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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棋局 ...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天又一次亮起来时,已经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了。

      鼓手们将一丈高的大鼓擂得砰砰作响;上百面旌旗在晨光中随风而起,烈烈飘荡;广场上,百姓如同波浪般一排排地跪了下去,以头叩地,朝着那高耸城楼上的少年天子齐声赞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便犹如空谷传响般,响彻在了大地之上的每一个角落。

      这京城最大的广场上,汇集了足有数万名百姓。

      以往新帝登基,大典只在皇宫内举办,与外面的百姓无关。

      可今时不同往日:“贺氏皇族已无后嗣”的消息甚嚣尘上,百姓们众说纷纭,偏远一些的州、县,则更是人心惶惶。再加上西域诸国和地方势力派出来的细作不断地煽风点火。大雍朝的统治,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在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必得有一剂强心针。先把百姓安抚好,消除他们的恐慌情绪。百姓不乱来了,都踏踏实实地回去过日子了。西域诸国和地方豪强,也就翻不出什么风浪了。等大雍过了这一劫,缓过这口气,到时再腾出拳脚,好好地对付他们不迟。

      说来说去,根本上,还是得“得民心”。

      所以此次新帝登基大典,地址不止是在皇宫内,更是把京城里最大的那个广场利用了起来。官差们挨家挨户地去通知,要求凡是京城居民,每户都必须出一人参与。

      大雍朝的皇都,人口泱泱近百万,乃是当今世界的第一大都会。每户一人,现场的百姓便有数万之多了。如此山呼海啸,齐贺“万岁”的场面,倒也当真是天底下的一大盛景。

      再加上,这新帝登基,旁的事情没做,颁布的第一条政令,便是要减税:

      不管是农夫、工人、手工业者,还是贩夫走卒……各行各业的税率一律减半,为期三年。

      此条政令一出,便是有百姓对这皇位继承心存疑惑的,也都说不出什么了。原先一些个不情不愿,看到官差就害怕,心里面抵触来这大典的家庭,也转而愿意来了。甚至跪在地上,呼喊“皇上万岁”的草民中,有不少连声音,听着都比往常更加有激*情……

      人群之中,唯独一女子定定地站着,旁人都跪了一地,她也依旧站着。

      仔细一看,不是林早早却又是谁?

      立时间便有两名官差冲了上来,按着她的肩膀,便要逼她下跪。

      男人的力气实在是大,尽管林早早已经在奋力挣扎了,可一双膝盖,却还是硬生生地被压着着了地。

      砂砾硌得她膝盖生疼,可更令她悲愤的,却还是人格与尊严上的屈辱。

      两名官差拍着她的脑袋,逼问她是哪家的,想要降罪于她。林早早却根本不搭他俩的腔,只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直勾勾的,盯着城楼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距离太远太远了,压根看不清脸。可林早早却分明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那张脸长什么样子。她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想知道,那张脸,眼下是不是正在笑着。

      于高台之上,无人之巅,俯视脚下万民。这种睥睨众生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叶蒙尘啊叶蒙尘,你颁布那条减税政令时,心里想的,究竟是黎明苍生;还是在为自己指头缝里漏下那么一点蝇头小利,便能换来他们的感恩戴德,换来你此刻无上的荣光而沾沾自喜?

      看你那身姿笔挺的样子,像是很骄傲罢?

      簇拥在你身旁的官员们,看到你被接纳,是不是也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你们清楚,你们比谁都清楚,越是缺什么,才越是要张扬什么。

      你们自己都觉得这皇位来路不正,才更要大操大办,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认了你才算罢休。

      事实是你成功了,你做到了。

      你的皇位稳得不能再稳了。

      可是…林早早双目泛红,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却埋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可是没人质疑的东西,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叶蒙尘,这世上的人还没死光呢。也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只会随波逐流,轻易便被你蒙蔽的傻子。

      是,皇上驾崩了,三姐过世了,大姐姐削发为尼…就连二姐,都打着给皇上守陵的名义出了宫,与君大夫一起隐于江湖了……他们走了,他们都走了。可是我林早早还在,我林早早还活着!

