外面,但燕岐说他是一国天子,哪里能走歪门邪道,非要从正门跑路。

      燕岐不声不响地背对着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挺直的脊背像青竹一样韧,李从玉贴上去,热扑扑的血气烫着他的脸颊,让他打了个哆嗦,浑身都温暖起来。

      燕岐道:“抓紧。”

      很快,他不知使了何种妙法,正像只飞鸟一样腾跃起来,几下就蹬着高大的城墙,飞到城堞上。

      李从玉看呆了,兴冲冲抓着燕岐脖子问:“你还会这个!”

      他读过很多书,只听书里天仙神子身轻如燕,能借风凌云,翩翩而起。不想今天遇到真的,还是他一直以为没什么长处的燕岐。

      燕岐脸上有点血色,鼻唇间呼出一小团白气。他从小就习武,身体健硕血气旺盛,在大寒天里也源源不断冒着热气,不到一会儿,李从玉被他紧紧攥着的手指就汗津津的,两个人却还紧紧拽着不撒手。

      “我爹会的比我厉害。”面对李从玉的惊叹,他总有些不知所措。

      李从玉被他放下来,清白的月光照了一身,照亮有些泛红的小鼻子。他从没听燕岐提过他的家人,感到很新奇。燕岐跟他说了好些父亲在世时他跟老爷子一块走南闯北护镖的事情,还说他们家的武艺,有一招密不外传的“竹上飞”,他现在只练到七成,等再精进些,别说城墙,就是岷水天堑也不在话下。

      李从玉听得津津有味,怔怔地望着跟前少年俊俏的眉目,幻想他是只仙鹤成精。他当初随父皇到泰山封禅,就坐在轿子里,远远望见一只白鹤在云崖上飞。

      山川湖海,飞禽走兽,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事。燕岐的见闻比他以为的广阔。

      宫城外一片雪白,月光照在地砖上,巡逻的金吾带刀走来走去,铁甲和霜冷月色交相辉映。

      但有了燕岐的“竹上飞”,巡夜时动不动砍人脑袋的金吾卫变得不算事。他一口气带着李从玉飞到城外,天边泛着点鱼肚白,官道边行人越来越多,过路茶摊上拴着一串膘肥体壮的大马,自顾自打着响鼻吃草料。

      李从玉踮起脚尖,抬袖子给燕岐擦汗。他这才发现自己比燕岐矮得多,足足一个头,但他年岁比人家大三个月,这个子长得很不争气。

      “累吗?”

      “不累,”燕岐带他到茶棚里坐下,点了茶水早点,转头跟人家交涉,牵来一匹黑马,“你很瘦,长胖点才好。”

      李从玉一边吃热腾腾的羊肉包子,丹红小口油汪汪的,一边伸手掐腰上的肉。他这段时日跟以前比起来胖了好多。

      他在宫里尽可以作威作福,出了宫便是一头雾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相比之下,燕岐就老练得多,玢州正有叛军,他跟过路客商打听路况,跑江湖的客商明明是头一回见面,人家却都很热心地跟他打交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客商劝他别走玢州,那里不光有叛军,还有劫道的土匪,杀人不眨眼。叛军里出了个镇山王,带着麾下烧衙门,抓县官,还放出大话要杀进都城,杀掉皇帝夺了皇位。

      李从玉慢慢咬着包子,觉得很冤枉,有点难过。他已经尽全力想主意赈济雪灾,奈何宰相没一个搭理他的话。为什么百姓要杀他。

      吃好了早饭,燕岐带着他上马。李从玉憋了半天,忍不住问:“玢州的人很恨我?”

      燕岐道:“他们不是恨从玉,是恨让人没法过日子的事。雪灾,贪官污吏,都是。从玉是皇帝,才容易被人当成靶子。”

      李从玉默然。

      回顾这三年,他一直游离在朝政边缘,跟大臣们争来吵去,真要算起来,没为天下黎民干过什么事。他这样的帝王,实则就是傀儡罢了,不能因当权的是跟他亲近的舅舅便掩盖这个事实。

      州郡的黎民听不到他跟大臣们吵架,看不见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出了天灾人祸,人们只会下意识以为是帝王昏庸无能。非逼着人家爱戴他一个“昏君”,确实强人所难了点。

      可李从玉还是很沮丧。想通了这一点,好像将他的无能鲜血淋漓地剖出来看。他的失德似乎比原先设想的更严重。

      燕岐抓紧他的手,把在粗砺的缰绳上。

      “要走了。”

      李从玉含糊地应声。

      黑马一下子冲进晨曦的官道,雪风灌脖子吹。燕岐的唇擦过他脸颊,热气搔得耳尖发痒:“从玉很好,往后时日还长,玉儿会是一个好皇帝。”

