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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时值三月,乍暖还寒。

      镇北侯府小公子院中,数名太医进进出出,而后聚在院中,相对一眼,俱是摇头叹息。

      房中躺着一名极年轻的小公子,面色苍白,却长了一张极秀气精致的脸,今日太医局这么多太医,都是皇帝指派来为他医治的。

      这镇北侯府小公子前段时间宫宴上把自家堂弟推下水,自幼病弱的谈二公子都已有好转,他却一直不肯吃药,就为了赌一口气——

      他曾是皇帝多年前给太子定下来的未来太子妃,但在推堂弟落水后,却丢了这个位子。

      镇北侯夫妇曾在多年前为晋朝战死沙场,谈小公子又背靠曾是西北大将军的卫国公外祖,自小就被破格封为太子伴读,送到太子身边,乃是皇帝御口钦定的未来太子妃。

      谁也没料到,小公子今年刚过十七岁生辰,本以为皇帝不会再拖要赐婚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说起来还是小公子自己活该的,非要在皇后的宫宴上闹事,还怀疑他的亲堂弟和太子有私情,闹得极难看,皇后与太子一怒之下,命人将他赶出皇宫。

      大抵因为谈小公子和皇后太子母子闹得太难看,皇帝不再强求这桩亲事,将多年前就定好了太子妃之位的谈轻赐给皇七子做正妃,封为隐王妃,可众所周知,太子的七弟病弱孤僻,又不得宠,绝非良配。

      听闻小公子当时也落水了,出宫后也受了风寒,却闹着不肯吃药,要见太子,挽回亲事,结果责骂他怨毒蠢笨的太子没来,皇帝的赐婚旨意先来了,让他改嫁他人。

      小公子当场便吐血昏厥过去。

      众太医便是为此而来,互相一合计,便知这小公子是气急攻心,加上风寒未愈,身体本就虚弱,已有生机枯竭之相,怕是不好了。

      可小公子和七皇子的婚事还没办,婚事就要变丧事,皇帝这边,他们定是要被责问的。

      几个太医脸色都有些难看,沉默好一阵,年轻的赵太医说道:“也是谈小公子命不好。”

      见几个太医商量半天都没个章程,守在小公子病榻前的灰衣小厮出来询问,正好听见这话,脸色当场白了,却又听另一个太医颇有些不屑地说:“论才华论品性,谈家二公子都远胜于他,若非出身好,太子也轮不到他肖想,如今没了也吧,不用去嫁不受宠的七皇子。金尊玉贵的镇北侯府小公子,又哪里受得了那种苦头?”

      李太医与赵太医同年入太医局,赵太医想劝他少说点,别让人听见了招惹是非,然而已经迟了,门前的小厮已经捏紧拳头冲过来。

      “你在胡说着什么!我家少爷好好的,你才快没了!”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赵太医机灵,连忙拉住李太医,笑着向这狼崽子似的护主小厮赔罪。

      “小哥莫急,小公子的身体,我等已经尽力……”

      小厮不愿就此作罢,摆手打断他的话,指向他身后的李太医,“我问他在说什么!我家少爷是镇北侯之子,卫国公亲外孙,未来的七皇子妃,你这太医不好好给我家少爷看病,还在背后嚼舌头根子,我家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砍了你的脑袋也赔不起!”

      这话说得那李太医脸色涨红,又是气愤又是难堪,咬牙道:“这就是镇北侯府的规矩吗?不过只是镇北侯府小公子身边一个小厮,开口闭口就要砍人脑袋,口气倒是不小!”

      小厮啐了一口,“我口气大怎么了,这里是镇北侯府,你再敢胡说八道,小爷我活撕了你!”

      几个太医见状忙拦住小厮,正闹着呢,院外就有人来了,赵太医认出来人是镇北侯府的二房夫妇,忙唤道:“谈大人,谈夫人!”

      二房的谈卓与其夫人乃是镇北侯的弟弟弟媳,在镇北侯夫妇战死,谈家二老也相继离世后,便是他们代为抚养谈家小公子,这些年来,镇北侯府多亏了二房代为掌管。

      谈卓连忙叫家丁过来拉开两人,李太医被推搡得官袍都乱了几分,一边整理,一边冷笑。

      “镇北侯府真是好家教,本官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有何等嚣张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厮!”

      谈卓连忙赔罪,“让李大人受惊了,这小厮往日便没规矩惯了,毕竟是大少爷院里的人,我也不好插手。今日他确实闹得太过,我这就让人带他下去,代大少爷好好管教!”

      李太医脸色好了些,小厮却是一脸不屑,“这里是镇北侯府!我是少爷的人,你管教我?”