      有我在一天,你做过的事,行过的恶,就别想轻飘飘地揭过去。

      林早早双眼含泪地,又一次望向城楼之上的男孩…又或者说,现在该叫“男人”了。

      曾经,我把你当做弟弟,真心地疼过你,照顾过你。你也愿意唤我一声“姐姐”。

      现在,你长歪了。别人可以不在乎,可以袖手旁观,但是我不能。

      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再正回来。

      ……

      林早早和京城百姓在那广场上跪了大半天,一到中午的时候,夏季的酷热简直不是人能受的。等登基大典终于结束时,她已经累到精疲力尽了。好在身旁有丫鬟的搀扶,没走两步,又看到了家里的马车。帘子掀开,石天惊下车,扶着她走了上去。

      “身子可还承受得住?”石天惊满面关切,一边问一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那是一屉冰镇凉果,夏日食用,最是消暑。

      林早早用勺子舀了一勺杨梅羹,又用筷子夹了一大块剔干净籽的西瓜送进嘴里中和酸意。如此一口下来,只觉得浑身都清爽了。她方才道:

      “还好。数万名百姓都是这么跪的,其中不乏老幼妇孺,人家跪得,我如何跪不得?”

      石天惊淡淡笑了笑,道:“净说胡话。”

      “你再怎么样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哪里能和寻常人比?我说了不要你来,你偏不听。本来是让管家随便指个人便能应付的事,你何苦非要凑来?”

      说完,又似是担心自己说话重了。叹一口气,执了她的手,道:

      “如果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么?”

      林早早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坚持要来,其中九成以上的原因,都是为了探探叶蒙尘的虚实。他定是不愿意让自己卷进这些事里的,所以何必把一切都跟他说明?只让他以为,自己单纯是为了凑热闹便好了。

      不过,在此之外,林早早却也发现,石天惊辞去丞相职务后,好像变得越来越黏她了。

      别的不说,单说这些凉果,林早早一尝便知道是石天惊亲手做的。

      杨梅羹是他跟着店里的厨子学了,亲自熬给她的。因为杨梅粒熬得有点儿软了,不是店里厨子们的水准。

      包括那西瓜,也定是他切好后,一块一块细细剔掉的籽。因他只有左手,用牙签剔时到底不方便,生生把西瓜的孔洞给剔大了。看起来有点儿狰狞,可味道嘛,林早早只觉得,简直比蜜还甜~

      谁能想到曾经的帝国战神,如今却在为她洗手做羹汤啊。

      所以林早早也拉住他的手道:“放心吧,我当然会顾好自己的身子。”

      “毕竟…以后还得我来养你嘛~”

      说着挑挑他的下巴:“是吧,曾经风靡全京城的大雍第一美男~”

      唤做以前,石天惊定会红着脸斥她没大没小。如今,居然也只是笑笑:

      “咳…老头子一个,也就你不嫌弃罢了。”

      不嫌弃。林早早心里简直要乐开花了好嘛。天知道对于她这种叔控来说,他到底有多帅!

      要不是在车上,她几乎都恨不得扒*开他的外袍,头埋进他结实悍壮,又泛着淡淡龙涎木香气的身体里了……

      真好…她抱着石天惊的左臂,依偎在他宽厚的臂膀上,心里反反复复地,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有他真好……

      ·

      到家之后,林早早以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客人多,业务必定繁忙为由,支了石天惊去酒楼看店。

      而她则把管家召进了自己的账房里:

      “李管家,我要你去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李管家小心翼翼地掩上门窗,而后方道:“有了,有了。”

      “那姑娘找着了,只是……”

      “只是什么?”林早早道。

      李管家迟疑片刻:“那姑娘受了惊吓,目前瞧着,还得缓缓。”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避开老爷,把人安置在咱家城外的庄子里了。”

      “做得好。”林早早道,“现在便带我去见她。”

      “现在?”李管家一愣,道,“天都快黑了,不等明日?”

