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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薄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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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到了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其间,老板娘和老板好几次想要私了,都被江云帆严词拒绝了。
他只要求把那个渣滓送进去坐牢,其他的都不要。
民警和周围的人了解了一番情况,又调了监控,带着男人和江云帆要走,杭夏作为受害人本应该也跟着去的。
江云帆却突然冷冷道,“我跟你们去,她明天还有考试。”
年轻的民警小伙看向杭夏,“考研的?”
杭夏点了点头。
其中一位有些年纪的民警就说,“反正情况我们也了解了,人证物证也都知道了,后面的就是案件处理,和一些签字罢了,有一个人跟着去就成,你留下好好休息,明天有精神考试。”
杭夏不愿意让江云帆一个人去,还想要说话,就听江云帆漠然道,“人是我打的。”
他漆黑的眸子和杭夏对上,一字一句道,“不关你事。”
杭夏怔在原地。
这句话她在八月的时候对江云帆说过,那时还是盛夏,现在又被江云帆原封不动地返了回来,却已经是凛冬。
直到警察带着老板和江云帆,压着男人进了警车,她还傻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板娘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含着泪说了句“对不起”,杭夏也没明白老板娘为什么哭。
老板娘送杭夏回房间后,让她好好睡觉,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
但杭夏依然睡不着,她不敢关灯,手里握着手机合衣躺在床上,盯着屏幕发愣。
现在时间是凌晨一点零三分,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七个多小时。她确实应该睡了,可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门外满地的血迹和江云帆满脸的血,她怎么也静不下心。
她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躺着,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四五点的时候,杭夏听见隔壁有动静,她掀开被子,穿着拖鞋就往外去。
一开门,就看见江云帆拿着电脑包在锁门。
听见声音,他头也不抬,只垂着眼帘,将房卡放进了冲锋衣的口袋里。
杭夏呆呆地看了两秒,嗫嚅着干燥的嘴唇,问,“你要去哪?”
“退房。”
江云帆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冷冽地回了一句。
“你的伤……?”
“没什么事。”他道。
说完,他看也不看杭夏,转身就要走。
杭夏三步并两步上前,紧紧地攥住了他手臂上的衣服。
江云帆挣了两下,没挣开,便撇过冷冷的眼眸,扫了眼杭夏执拗的眼睛,又低头俯视着杭夏那只拽着他衣袖的手,“我只是路过这,看不惯那人大晚上扰我睡觉,和你没什么关系。”
“你不要自作多情。”他寒着嗓音,“我早已经放弃你了。”
“请杭同学放手。”他又冷声道,“别拽着我的衣服,我们也不熟,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他所说的每一字都像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一样,说得格外的慢,似乎真的是恨极了。可语调却轻飘飘的,根本没有多少说服力。
江云帆此时一只手拿着电脑包,一只手被杭夏拽着手臂,脱不开空闲的手扒开杭夏,只能和杭夏僵持不下,站在走道里。
过了许久,在江云帆考虑要不要用点力挣开杭夏的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杭夏突然低低地叫了声,“江云帆。”
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带着从未有过的软弱无力,“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好怕,好怕。”她说。
江云帆闻言,低头望着杭夏垂着的脑袋,只看见一头乱发堆在她的头上。而她正盯着他那只手臂瞧着,自言自语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门外那人要是拿了刀,你该怎么办?”
“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出来看见那满地的血,我整个人都木住了,大脑就像故障了一样,什么都感知不了,听也听不到,只看得见你和那红红的血,我以为……”
江云帆轻声问,“你以为?以为什么?”
杭夏崩溃地抽噎起来,“我以为……我以为你快要死了。”
“……”江云帆脸一沉,仅余的那点感动也消失殆尽,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爽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死。”
听了他的保证,杭夏庆幸地抹了抹眼睛,说,“那就好,那就好。”
江云帆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杭夏,他没用的心又柔成了一片软软的水,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把杭夏拥进了怀里抱着安慰。
但一想起杭夏那天坚决的拒绝,他心底的水又化成了冰,从最痛的一点开始向四周漫延凝结,寒冷都浸透进了骨髓里了。他不想再继续在杭夏面前丢脸下去了,提着电脑包的手移到杭夏的手旁,用手背推着杭夏紧握不放的手,“不要拉着我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我睡不着。”杭夏说着眼泪就又掉了下来,“一闭眼就看见地上的血,还有你瘫在地上。”
“要是你死了怎么办呀?”