      谈夫人孙氏掩唇哎呦一声,“也是,福生小哥你是卫国公府派来的人,我们哪儿敢动你?”

      “如今太医们正在为大少爷医治,没得让他胡来!”

      谈卓低斥一声,“带下去。”

      几个家丁闻言立马上前扣住福生,福生急得挣扎起来,却被强硬地往外拖走,“放开我!”

      谈卓充耳不闻,转身向几位太医作揖,“府上的人没规矩,让大人们看笑话了,不知我家大少爷身体如何了?大少爷病了这些天,我与夫人实在担心,犬子也放心不下,但这段时间外头流言太多,怕大少爷见了他不喜,只好催我与夫人常来看看。”

      几个太医拱手回礼,谈卓不仅是镇北侯的弟弟,同样也在朝为官,李太医瞥了眼被拖到院门口不愿走的福生,冷哼一声,朝谈卓拱手,“谈大人客气,万幸镇北侯府不仅有小公子,还有谈大人和谈二公子坐镇,但小公子……谈大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孙氏拿手帕掩唇,似万分不舍,“大少爷已经……”

      几个太医虽然没说话,但也都默默地摇了摇头。

      福生能跟在谈小公子身边,也有一把子力气,这时已然挣开几个家丁,闻言怒道:“胡说!”

      就在这时,管家带着一名老太医进来,福生一眼认出来人是卫国公府请来的陈御医,也顾不上怒骂李太医了,忙不迭迎上去。

      “陈御医可算来了!我家少爷已昏睡了一天一夜,至今未醒,陈御医快随我进去看看吧!”

      谈卓眼里闪过一丝暗色,面上扬起笑容上前,岂料还没跟陈御医说上话,房中便传来仆妇的一声惊呼,“大少爷……大少爷没气了!”

      “什么?”

      福生面色骤然煞白,飞快跑进屋,几个太医和陈御医见状匆匆跟上,谈家二房夫妇对了一眼跟上去,交换了一个带笑的眼神。

      房中安静躺着的少年依旧不声不响,陈御医跟随福生走到床前,先感受了少年的鼻息,而后扣住少年手腕,神情凝重良久不语。

      福生紧张不已,“少爷他……”

      几个太医相互对视,颇有几分早已料到的镇定。

      陈御医太久没说话,直到松开少年的手,福生眼睛顿时红了,屈膝跪在床前,哭声悲恸。

      “少爷!”

      他眼里蓄起泪水,抬头看去,正欲说点什么,就见床上少年的手指动了动,一时惊得连哭也忘了,上前拉住陈御医说:“陈御医你再看看!我家少爷他的手刚刚动了!你们再救救他吧,他还能活着的!”

      谈卓进来时正好看到福生近乎癫狂的模样,故作叹息,“福生,或许这就是大少爷的命,你又何苦为难国公爷请来的御医呢?”

      福生没搭理他,而陈御医见福生这般护主,也是暗叹一声,如他所愿,伸手探向床上少年的脉象,这一探,陈御医眼睛便睁大了。

      “小公子还活着!”

      谈卓颇为惊讶,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陈御医是御前钦定的太医,断不可能撒谎,听他这么说,几个太医纷纷凑上去,连福生都没空搭理他们,不错眼地盯着床上的人。

      果然,床上的少年羽扇一般的眼睫毛颤了颤,干燥脱皮的唇微微张开,吐出沙哑字节。

      “水……”

      “少爷还活着!”

      福生惊喜不已,谈卓大惊,回头看向夫人孙氏,后者手帕掩唇,眼底同样是震惊不已,夫妇两对了一眼,谈卓捏了捏拳头,但看到陈御医时,他拧起眉头,暗自拂袖,转头同夫人孙氏耳语几句。房中众人都在尽力救治小公子,一时间也没能察觉,二房夫人孙氏带着仆妇匆匆离开了。

      不一会儿,太医们给谈小公子轮流诊断,小公子一直昏昏沉沉,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药被急匆匆煎好送来,福生接过正要喂药,门外便传来一声通报——“太子殿下到!”

      福生下意识皱起眉,只好先放下药,随众人跪拜。

      一抹黄色衣摆自门前进来,年轻俊美的当朝太子裴乾屏退太医,越过福生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少年微微张着口,似乎在说什么,因在病中,少年面色惨白如金纸,并不好看。

      太子看了他一眼,再看病床前跪着的小厮手里端着的药,眉头紧拧起来,显然很是不悦。

      “他又不肯吃药,险死过一回了,还在闹什么?”

      福生欲言又止,分明是太子殿下打断少爷喝药吧?

