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
-
都说梦分为好梦和噩梦，秦岳却不能分清昨夜所做的梦寓意为何，然而此时的人都相信梦是有预兆的，宫中还有太史负责解梦，萍姑姑见她被梦所困，便遣人找来了太史。
奉诏前来的太史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人，还带着一大堆工具，既有洁白的龟甲还有一堆草棍子，秦岳感叹花样可真多啊，青年太史拿起一把草棍子，努力为它们证明身份：“禀公主，此物不是什么普通草棍子，而是用来筮卦的蓍草。”
“哦，好吧不管是蓍草还是草棍子，你快点算一算，我昨晚做的梦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见青年先从蓍草里挑出六根，放在摆在几案的竹筒里，然后信手一分，左右手各握一把，接着又开始分......秦岳本来还有些好奇，但昨夜她没睡好，这么看上一会，就忍不住打瞌睡，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心里想着要是以后睡不着，就喊这名太史来给算一卦，可真够催眠的。
“公主，臣算出来了！”
随着青年太史激动一喊，撑着手打瞌睡的秦岳差点从床具上摔下去，顶着对面青年太史疑惑的眼神，她咳嗽了两声，立马正襟危坐，问道：“你算出什么来了？”
“禀公主，您梦见东方有玄鸟降生，玄鸟乃是大秦的图腾。”
“等等——”秦岳及时打断了他，疑惑道，“不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吗？关我们大秦什么事？”
青年太史一脸被噎住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撑着几案为秦岳补课：“殿下可知，秦人的先祖从何而来？”
虽然她是个文科生，但不代表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事情都知道啊，于是试探着答：“西垂？”关于秦非子受封西垂大夫的知识，还是她从纪录片里了解的。
“是，但也不是。”青年太史半是点头半是摇头，一脸的痛心疾首，那悠长的目光仿佛在说，您身为大秦公主，怎能忘记先祖从何而来？接下来，这位青年太史紧急为秦岳上了一堂文化知识课。
“......”秦岳痛苦地捂住了脸，怎么穿越了还有老师给上历史课啊？
但不得不说，青年太史是个相当厉害的老师，通过他绘声绘色、滔滔不绝的讲述，秦岳这才知晓，原来秦人的先祖还要追溯到五帝之一的颛顼，颛顼有苗裔孙女修，女修吞下一颗从天而降的玄鸟蛋，从而生下了大业，然后大业又娶了少典的女儿女华，也就是伏羲女娲的孙女。女华生大费，大费是大禹的助手，和大禹一道共同治水。
水患平息后，舜帝要论功行赏，大禹主动为大费求封赏，说他能治水成功，少不了大费等人的帮助。舜帝一听很是高兴，不仅赐给大费一面黑色旌旗，还将姚姓女子嫁与其为妻。最重要的是，舜帝赐大费一族为嬴，这就是嬴姓的由来。
秦岳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莫名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并且她对这段历史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且不说史学界对五帝是否存在还有巨大争议的问题，再者说没人清楚上古五帝至今，到底过去了几千年，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年岁，单靠口耳相传，能将这些历史细节如此清晰地传承下来吗？
而且女修吞玄鸟蛋诞子的感生情节，真不是从殷商那里copy来的吗？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是不信这种带着神话色彩的历史。
诚然，秦朝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同时期的楚国等诸侯国也喜欢将祖先往五帝上面靠，而且在秦朝之后，给开国皇帝的出生编些离奇天文异象，什么五彩祥云，满室生香……已经成了各朝史官们的拿手绝活，并且还要保证不能跟前朝的开国皇帝有重复情节......
