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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夫妻 ...

  •   石天惊离开养心殿后,又去见了宗正等人。此次新帝登基大典,他打算交给宗正来统筹负责,自己则不再出面。

      等把一切事宜都交接完成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石天惊坐着马车出了宫。夕阳映红了天边的云霞,身边是奔跑嬉闹着的孩童,晚风轻轻吹着,却吹不散他身心的疲惫。他满腹的心事无处诉说,索性倚着车身,慢慢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便到家了。

      家里的大门开着。林早早挺着肚子,摇着团扇,在堂下的藤椅上乘着凉。她坐在天地闭合前最后的一丝余晖中,已经不知等他多久了。

      饭菜已经做好,都在桌上。三荤三素一汤,摆放得整整齐齐。自然俱是仆人们做的。

      眼下的石府,俨然和从前石天惊一个人住时,一点都不一样了。

      从前只石天惊一人时,他节俭到了近乎清贫的地步。家里只有个做饭的老妈子,再没有旁的下人。

      而如今,林早早当了这家里的女主人。厨子、家丁、丫鬟等,便有不下十数个。虽然谈不上多奢靡,可在生活质量上,也已然达到了富贵人家的水准。

      石天惊对此并没有说过什么,因为他知道,过高的道德只能用来要求自己,而不该拿去约束别人。他反而还亲自,去帮林早早挑了几个乖巧懂事的丫鬟回家:

      照顾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不在家时,能有几个同龄人去替自己陪陪她,帮她解闷儿,同她说说话。

      特别是现在,林早早的胎已经有五个月了。家里人多,石天惊出门在外,才能够放心。

      见他回来了,林早早显然十分高兴,忙不迭地安排下人们去把饭菜热一热。自己则坐到石天惊身边,轻轻地,拉住了他的左手。

      石天惊用仅剩的这一只手,也同样把她握紧了。

      暮色四合,天光彻底暗了下去。好在院子里的石灯台都被丫鬟们点亮了。炎热的夏季,在庭院中听着虫鸣,吹着夜风用膳,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而黑暗,又在不经意间,进一步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融融的火光高低摇曳,看不清远处的事物,却恰好能看清彼此的脸。

      林早早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声道:

      “最近怎么了?”

      “可是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石天惊看着她,道:

      “早早,如果…我不做丞相了。你……会支持吗?”

      林早早微愣了愣,道:

      “不做丞相了?”

      “可是朝廷…对你有什么别的安排?”

      “不是。”石天惊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嗓音粗粝而沙哑,“既不做丞相,也不做其他的官。”

      “往后…我就彻彻底底地,脱*下这一身官袍了。”

      林早早想了想,道:“是不是皇上驾崩后,朝堂上有人联合起来排挤你?”

      “若是你自己觉得累了,不想再做官,我当然会支持。”林早早真心道:

      “可是,若是有人给你使了什么绊子,你也一定要告诉我。”

      “虽然…我不懂官场上的事,也很难帮到你什么。”林早早抿了抿唇,用俏皮的声音笑着说:

      “可别人欺负你就是不行。我的人,只有我才能欺负~”

      饶是愁眉不展的石天惊,也被女孩的古灵精怪给逗乐了。他用结实的左臂,把女孩紧紧地搂进自己宽厚的胸膛中,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他在女孩的脸上亲了又亲。压着声音在她耳边道:

      “你预备怎么欺负?”

      “讨厌~”林早早嗔怪着挣脱开来,笑骂道:

      “说正经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别让我瞎担心。”

      经过女孩那么一闹,石天惊的心里,竟奇迹般地松快了不少。一些原本难以启齿的话,现下也是能试着说出口了:

      “没什么情况…确实是我自己累了。”

      “不想一直呆在官场上了……”

      林早早听他这么说,心里反倒是放松了。她道:

      “这样也好。”

      “从前你就是个为了朝政,忙起来不要命的。批奏折批到整夜不睡,第二天天一亮又要去上早朝,身子如何熬得住?”

