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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京小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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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东京,阴转小雨。
沈梦望着货车后箱堆满的家具家电,负责搬运的员工问她能先把大号家具搬送上楼吗?
她只顾着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部正在接连不断拨打电话的手机上,员工的声音像风似的飘过耳边。完全是条件反射地一遍遍鞠躬道歉:“抱歉抱歉,稍等一下可以吗?”
“这个...还需要多久?”为首的男人最年长,蓄着整个下巴的胡子,眼睛几乎也要被茂盛的眉毛盖住,遮住了他冷漠的表情:“接下来我们还有其他单子,如果耽误太久的话,其他客人会不满意。”
“我知道了...会尽快的。”沈梦应付着男人这边,手上也没停歇,挂掉未被接通的电话再次回拨。
耳边只存有员工在旁边的说话声和嘟嘟嘟的声响。
如果不能将家具搬进屋内,今晚她就得在毫无隐蔽性可言的敞亮玻璃窗前睡光溜溜的地板了。光是这么想,沈梦就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不得不认清事实:“对不起,我刚才忘记拿钥匙了,现在没办法进屋,你们能不能晚点再送来,或者再稍微等等,我在联系朋友帮我找开锁师傅。”
收到搬家公司电话,她竟然粗心大意地忘记拿钥匙了。
这下,他们都被锁在了屋外。
“这个的话,等的太久会影响到下午的客人需求,接下来我们要去涩谷那边。”男人左右为难,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估摸着如果沈梦再不给出解决办法,赶时间的他们绝对会果断离开。
“请问您知道附近有什么开锁的店铺吗?”沈梦把所学日语里全部的敬语用在了这次对话上,伴随着的还有礼貌地鞠躬:“我刚到这里,附近还都不熟悉。”
偏偏她视作保护伞的人迟迟不接电话。混蛋,明明那时候拍着胸脯发誓要在异国他乡好好保护她,又总是在关键时刻不见踪影。
就连这次答应好来帮忙搬家,家伙又以临时比赛为由一走了之。
男人露出“我只是送货怎么可能知道附近环境”的迷惑表情,嘴上又是恭恭敬敬的周全话。
正当沈梦焦虑烦恼时,一位少年悄无声息地绕过庞大的搬运货车。似乎想到了什么,停步,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眼正位于四楼的沈梦住所那扇透明窗户。紧接着继续迈开脚步,自顾自朝着楼梯口走去。
沈梦及时注意到这位暗影般的少年,像抓住救命稻草,急促地追上他,礼貌开口:“你好,请问...”
少年闻言,停步在楼梯台阶处,右手两指拎起纯白头戴式耳机的一端,留以听她说话,左手则握着三四本厚厚的漫画书,一只脚默默踏上一层台阶,等待随时离开。
他低眼看她,神色疏离。
“请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开锁店吗?”沈梦局促不安地站在他面前。
由于迫切地想得知答案,以至于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少年浅褐色眼眸,过分灼热。
“附近没有开锁店。”少年言简意赅。
他亲眼看着沈梦肉眼可见地陷入失落中,沿着垂下的胳膊看去,手心亮着屏幕的手机正在拨号中。
少年所站的位置,只要仰头就能轻松看到铁栏杆里住户们紧闭的房门。敞开的窗台呼呼吹着冷风,想来雪也快要降临了。
“我有认识的开锁师傅的联系方式。”少年说着从手机里找寻那串电话号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联系他。”说着将号码记在便利纸上,递给了沈梦。
沈梦受宠若惊地接过,连连向他道谢。
少年神态平静地听着,或许是沈梦的感谢过于没完没了,他暴露了转瞬即逝的不耐烦。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上楼。
沈梦光顾着表达谢意,压根没注意他早走掉了。缓过神,得到解救办法的她连走带跑的赶回车边,跟男人迅速说明情况,联系开锁师傅。
姜堰打回电话时,搬家公司员工已经有条不紊地将大大小小的家具搬进屋内。
每次一跟满头大汗的员工们正面相对,沈梦便非常礼貌地笑着同他们示以感谢。
姜堰啰嗦不停的声音从手机里泻出。
“你刚才在干嘛。”
这次她在说国语。一开口即是藏不住的愤怒质问。
“哦,社团部门有点事要处理,刚结束就看到你打了这么多通电话,怎么了吗?”姜堰那头还很吵,能听到前后辈打招呼,邦邦邦的打球声,吵得沈梦脑袋跟着突突跳动,不一会儿感觉那边的吵被盖住了,姜堰的声音都变得闷闷的:“等我会儿。”
沈梦乖乖地等着姜堰下楼,听他重重的脚步声。似乎来到了走廊,就连脚步都变轻了。
“总算安静了。”姜堰长呼一口气:“你刚要说什么?”