      太子也无需他人回答,垂眸凝望床上少年,沉声道:“阿轻,你别再闹了,孤跟谈淇什么都没有,你不喝药也改变不了赐婚旨意,难受的也只会是你自己。你也莫怪谈淇,他病得比你重,还想进宫解释那日的误会,求父皇母后收回旨意成全你与孤,你推他落水,他也没怪过你这个大哥!”

      福生眉头皱得紧紧,太子殿下真不是来气少爷的吗?

      少爷现如今身体这么弱,万一又气得厥过去怎么办?

      而床上的少年昏昏沉沉的,拧着眉心,毫无知觉。

      太子看他如此虚弱,语气缓了几分,叹气道:“事到如今只能认命,先委屈你先嫁给七弟了,你且放心,待他日孤登基,会将你从隐王府中接出来,封你做孤的贵妃。”

      福生万分庆幸留在屋里的只有他,太子这说的是人话吗?可惜少爷估计也不会拒绝的。

      正当福生暗叹无奈之际,床上的少年睁开一双湿润泛红的眼睛,似是迷茫,声音极沙哑,“为什么是做贵妃,不应该是做皇后吗?”

      福生瞠目结舌,垂头不语。

      他为少爷终于清醒而高兴,也为少爷的大胆而惊悚。

      连太子都沉默了下,语气又变回先前的冷漠,“你要嫁七弟,做皇后不适合……阿轻,圣旨已下,你就是不想嫁也必须要嫁,不嫁就是抗旨不遵,届时就是孤也护不住你!”

      床上的少年也不知过没过脑子,嘴巴就快得很地说:“那谁当皇帝,我就做他的皇后呗。”

      太子再次沉默。

      福生额头几乎贴上地板,背后都吓出了一层冷汗。

      而床上的少年毫无自觉,舔了舔唇,有气无力地说:“别叽叽歪歪了,快给我口水喝!”

      福生颤抖着出声:“殿下……少爷他许是还没清醒!”

      太子终于有了反应,面色阴沉,说话不再像先前那么和气,“阿轻,你病糊涂了。孤还有事,你好好休养吧,孤下次再来看你。”

      他说完就走,脸色冷得有些吓人,像是极为不悦,福生还没来得及恭送太子,人就走了。

      福生同时暗松口气,再抬头,便见床上的少年无力的手在被褥上找着什么,眼眸半阖着,双目无神,显然并不清醒,口中却哑声喊着要水。福生抹了一把冷汗,急忙忙端起汤药,一勺勺给少年喂进去。

      所幸,这次少年很配合地把药喝完了,末了还砸吧嘴巴,又皱紧眉头,像是被苦到了。

      福生这才真正放心下来,却见下一刻少年就一脸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唇边带着了无遗憾的笑容,福生暗自心惊,小声唤起少爷。

      “少爷,您睡着了吗?”

      叫了好几声,人都没反应,福生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人还是活着的,便放心等待。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七日。

      少年再醒来时,看着上空的横梁,吓得猛然起身。

      好安静。

      天光昏沉,透过木质窗户和窗纸照进房间,少年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扫过屋中,而后看向身下做工繁复的架子床、柔软的缎面锦被……

      以及身上贴身的绸缎寝衣。

      少年愣愣坐着,犹如宕机一般,过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长到腰际的黑发,试探着掀开被子,赤脚踩在了铺着毯子的脚踏上,而后一步步走出这个房间,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像木偶僵硬,板正中又极轻盈,像猫儿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绕过屏风出了外间,他才见到第一个活人,穿着灰衣的小厮趴在桌上打瞌睡,眼下还挂着两抹青黑,少年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厮脑门,人动了下就不动了,他又戳了戳。

      小厮正做着美梦被打扰,没好气地扶着脑袋抬起头。

      “谁啊!烦不烦啊!”

      少年眨了眨眼睛,缩回自己的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小腹前,朝小厮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好啊。”

      “好什么好……”

      福生好几天没睡,脑袋嗡嗡叫,反应也很迟钝,等嘀咕完了才想起来什么,瞪眼看去。

      少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清澈而又莫名幽冷。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福生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忙起身跟少年行礼,“少爷,你醒了,福生该死,居然睡着了……”

      少爷低头看了眼白白嫩嫩的双手和双脚,再抬头看向福生,歪头想了下,笑得十分真诚。

      “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可能是因为我这几天生病烧坏了脑子,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你是谁?我,又是谁?”

      然而福生从他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就愣住了,半晌才露出惊恐神情,转头就要往外跑。

      “请太医回来!少爷又出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切换视角重新写了开头,但跟之前的剧情是一样的,可以球球收藏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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