      “更何况如今,皇上驾崩了,皇子又还那么年幼。等新帝一即位,估计又该大事小事都堆在你身上,没个十年停不下来了。”

      她喃喃道:“辞官也好,辞官也好…”

      石天惊道:“你……不嫌弃我不求上进?”

      林早早有点儿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将军、丞相,都做过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进还能进到哪去?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都消磨在工作上,那该多么无趣?”

      “我就希望你在我身边。长长久久的,便好了。”

      “我什么也不求,我只求你的平安喜乐。”

      一轮圆月不知不觉间悄悄升上了天穹。天上皓月当空,地上人影成双。石天惊望着女孩,把她的手握得愈发紧了。

      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恐怕都要孤身一人走下去了。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能像今天这样:世事阅尽,历经千帆之后,还能有一个人,一直在原地默默地为自己驻留。

      有她在的地方,他就有家。

      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一直在保护别人,保护皇室,保护这天底下的黎民苍生。他也是直至今天才意识到:

      原来他也是一个有家的人,有人爱着的人,有人愿意为他遮风挡雨的人了。

      他看着她,心里来来回回地,就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他想,往后余生,他都会用自己的生命,把她珍而重之。

      饭菜热好之后,被下人们一道道地端了上来。林早早用筷子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到石天惊碗中,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快尝尝,这是我特意让咱家店里的厨子做的,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石天惊吃下那块小排,只觉得口舌生津,唇齿留香。吃了,便忍不住还想要再吃:

      “确实好吃。”

      “你店里的这些厨子,手艺是真比咱家的这几个厨子要高。若让家里的厨子做,大抵是做不了这么美味的。”

      林早早道:“那当然了。手艺最好的那几个,一早就被我安排到店里了。不管怎么说,生意才是最重要的。”

      “家里的这些厨子,能做好家常菜便也够了,整日大鱼大肉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而且咱们若真想吃点儿特别的,安排店里的厨子做,再派个丫鬟用保温食盒取回来,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话说……”林早早就着这个话题道,“我这身子,一天天地沉了起来。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咱家店里照看过生意了。”

      “虽说给‘林记小厨’的几个分店都请了靠谱的掌柜,但我若长时间不管,难保他们不会偷懒懈怠。现在京中各大酒楼的菜式变得又快,我只怕怀孕分娩的这几个月下来,林记的口味便要落到别人后头了。”

      “所以…”林早早试探道,“你辞官后,平日若在家里呆得烦闷了。可不可以多替我到店里转转?外人总归是信不过的,有你帮我盯着、看着,我才能安心。”

      石天惊想也没想便点头道:“好。”

      “你放心罢。有我在,他们不敢出什么乱子。”

      “若是…别家酒楼有了新菜品,我也一定第一时间差人,打包回来给你研究。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在家养胎便是。”

      林早早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快地欣然接受:

      “你…毕竟也是做过丞相和大将军的人。突然让你干这些抛头露面的商贾之事。你不会觉得…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么?”

      “怎么会?”石天惊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早早道:“本身我做生意的这几年,外面就有很多的风言风语。说我一个女子,放着好好的当家主母不做,竟跑出来当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真是有伤风化……”

      “想来,这些话你应当也听过的吧?可你却并没有怪过我,反而还一直出钱出力地支持我。”

      “现在,我又拉你来做这些…这些有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事。没想到,你居然还是愿意答应我。”

      “上不得台面…”石天惊想起了皇宫、朝堂上,那些龌龊卑劣的种种,不由得感慨道:

      “你靠自己的本事,赚的都是干净钱,有何上不得台面?”

      “况且早早。从前,你不是常说,‘人人生而平等’么?”

      “既然大家都是平等的,又何来士农工商的贵贱之分?”

