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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散了宴席,湘君才觉得身上自在些。这里的氛围和人物同她之前许多年接触的都不一样,即便是个小侍女说话也柔声柔气的,让她都不觉压低了嗓子,怕冲撞到人家姑娘。

      既然到了临川,她自然是被分到了梁熙和的院子里。只是没想到这梁府大的出奇,她跟在梁熙和身后走了半响竟还未到,路途遥遥,她只觉得身上又别扭起来。

      “梁熙和。”

      湘君出声将他叫住,那人抿着唇转过身,离她近了些才小声道:

      “这里与朔州不同。梁家上上下下百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你最好装作与我亲密些。依照我们青州的规矩,你该叫我的字——元朗。”

      他刻意在尾音出顿了顿,唇齿厮磨间竟让湘君觉得耳朵有些酥麻。忙轻咳一声向后撤了一步,鬼使神差补了一句:

      “元…元什么朗的,你这院子还有多远。”

      “快了,我喜静所以住得偏僻些,阿湘乏了?”

      湘君抬头睨了她一眼,显然,这一声“阿湘”是他故意为之。但考虑到这里人多耳杂,若是她们之间太生分总会惹人怀疑。

      这才整顿了心思,将带着玉镯的手伸了出来,闷着声音道:“这镯子太贵重,你还是收回去,日后……好给你心上的姑娘。”

      梁熙和没有第一时间答她,只是冷着脸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在湘君的脸色盯出一个洞来。

      见他不答,湘君便以为他是默许,所以上手去取腕上的白玉镯子。谁料这镯子竟似为她量身定制一般,上手容易脱手却难。

      湘君正卯着劲与那镯子较劲,腕上忽然覆来一只手。他的手有些凉,他手指微微使劲攥得她有些疼。

      “这是奶奶给你的,天底下便只能由你戴。你若不喜欢,将它脱下来扔了就是。”

      梁熙和鲜少这般认真的与她说话,湘君心中咯噔一下,但很快就将心头的火苗熄灭。

      “那我先帮你收着,等日后和离,再将它完璧归赵。”

      梁熙和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眸子的神色又变得更冷了些。却忽然见她在腰间摸起什么,隔了好半天才终于掏出一枚青色的玉佩。

      这玉佩被湘君用帕子包了许多层,似是极心爱的物什。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梁熙和的眼睛亮了亮,话语中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期许。

      “我师傅捡到我时,它便跟着我,想来,这枚青玉佩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它虽然不是什么顶好的玉,但对我来说却是千金不换。大姑姑说这玉镯是奶奶的嫁妆,其中的意义我自然明白。那今日我就将用这枚青玉佩同你交换。”

      湘君将青玉佩双手递了出去,心中却不免伤感起来。记得上一世,落霞关陷落之前,她曾以这枚玉佩为媒,在城中找了一个道士请他做法……如今想来实在可笑,可悲。

      “替我系上。”

      “什么?”湘君被他突然轻佻起来的语气给吓了一跳,他这人果然正经不过半刻。

      梁熙和面上早是一派春风化雨的模样,他微微颔首,勾起唇角,眼神示意湘君快些动作。

      “不是要同我换么?既然我家的传家宝你戴在腕上了,你这枚传家玉佩我自然也得佩戴起来才行。如此,你若将我的玉镯磕了碰了,那我也磕碰回去,这才算公平。”

      湘君被他一番言辞堵得哑口无言,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快点啊,难道……你是反悔了?”

      梁熙和的眼神带了几丝挑衅,却正正戳中湘君的软肋。

      她这才咬咬牙替他拴起玉佩来,可惜她有些过分紧张,在他腰间瞎猫了半天,还是没能将玉佩系好。

      梁熙和早没了耐心,索性抓起她的手,放在腰间。

      “笨手笨脚的。”他语气温和,倒有些恋人之间的亲昵之态。

      湘君被他扰得更加局促,忙垂下头在他腰间系弄起玉佩的带子。整个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就顶在了梁熙和的胸前,在外人看来很是亲密。

      “世子,世子妃!”

      小侍女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湘君吓了一跳,忙撤开步子,耳朵已经有些泛红。好在那玉佩终于系好了。

      梁熙和冷着脸回头撇了那小侍女一眼,分不清是喜是恶。

      “怎么了?”

      那小侍女也知道是惹了祸,大气也不敢喘,便勾着头快步走上前赔罪。

      “世子,王爷在书房等你。”

      “嗯,我这便过去,你先带世子妃回我的院子。”

      他简单交代了一句便向着反方向走了,只留下惊恐的小侍女和湘君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刚才是我不好,还请世子妃责罚,若不是王爷差遣,我是万万不敢打扰您和世子殿下的。”

      小侍女说得真切,湘君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只笑着摆了摆手便作罢。

      “无妨,请带路吧。”

      小侍女如蒙大赦,心下感叹这世子妃不仅生得好看、性子也好,哪有府中下人说得那般粗鲁凶煞,明日她定要和那些碎嘴子好好理论一番。

      ……

      梁府的书房修得很是素雅,远看不过一院竹庐书斋,但屋内的藏书却是浩如烟海,一排排的木柜高耸入顶,说这里是藏书阁也不过分。

      这院子里静悄悄,只点了几盏素灯,看起来很是简朴,同佘老太君雅奢的院子迥然不同。

      梁熙和端端站在内屋,整个人与平时轻率的气场完全不同,只是眼神暗淡失了光彩。

      “朗儿……你许久没有叫过我父亲了。”