“现在都解决了,已经没事了。”沈梦用手指点着阳台上一颗颗雨珠,光是听到姜堰说话就够她消退大半的焦虑和疲惫:“大学社团很忙吗?”
“过段时间要跟其他大学打联赛,所以训练和协调工作不能慢下来。”姜堰顿了顿,说:“不说公事了。今天搬家怎么样了?”
“正在搬。”她看了看正在布置的房间,有了点安心感。
“很抱歉啊,不能陪你搬家。”姜堰说:“不过以后就真的要留在东京陪我了。”
“难道我来东京不是你希望的吗?”
她还记得最初对东京存着的好奇还是那部《四月物语》,雨天和漫天飞舞的樱花很唯美。除此以外只是对未来尚还一无所知的窥探欲。就算在东京语言学校待了两年,沈梦仍时不时失眠通宵—在东京的自己到底选择了一条怎样的路,还不明确。
她试图语气坚定:“你能在东京熬过来,我也可以。”
“熬过来?”姜堰笑了起来:“我可没有在熬。梦梦,如果是以熬的方式度过接下来在东京的日子,可能会很难坚持的哦,甚至会弄得浑身是伤。”
一阵携着雨的风吹过阳台,沈梦低头跺跺脚,抖掉落在额前的雨珠。低下脑袋,神情隐匿在阴影之下,不为人知。
她说:“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以坚持。”
物体沉重的落地声与她的话同时响起。
沈梦心跳加快。发现是员工在抬沙发时碰到了地板,不偏不倚盖住了她鼓起勇气道出的真心话。
姜堰语气微扬:“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梦碰过雨珠的手指湿答答,又莫名其妙烦躁起来:“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就不会打退堂鼓。”
“我知道梦梦会说这句话。”
“你又知道了。”沈梦恼怒。
“因为我是你的姜堰哥哥。你在想什么,我当然知道了。”
他总是这么说,分不清是认真话还是一句敷衍。
“明天社团结束后我过来找你。”姜堰说:“今天搬家忙一天了吧,晚上早点休息。我知道附近正在办艺术展,到时候带你去。如果睡不着就打电话给我,我会陪着你。”
“谢谢你。”沈梦感觉心脏热得要烧起来。
“说谢谢的话会让我感到很寒心的。我答应过叔叔阿姨,会在东京好好照顾你的。”姜堰佯装失望,沈梦便静静听他矫揉造作的发声。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姜堰要外出一趟便挂断了电话。
搬家公司送完东西,沈梦签好字,目送他们下楼。
一关门便重重地坐在地上,累得四肢舒展不愿动弹,闭着眼歇息了几分钟,一咬牙又站起来收拾零碎东西。
晚饭是蛋汤配米饭。电视机里播放黄金档综艺节目,以她的日语水平能听懂,只是很难合上笑点,百无聊赖地看着,吃掉了一碗饭。在洗水池里洗了碗和用来擦拭家具的抹布,直到都忙碌完,一看时间才七点多。
沈梦从行李箱里拿出在原先住所附近的铺子买的金锷饼。想着来到新住所就借着送小礼物为由打个招呼吧。
她鼓足勇气敲响了隔壁邻居的门。忐忑不安着,不知道自己的邻居会不会难以相处。
几分钟后,邻居的门终于打开。
黑色脑袋从门口探出,茂盛微卷的黑发挡住了邻居的脸。最初,沈梦只觉得邻居身上那股淡淡青茶香味似曾相识。没作他想,送完邻居礼物,还有楼上楼下也需要赠送和打招呼,她一咬牙直接将礼物递出。
“我是新搬来的住户,作为接下来的邻居,未来请多多关照。”
一秒,两秒,三秒...