      “等不了了。”林早早坚定道,“现在就去备车。”

      李管家:“…是。”

      ·

      城外的庄子里:

      直到亲眼见到碧云,林早早才知道,“她受了惊吓”,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蒙着被子缩在墙角,整个人像只刺猬一样哆哆嗦嗦地颤个不停。下人们做好了饭,端进了屋里,却是直至放凉,她都不肯吃上一口。

      “有毒,有毒…”她喃喃自语着,“你们是他派来的。又来害我,又要来害我了!”

      “他?”林早早神情一凛,上前两步,道,“他是谁?”

      “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你们主儿从前的姐妹,你应当是认得我的。”

      碧云缓缓地抬起头来。她原是赵若嘉身边的丫鬟,赵若嘉进宫时,她只有十五岁,完全还是个孩子。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四而已。

      小姑娘蓬头垢面,却依旧难掩其清丽美貌。她神经质般地咯咯笑着:

      “‘他’…自然便是那个负心汉了。从前他一无所有时,我没少帮衬过他。可如今他得了势,我不过是求他给我安排个好点的去处,他非但不帮,反而还派人来害我…”

      碧云恨恨笑道:“什么御赐的膳食,那分明是想要我的命!”

      “他是知道我爱吃红烧肉的,给我送来的几道菜,便有那一样。我夹了一块肉给我养的猫儿吃,猫儿紧跟着便七窍流血死了,还说不是他下的毒!”

      “还好我机灵,什么都不顾了,钻进那往外运的恭桶车中才混了出来。到了宫外…又是一波接一波的人,各个要将我大卸八块!我到处躲藏,跟只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魂不守舍地挨到了今天……”

      “男人…男人就是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用你时姐姐长妹妹短地叫着。抱着我,亲着我,说了不知道多少甜言蜜语……要不是我明里暗里地帮他说话,主儿能那么信任他,什么都交给他干?他能在主儿跟前站稳脚跟?”

      “现在…我还没逼着他娶我呢。他地位高了,我知道我攀不上。我不过是想谋个花房掌事姑姑的差事当当,他便翻脸不认人了?”

      “要跟我断就把话说明白啊。”碧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我又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何必要把我的性命都夺去?何苦要对我赶尽杀绝?!”

      碧云呜呜呜地哭着,一边哭,一边撕扯着被子里的棉絮权作发泄。林早早立在一旁,脑袋麻麻地难受着:

      万万没想到,她离宫这么些年,曾经那个在她眼里单纯可爱的弟弟,不知何时,竟是变成了这副样子。

      可她还是要告诉碧云:“他杀你,其实…根本不是担心你会赖上他。”

      “是有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碧云睁着一双泪眼道,“别的还能有什么缘故?我虽算不上‘糟糠之妻’,可只要我在他身边,旁人就会时刻记得他曾经当过太监,他脸上就永远光彩不了。他杀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不是。”林早早捧着粥碗蹲下身去,将一勺又被下人们热过的小米金瓜粥送到她嘴边,关切道,“来。”

      碧云迟疑数晌,可能是真饿得不行了。才终于张开嘴巴,乖乖地咽了下去。

      林早早喂她把一整碗粥喝完,又用帕子细细帮她擦干净唇,方才说道:

      “我且问你,你们主儿当日把二皇子藏在了深山老宅中。那老宅位置荒僻,连皇上派出去的人都探查不到。凌薇薇是如何得知的?”

      “还有,凌薇薇不是早就死了么?当时可是在菜市口公开行的刑。我就在现场,亲眼见到她人头落地。一张脸,烂得都不成样子了。”

      “既是死了,又怎么可能跑去老宅里害二皇子?”

      碧云吃饱了饭,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抽了抽鼻子道:

      “那谁能说得准呢…”

      她瞄了林早早一眼,道:“你也不是什么外人,主儿又已经走了,我就不替她瞒着了。”

      “伶妃的脸…其实是我们主儿派人毁掉的。”

      “我们宫里私底下议论起来,有人说是那伶妃亡魂不散,化为厉鬼来找我们主儿索命呢……”

      凌薇薇的脸是三姐派人毁的?得到这关键信息,林早早心里已暗暗有了猜测。她道:

      “人死不能复生,这世上更没有鬼神一类的东西。你觉得无法理解的,恐怕是有人,在背地里作祟。”

      “你们主儿要毁了凌薇薇的脸,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必不可能亲自动手。我且问你,这件事,她是指派谁去做的?”