      一道带着疲惫的男声从屏风后传来,正是辞相而归的前任燕国宰相梁嵩。他一身青色布衣,头发只用桃木簪子随便束起,虽然显得有些凌乱,但看起来却比他穿朝服时要更加飘逸。

      他这般行头若是叫湘君看见准会大吃一惊,不过月余时间,这个男人就从百官之首变成了闲居乡野的糟老头子。

      梁熙和仍旧没有说话,他冷着眼看他从屏风后满满踱步而出。

      虽然表面上是个糟老头,但他那双精铄的鹰眼可骗不了自己。整个梁府,谁都可以相信,唯有梁嵩不可以。

      梁嵩似乎对儿子的冷漠熟视无睹,依旧笑着上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瘦了许多,是朔州吃了苦头吧。”

      “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们父子之间就没必要演戏了。左不过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您这样…是演给谁看?”

      梁熙和不带一丝感情,出言讽刺。

      “演给皇上,演给满朝文武!演给这天下人!咳咳…咳……”

      梁嵩似是被他气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但梁熙和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没有一丝关切。

      “那您就一辈子演下去吧。”依旧是冷言冷语不见半分父子情。

      “你还在怪我?郎儿。”

      梁嵩忽然回头,双手捏住儿子的胳膊,眼神真挚。

      梁熙和却冷笑出声:

      “怪你?怪你什么?怪你当年将我母亲置于死地?还是怪你为了权利将薛家斩草除根,甚至将薛棠阿姐送去那样的地方?”

      “父亲,您说…这么多件事,我该怪您哪一件啊?”

      梁嵩一征,看着儿子眼神中隐匿的痛苦,他忽然松开手,痛苦道。

      “我是丈夫、是朋友,但更是大燕的宰相。我得为天下人负责,有些事我也无可奈何。”

      他说得恳切但整个人的神色却已经有些癫狂。

      梁嵩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立时跑进屏风后,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出来,笑着捧给儿子,神态中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朗儿,我们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我终究是你父亲。这次我罢相而归,就是为了将它给你带回来。你不愿娶公主,却甘愿让那赵湘君把你掳去朔州。我想……你对她是有几分情谊在的。那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会让你们躲躲藏藏地生活。我的儿子,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梁嵩的语气兴奋,他整个人看上去颇具疯癫之态,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能随意说出口,倒与朝堂上那个知进退,懂谦卑的梁相爷差距颇大。

      见梁熙和没有动静,梁嵩又是一阵狂笑,接着便讲那卷轴打开,在草庐内高声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朔州牧有游骑将军赵湘君,毓质令名、才学独擅、战功卓著,应为我燕朝将帅之典范。特赐婚贤王世子梁氏熙和,责其自择良期成礼,宫中另赐北海珍珠八十斛,妆蟒六十匹……”

      不待梁嵩念完,梁熙和却似是再也忍耐不了,一把将圣旨夺过,极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一字一句道:

      “不管你想干什么,我不许你动她!不要打燕北王军的主意,也不要再替我做任何决定!你没有那个资格。我回这个家,为谁都可以,但永远不会是因为你。”

      说罢他便扭头而去,再也不愿看那近乎疯癫的老人一眼。

      “朗儿,那些事就不能让它过去吗?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梁熙和的步子顿了一步,冷冷丢下一句便再也没有停留:“呵!我的好父亲。你愧为人父、愧为人夫、愧为人友、更愧为人臣。您今日这般孤家寡人的场面,不都是您多年来一心所求的吗?”

      梁嵩心中一紧,胸腔中开始隐隐作痛,他伸出的双手就这样顿在空中,只能看着儿子阔步出了院子,未做半分停留。

      待院子终于亲近下来,梁嵩却又是换了一番颜色,他的情绪早已恢复如常,整个人又恢复到那个冷静温和的状态。

      “王爷,薛棠那边传消息来了。”

      一道突兀的男声从屏风后传出,应是走了书房的密道而来,这人便是梁嵩的心腹王诘。

      “念。”

      “赵氏湘君为铸剑师赵珂在二十一年前收养,其身世或与燕北叛军有关,若其为叛将遗孤,当身负一枚琅琊青玉,取玉上图腾便可知究竟。”

      梁嵩闻言警惕地眯了眯眼睛,二十一年前,那正是燕北王军叛变的时候,正因这桩惊天大案才有了如今的皇帝……若她真与燕北叛军有关,那便留不得。

      “加紧去查,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不是推测。”

      王诘恭敬应下,见梁嵩随意摆了摆手,他才急急退下,心中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当了二十多年宰相的人物,心思复杂和深沉让王诘从没有一刻敢有所懈怠,他深知梁嵩的手腕和狠辣。

      书房内终于只剩下梁嵩一人,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便从书柜中取出一方暗匣。那匣子里搁着一枚精致的珠钗,正是她的妻子生前所戴。

      梁嵩看着珠钗回忆往事,眼神里竟透过一丝伤感,到了此刻,他身上才终于有了些人气。

      这位昔日的燕国宰相,在山雨欲来的前夜,只想护住他的家族和唯一的儿子。除此外,一切都可以抛弃、谁都可以牺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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