真是有够为难这些史官的，不仅要文采飞扬，还要想象力足够丰富，拿一份工资干几个人的活，一不留神还容易落个全家完蛋的下场，史官实属是个高危职业，只是看对面这位起毛抽丝的袖子，太史的工资应该不高。
可怜，可怜。
青年太史说得口干，端起案上的水喝了一口，却见褚邑公主正盯着他看，那眼神怎么说呢，让他想起了隔壁的老媪，每当他忙于琐事归家晚了些，那位慈祥的老媪就会站在院子前看着他，目光里都是怜悯，虽然他也不知道老媪究竟怜悯他什么。
老媪：我怜悯你虽是个吏身，每日早出晚归，结果依然住的是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比我一个老太婆还惨。
他满头雾水，咳嗽了两声，接着讲了下去。
大禹治水成功后，舜帝禅位于他，只是大禹建立夏朝后，并未仿照前辈选贤与能，禅位于贤者，反而将帝位传给了儿子启，自此开启了世袭罔替，公天下转变为家天下。
提起禹传位于启，青年太史长吁短叹，脸上满满的痛惜之情，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孩子，因行将踏错步入了歧途，然后再也不能回头。
秦岳问他：“足下不赞同大禹此举？”
青年太史言简意赅：“选贤与能，尽善尽美。”
秦岳但笑不语，想来青年更偏好儒家一说，而儒家一直大肆宣扬禅让制，视禅让为理想中的王道，更视尧舜禹为理想的帝王，凡事起个头都不离尧舜禹。
她的记性很好，记得有次上高中历史课，历史老师笑眯眯地问他们大禹传位启，公天下变为家天下，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当时有不少人答是退步。
见状，历史老师用了半堂课时间，解释说按唯物主义历史观，但凡制度的改变能够解放和发展生产力，都是社会的进步。并且上古时期的禅让制，不能和现代社会的民主投票制相提并论，二者完全是两码事。
韩非更是说过，上古时期的禅让制其实是被美化装扮的谎言，真实情况是“舜逼尧，禹逼舜”，到了三国时期，曹丕逼迫汉献帝退位禅让，更是将心底话脱口而出“舜禹受禅，我今方知”。
当然以上论断，全出自喜欢看《说难》《厚黑学》的历史老师之口，秦岳深表赞同，见青年太史一脸的惴惴不安，笑着伸手做延请状，请他继续讲来。
话接上文，秦人因襄助大禹治水而得到氏，然而夏朝建立后，嬴姓却始终籍籍无名，只因大禹一度想禅让给大费，所以启忌惮嬴姓族人不敢用之。
到了桀即位时，夏朝内忧外患，费昌索性带领一支嬴姓族人投奔商汤，有了从龙之功，嬴姓实现了阶级飞跃成了显赫一方的诸侯，一直到了商纣王时期，蜚廉恶来父子都为纣王效力。
甚至武王伐纣时，蜚廉恶来死不投降、助纣为虐，纣王大败后，嬴姓族人受到牵连，统统被发配到东夷。然而嬴姓部族依旧不服气，越发思念当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
恰好此时管蔡霍三叔都不满成王即位、周公摄政，他们三个年长的兄弟却变成监视殷都的守卫，因此爆发了三监之乱。秉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以秦人先祖为首的部族在东夷带头搞事，周公平定完这边的三监之乱后，这才腾出手来收拾另一头的东夷，三下五除二，就平定了四面开花的叛乱。
周公不仅擅长制礼作乐，在军事上也颇有建树，二次克殷、八师戍守，更难得的是周公赤胆忠心、还政于成王，毫无摄政敛权之心，孔子更是视周公为毕生偶像，基本上后世当臣子的，也都视伊尹、周公为毕生目标。
如果要为周公旦剪视频的话，一定得配上这么一句话‘只需周公略微出手，就已知整个周朝的极限了。当年周公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虽然土了点，但很符合视频主题。
一见青年太史激动万分的模样，秦岳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周公也是青年的偶像，及时打断了对方：“打住打住，还是接着说东夷之战的结果。”
青年重新坐好，继续讲述：“为了以儆效尤，周公一改之前宽容的政策，处决为首的几人后，将其余的嬴姓族人断祀除姓，并将他们从东夷迁徙到西垂。”这个处罚已经称得上格外严厉，要知道哪怕商朝灭亡后，周朝都没有斩尽杀绝殷商族人，还留出一块地准许他们继续承祀。
这些无名无姓的秦人先祖，在西垂蛰伏了上百年，直到擅长养马的非子出现，得到周孝王的重用后，秦人先祖这才重新恢复了祭祀，重新获得了失去已久的‘嬴’姓，并且周孝王将非子封于秦地，自此这支部族号称秦嬴。
照这样说的话，秦始皇应该氏‘秦’，而非广而知之的‘赵’，毕竟如果真氏赵的话，那公子高见到赵高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到底氏‘秦’还是‘赵’，对秦始皇来说并不重要，毕竟天子无氏，以国为家。
秦岳揉了揉因流入知识太多而发疼的脑袋，然而青年太史意犹未尽，她连忙道：“够了，足下还是先解卦吧。”今天的这堂历史课，她实在是上够了！
“上震下震，此卦名为......”
“停！”她再次打断了对方，一脸痛苦道，“还是直接说结果，不要扯东道西，我脑袋疼。”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