      这番话就像他温热的呼吸,一下子驱散了李从玉身上的寒冷。李从玉眼神一亮,凝望着通往远处地平线的土路。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下雪,原说封堵的道路畅行无阻。他们在玢州城外的万安县停宿,再往前几十里就是叛军所在。据说,镇山王已经带人杀入州府,刺史带着家眷逃了。

      李从玉很生气,燕岐带着他租住一座小院,共三间房,花园里有两棵榆树,栽着茉莉花,在冬日里都面黄肌瘦的。

      逃跑的刺史让李从玉恼火至极,接连几日想着摘他脑袋,夜里睡也睡不安稳。燕岐每晚给炕里烧火,寝室里温暖如春,拥着他就像拥着只不安分的小猫,手里一下不停地顺着皮毛。

      “别担心,先赶走叛军。”

      李从玉:“怎么赶,现在就我们两个,朕还没给舅舅写信。”

      燕岐抚他脸蛋:“不靠舅舅,我帮从玉。”

      李从玉很惊奇。他孤身一个,有主意?这小子是天生将星不成?

      李从玉大开眼界,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万安县里有很多拖家带口从州府跑来避难的人,白天街道上人挤人,没有落脚的地方。燕岐推测,那镇山王忙着进都城找皇帝,肯定很快就会朝周边进攻。他并不是个有远见的人,反叛才半个月就得意忘形,攻下州府第一时间便是住进了刺史的大宅子,纳了几十房小妾。

      他的亲信照样学,不光抢女人,还在城里大肆搜刮。敢有人说不好的就砍脑袋,百姓受不了欺压,才都跑了。

      燕岐很平静地保证:“从玉只用等我几天。”

      李从玉将信将疑。

      第二天一早,燕岐就收拾行装,一副万里赴戎机的打扮。他找来两个小厮,带走一个,留下一个照顾李从玉。两个小厮一个沉闷一个聒噪,燕岐把吵闹的那个带走了,留下安静踏实的卢高伴着他。

      他走之后,李从玉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难熬,日日掰着手指头等他回来。没等到燕岐回来,宁雪深先来了,带着一众铁甲镇北军在街上大张旗鼓地路过。

      李从玉上前拦路:“宁卿。”

      宁雪深盯着他看,差点从马上摔下地,连忙把人接到驿站,关上门说话。

      “陛下,陛下!”宁雪深双眼通红,泛着泪花,两手在李从玉胳膊上圈着,却不敢真碰,生怕磕碰了,“您怎会出现在万安!”

      李从玉猜,舅舅们应当没有张扬他出宫的事情,便也不多跟宁雪深讲,只问他:“你怎么领着镇北军?”

      宁雪深尚在懵懂当中,如实相告:“是镇国大将军……大将军传来圣旨,派霍家镇北军与臣一道同来平叛。”

      李从玉刚想,你可能来晚了,用不着了。外面守门的兵就来传话,说有个叽叽喳喳的小厮在门外求见。

      李从玉一听就知道是谁,立刻起身去看,宁雪深连追带赶地跟上。驿站外的街道上就像变了天,人人都拍着手欢喜。那小厮也姓卢,叫卢让,正和几个乞讨的汉子吹牛。

      “我们将军,那叫一个厉害!他是真真白手起家,我亲眼所见!燕将军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匹马,让我在云岗寨下面等着,他单枪匹马杀进去,把那劫道的恶匪窝搅了个底朝天,两个当家都被绳子捆着,跟孙子似的跪在寨门口。燕将军说他们恶贯满盈,理应该杀,但要是将功补过,倒可饶一条性命,于是就领着那窝凶神恶煞的土匪杀进叛军营里……”

      李从玉听得血脉奔张,驱虎吞狼,他原来是这么做的!

      “然后呢?”他等不及,先上去抓住卢让袖子,那小厮认出是他,惊得差点摔跟头。

      “公子?哎哟祖宗,您怎么不在家里歇着?”

      说完,他又半是讨好半是得意地谄媚李从玉:“燕将军就快回来了。”

      “他人在哪?”李从玉的心被牵动着,等不及了。

      “三天前将军带人去州府了,让我回来报信,叫公子您安心,过不久玢州府也能收回来了!”卢让跟他鞠躬,满大街愁眉苦脸的流民都拍手欢笑。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李从玉一阵眩晕,觉得几分不真实。

      他们朝廷里计划打仗平叛,都是要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出征的出征,运粮草的运粮草。燕岐一个人就把事情解决了,他哪里来的银子,哪里来的粮?这些问题都盘旋在李从玉心头,像一堆乱飞的鸟群。

      但,等他静下来,所有的疑惑震撼都化为一个念头,甜滋滋的念头。

      燕岐要回来了。

      他的小侍卫,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就解决了玢州之乱。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求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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