“我不会死。”
“你流了很多血。”
“那也不会死。”
“可是,血流多了就会死。”
“……”
看来她真的是被吓懵了,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荒谬的世界里,固执地以为流血了就会死。江云帆争不过她,又没办法丢下她在这担惊受怕,只能叹息一声,恨声道,“杭夏,你能不能别这样啊。”
杭夏垂着头。
又立了五分钟,江云帆最终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哄人说,“杭夏,回去睡觉吧。”
杭夏呢喃道,“睡不着。我害怕。”
“我陪你。在你旁边给你看着,肯定死不了的。好了吧?”江云帆认命地低头,转身拉着她回房间。
杭夏很听话地被他按到床上,又被盖好了被子,只是那只拉着江云帆的手就是不肯松,眼睛死死地盯着江云帆鼻青脸肿的脸,偶尔眨一下眼睛。
“看什么?”江云帆怒气冲冲地凝了她一眼,冷哼说,“快点睡,七点我叫你起来。今天给我好好考试,别胡思乱想,心不在焉的。”
杭夏依旧睁着大眼睛看他。
江云帆忍无可忍,直接拿手盖住她的眼,命令道,“睡觉。”
杭夏的睫毛长,被他的手一覆盖上,果然就被迫闭上了眼睛,只是那睫毛还会小小地颤动,轻微地刮着他的掌心。
江云帆手掌蜷缩了点,掌心的痒意让他整个手掌都失去了对四周的感知力,只感到手心被羽毛轻挠而过,升起一阵酥麻,那麻麻的触感又顺着手臂向上攀爬,融进血管的血液里,游走在四肢百骸,最后流进心脏搏动的心房里,心房搏动的越发用力。
他身体燥热起来,闪躲一样地缩回了手。
杭夏又张开了眼睛。
江云帆很烦躁,斥道,“睡觉。”
“你真的没事吗?”杭夏又问,“不如我们去医院吧?”
“我再说一次,睡觉。”江云帆背过了身,只留了个圆圆的后脑勺给杭夏,语气依然冰冷,“我很困了,不想陪你聊天。”
杭夏终于没了声音。
江云帆并没回头,只对着杭夏窗外的一盏孤灯望着。直到耳朵里响起了一阵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慢慢回过了身子,盯着杭夏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抵不住身体的困乏,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清晨七点的时候,杭夏手机里的闹铃按时响了。杭夏眼睛还没适应,脑子就又闪过昨晚的画面,她一怵,赶紧坐起身找江云帆。
旅馆的房间很小,单人间里一眼就能看了个底,可哪里还有什么江云帆的身影,整个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外人。
杭夏慌乱地下了床,想要叫“江云帆”,可话到嘴边,她才发现她的嗓子干的不成样子,沙哑的说不出话。
她手足无措地环顾了一圈,甚至开始怀疑,昨夜是不是只是她的一个梦。
否则江云帆怎么会突然降临,又无声而去?
杭夏向前走了两步,又踟蹰不前,她不敢继续下去,她害怕她一开门看见的就是那满地的血,她还害怕江云帆真的出事。
她宁愿欺骗自己昨晚只是一场梦,也比江云帆救她更让她接受。
至少是梦的话,江云帆可以安然无恙,没有受伤。
杭夏站在床边想了许多许多,千奇百怪的思绪都在她脑海里一一滤过。
在她愣忡的时候,她面前那道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仓惶地看向门口。
随着门的开合,江云帆那高大的身影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低低地压着鸭舌帽,又带了口罩,整张脸都被他掩盖住了。
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也没了往日的清澈明朗,眼眶青紫,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不过是看一眼,杭夏的心就揪起来了,她方要上前一步,又害怕地停住。
江云帆将她的反应看了全,眸子一瞬间暗淡了下去,问:“害怕了?”
“没有。”杭夏顿了顿,语气坚定说。
“还没洗漱吧?”江云帆并不信她的话,他自己早上看自己的脸都害怕,遑论杭夏一个女孩子?他把手里买来的早餐丢在柜子上,人却没有换鞋子的打算,只插兜立在门边,压低了头,将自己藏的更严实,“洗漱完把这饭吃了,去考试。”
“那你呢?”杭夏追问。
“把我电脑递给我。”江云帆俯视着地面,他的声音轻远沉闷,“我该回去了。”
杭夏站着不动,只专心致志地盯着江云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