他迟迟没有接过礼物的意思。
果然打扰到对方了啊...
沈梦心跳得快要跳出来,抬头时脸红得几乎熟透了。楼梯顶部的电灯光线打在门口,她终于从蜷曲乱发里看清他的脸—那是白天她在楼梯口拦住的少年。
少年此时终于直面她,露出了整张脸。
他肤色白得发亮,眼底下有着两颗痣,高挺如同少女漫里男主人公的鼻梁顶端同样有颗痣,沉着脸导致嘴唇显得锐利冷峻。黑得如墨的卷发贴在额前,挡住了她早已对视过的浅褐色眼眸。
他没有要收下礼物的意思:“这是什么。”
“这是金锷饼。”沈梦老实回答他:“作为见面礼,请笑纳。”
少年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视线移到了沈梦身上。
沈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想快点把礼物送出去,等送完邻居礼物后她也好安心休息会儿。于是她将手往上抬了抬,少年的视线落回包装精美的礼物上,听她语气温和,又重复了一遍:“以后我就是你的邻居了,还请日后多多关照。”
他突然问:“你认识我是谁?”
沈梦想了想回他:“刚才,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恐怕我就要露宿街口了。再次感谢你的善意之举。”
她笑容温柔明媚,少年注视片刻,收下礼物道谢,随即关上了门。
沈梦愣了几秒,并不理解刚才那句问题,又想未来仅仅是邻居罢了。于是捧着余下的金锷饼礼盒,同楼上楼下的邻居打招呼。
结束后她洗了澡,洗衣机咯吱咯吱地转动着。沈梦坐在只摆放了沙发,供用餐和阅读的方桌,还有一台算不上新的电视机的客厅里,中间铺着方方正正的地毯,可供躺下歇息,真是狭小却惬意。
直到九点多的时候,外面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听起来心情不错,脚步轻快,几乎是蹦跳着上了楼梯,伴随着逐渐清晰的还有女人的说话声。
启初,沈梦以为是楼上的住户,没想脚步和谈话声到了这层楼便消停了,没一会儿又传来格外清晰的敲门声。
沈梦担心治安问题,趴在门口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一个高挑纤瘦的少女站在那位性情乖僻的少年住所门口,她不断用指端敲门,门迟迟没开,很快她没了耐心,换手背拍门。
沈梦侧耳听着,少女嘀咕着的几句话清晰地渗过墙壁传进来。
“映人,映人,门外的野兽就要把我吃掉了哦,你再不出来救我的话,我就要诅咒你永远都看不到沙笑了!”
少女话还没说完,少年已经把门打开,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少女热情地抱住。
沈梦透过猫眼只能看清楚少年微俯身,两人肩膀紧紧贴合着。少女踮着脚不断用脑袋蹭着他的胸膛,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紧接着少年毫不留情地推开少女,一手将她拉进屋子里。
又恢复了夜的平静。
沈梦下意识认定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除此外没再想。
她累得坐在沙发上不想动,日剧和综艺都看不进,大概是受到了人与人相处反差的影响,她格外地想要和姜堰见面。
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男女主性格都有成长,东京部分剧情对话默认为日语。
最后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