      “再说了,你怀着孩子,月份大了。便是你不提,我其实也已经在想,该怎么帮你打理好酒楼了。”

      林早早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她没想到,几年前她说的那些个中二少女一般的话,他居然还都记得。甚至…打心底里,是认同的。

      她也没想到,在自己为他考虑的同时,他其实,也一直在默默地替自己考虑着:

      事实上,她那“林记小厨”的酒楼,运营已经非常成熟了。即便她怀着孩子,没法天天过去盯着。经营上,也不太可能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再者说,她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怀个孩子而已,又不是手脚不能动了。寻常的农家妇女,有的大着肚子还要下地干活呢。她原本预想着,也就临盆前的一两个月需要在家静养罢了。在那之前,店里的事,凭她自己,也是完全可以应付的。

      所以,她开口要石天惊给自己帮忙,根本原因,还是在担心他……

      他如此骤然地辞去官职,能休息固然是好的。可时间长了,只怕也会感到失落,无所适从。

      再者说,往后,可能就要靠她的“林记小厨”来养家了。“女主外”的事放到现代不算什么,可眼下毕竟是古代。他又比自己大了十几岁,过去一直是他在单方面地照顾自己,把自己当成公主一样得宠着。他习惯了大男人顶天立地的生活后,她就怕猛地反过来,他心理上接受不了。

      所以,她想让他知道,哪怕是辞去官职,他也是被人需要着的,也是永远都不可或缺的……她想让他在告别过去几十年辛苦打拼的事业后,生活里还能燃起新的期待,还能有新的追求与价值。

      可是她又怕,他会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她的生意是些不入流的玩意,瞧不上眼,嗤之以鼻。

      可她忘了…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哪怕当年的她只是一个丫鬟,他也愿意娶她,愿意回应她的一片真心,愿意顶着世人质疑与嘲讽的眼光同她在一起……不是么?

      他值得她的真心、用心、和细心。

      他值得的,他从来都是值得的呀……

      用完晚餐,林早早无限眷恋地依偎在了石天惊肩头。二人就那样在廊下的台阶上静静坐着,看天上的星辰,院中的灯火,以及草叶间翩飞的流萤……看着看着,林早早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麟儿出事后,新帝的人选应该就是聂儿了罢?”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却还是迟迟不立新君?”

      最近外面的世道乱着,林早早又怀着孩子,除了去自家酒楼外,她听从石天惊的叮嘱,几乎从没去过别的地方闲逛。

      可即便如此,外面的那些个风言风语,她却还是听到了一些的。

      说什么的都有。最过分的,甚至有人传聂儿也死了,大雍朝要完了……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林早早自然是不信的。可偏偏…偏偏这么多天下来,新帝迟迟未立,民间人心惶惶。搞得她都有点担心起聂儿的安危了。

      所以她问石天惊:“难不成,连聂儿也……”

      “没有的事。”石天惊安慰她道:

      “…别乱想了。”

      “放心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早早将信将疑。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石天惊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

      以往,他对她永远都是坦诚的。说话时,会看着她的眼睛,会耐心地倾听她。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才刚一开口,他便急着打断。

      她觉得,还是得自己亲自去看看。

      所以她道:

      “我三姐…就那么走了。她以罪人的身份下葬,连场像样的丧仪都没有。而我又只是个庶人,没法给她送葬,只能在家里搭灵台,为她哭了几场。”

      “这便先不提了…可是我大姐呢?我大姐也失去了她唯一的一个孩子。我想着,总得找机会,到宫里去看看她……”

      石天惊想了想,还是道:“你怀着孕,暂时先别走动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宫里的事都还乱着,他不想她涉险,更不希望她搅和进那些污浊黑暗的阴谋里。

      可林早早显然是不会听的,她理解不了他,反而还似乎被他的话伤到了:

      “…不走动?什么叫‘不走动了’?”

      林早早眼眶泛红,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不是别人啊,那是我的姐姐。”

      “在我嫁给你之前,她们便是这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若是没有她们的照顾,我恐怕早不知道死了几百回了。”

      “总不能现在的日子好了,就把过去的情谊抛之脑后,按下不提罢?”

      “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林早早委屈道,“你应该也不是…”

      “……”石天惊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解释,被女孩就这么误会,说不难过也是假的。沉默良久,只能道:

      “好罢。”

      “明日我想办法送你入宫。你……注意安全。”

      “天黑的时候,我在宫门外接你。”

      林早早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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