      碧云回忆了一会儿,道:“…是叶蒙尘。”

      她看着林早早,一副震惊又迷茫的神情:“甚至…我们主儿一开始都没想毁掉伶妃的脸,是叶蒙尘主动提出来的,是叶蒙尘撺掇的!”

      “最后那能毁掉凌薇薇脸的东西,也是叶蒙尘亲手端进牢里的!”

      林早早面色沉重,细细分析道:“你们主儿和凌薇薇积怨已久,这都正常。可他叶蒙尘哪来的什么冤仇?凌薇薇不曾害过他,他何必要对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下死手?”

      “我再问你,把二皇子偷出皇宫,抱去山庄安置。这件事,你们主儿是不是也交给了叶蒙尘干?”

      碧云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林早早眉头紧锁:“那一切就都清楚了。”

      “‘凌薇薇死而复生’和‘凌薇薇竟会知道那山宅地址’。这两件看似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背后,却藏着某个人共同的手笔。”

      “那个人,就是叶蒙尘。”

      “‘死而复生’是假,压根没死过才是真。他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把凌薇薇的脸毁掉呢?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蒙混过关。”

      “他大可以在凌薇薇面前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来,把所有恶事都推到你们主儿头上。他可以跟凌薇薇说,是你们主儿恨毒了她,是你们主儿害了凌家,是你们主儿要毁掉她的脸。千错万错,都是你们主儿的错。而他…于心不忍,是来搭救她的。”

      “找个身形相似的丫鬟,毁掉那丫鬟的脸,让那丫鬟换上凌薇薇的囚服,代她上刑场。”

      “而凌薇薇则借用那丫鬟的尸身,人不知鬼不觉地金蝉脱壳,‘死而复生’。在叶蒙尘的安排下,到宫外藏起来。”

      “有叶蒙尘挑唆,凌薇薇必定将你们主儿视作不死不休的仇敌。从此,她便为叶蒙尘所用,成了叶蒙尘手里的一条疯狗,一柄杀人见血的毒刃。”

      “在外人看来,凌氏一族已经被斩草除根。想必你们主儿,大抵便从此放松了警惕,开始一门心思地想要扶持大皇子上位,甚至使出了把二皇子偷偷抱走这样风险极大的招数。”

      “如若一直拖到皇上驾崩都找不到二皇子,那大皇子的确很有机会继承大统。可你们主儿偏偏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她最信任最得力的那个属下,竟会在背后,狠狠捅她一刀。”

      “他安排凌薇薇藏匿于那老宅之中,伺机而动。凌薇薇本就心如蛇蝎,再加之灭族之仇,只要能让你们主儿痛苦,杀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凌薇薇杀了二皇子。崩溃的贺光焱以为是你们主儿所为,拔剑刺向你们主儿,要了她的性命后,自己也在悲痛中离世。二皇子,赵若嘉,贺光焱……叶蒙尘借凌薇薇这把快刀,一箭三雕。旁人血流成河,他却能做到片叶不沾身。恶事做尽…依旧清清白白。”

      林早早说到这儿,已经发抖到近乎无法呼吸。碧云在一旁亦是听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们主儿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害我们主儿?”

      林早早含恨而笑,噙满泪的通红双眼看向碧云:“想想他现在的身份,很难理解么?”

      “皇上…皇子…隐姓埋名多年的皇子……”碧云越想越脊背发凉,“所以,他是想要害死先皇,害死二皇子,自己登基?”

      “那…那我们大皇子……”

      “没错。”林早早心间滴血地说出了这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以他的身份,除非贺光焱、大皇子、二皇子尽数崩逝,否则,绝无可能登上皇位。”

      “贺光焱和二皇子都不在了,大皇子便是他上位路上仅剩的绊脚石。偏巧大皇子出事了,偏巧他登基了。若说这背后没有些什么…可能吗?”

      “可是…可是…”碧云道,“大皇子出事那天,他明明一直在景阳宫里啊。他在自己房中写信,想联系官员们救我们主儿。小卓子给他送晚饭时,亲眼见到的。”

      “小卓子?”林早早蹙眉道,“小卓子是谁?”

      “只有小卓子一个人见到了?你有没有见到?”

      “我…”碧云道,“那日主儿出事被带走,整个景阳宫都人心惶惶。叶蒙尘要我们都呆在自己房中,不要乱走动。我…自然没有见到他。”

      “至于小卓子…他是我们景阳宫一个新来的小太监。你出宫早,没听说过也正常。说来,他还是……”碧云猛地顿住。

      “还是什么?”林早早道。

      “还是…”碧云的目光有些微颤,“还是叶蒙尘引荐进来的。”

      “那就是他的人了。”林早早冷笑,“这样的不在场证明,哪里有半分说服力?”

      “还特意强调要你们呆在房中,可见其用心险恶,欲盖弥彰。”

      “大皇子的死,他决计脱不了干系。”

      “贺光焱,大皇子,二皇子……”林早早越想越觉得心惊,“他为了自己上位,不惜让先帝断子绝孙!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可怜了我的两个姐姐,那不光是先帝的孩子,也是她们的孩子呀…”

      “她们犯了什么错?竟要遭此无妄之灾……”

      外面的天空已彻底黑透,一道闪电划过,紧跟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林早早推开窗户,一阵阵地眩晕着。

      在这里已生活了将近十年,她却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世界一般。

      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她恍惚间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她想起了碧心,那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丫鬟碧心。七年前,大姐姐生第一个孩子难产时,本该呆在辛者库的碧心,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跟贺光焱搅在一处,那么轻易地,便爬上了贺光焱的龙床?

      她想起了碧情,那个老实本分,可却又用麝香害大姐姐小产的丫鬟碧情。后来慎刑司拷打她时,她把她替皇后做的所有事都招了。也供出了那麝香是皇后给她,指使她下的。可她直到死去,都坚称自己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并没有真的把麝香下在九连环中。她声称自己违背了皇后的命令,只因自己不肯伤害姐姐,伤害这样一个肯真心对她好的人。

      当时所有人都认定,碧情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才死不承认下过麝香。可是,可是,万一呢……这么多年过去,林早早再次回首,方才意识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一真不是碧情下的呢?

      万一害姐姐小产的真凶另有其人呢?

      还有太后…贺光焱的母亲,那个林早早记忆里并没有太多印象的老婆婆。林早早疑惑的是,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传闻太后死于鼠患:深夜子时,本该安静祥和的慈宁宫,却意外蹿出了数只身上冒火的大老鼠。那些老鼠爬到太后的床榻上,抓挠太后的脸,活生生地把她吓死了……

      当时还不觉得什么,如今细想,却发觉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慈宁宫,太后养病的地方,看守最严的宫殿,怎会轻易让老鼠跑进去?

      只是老鼠便也罢了,为何还是“身上带火”的老鼠?太后是冬天死的,那个时候,哪里会有火?

      还有啊,林早早依稀记得,在太后去世的几天前,自己似乎带人在永和宫里整治过鼠患。当时用药迷晕了好几只大老鼠。那些被迷晕的老鼠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林早早已经记不清了。她只是惊讶于世上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前脚她刚清出去了几只老鼠,后脚太后就被老鼠咬死了……

      又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巧合?

      林早早越想越觉得窒息,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她把窗子开到最大,寒凉的雨气打在她脸上,却丝毫扑不散她心底的恐惧:

      如果,如果这些事,她心里最大胆的那个猜测都是真的,那么那个人,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已经……

      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意,林早早支撑不住,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大雨里,抱着一棵树,哇哇地吐了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时候,他才只有十七岁啊。

      陪她嬉笑,陪她玩闹,陪她一起度过宫里一日日的长夏和寒冬。她以为他是可爱的弟弟,是阳光开朗的男孩。可她不知道,不知道他年轻稚嫩的笑容背后,是一双操纵所有人命运的手。

      原来,那剑指皇位,机关算尽的棋局,早在七年之前,便已经开始落子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0章 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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