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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   清晨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泥土的芳香,崔灵安被这满鼻的清新唤醒,拽出了梦境。
      屋外的房檐上有水滴坠落,在清晨的光影中,闪出一点晶莹。
      他起身,推开香椿木作的房门,沾了一手的湿润。
      原来是昨夜下了雨。
      难怪今儿早晨这般安寂,连公鸡也被这场雨淋得忘了打鸣。
      崔灵安去鸡窝里瞧了下,看到藏在草堆里的两颗草鸡蛋,过去取出来,路过院子的时候,阿黄伸着舌头,好像是在馋他手里的那两颗蛋。
      崔灵安没房艾那么友爱,很是嫌弃地踹了阿黄一脚,奚落它道:“这我跟小艾的,没你的份儿。”
      阿黄失落地哈了几口气,遂后耷拉着脑袋,钻进狗笼里睡大觉去了。
      折返回屋,崔灵安蹑手蹑脚地烧上一壶水,等水开的功夫,他去床边坐着,默着声,看房艾的睡颜。
      小家伙睡得够香啊,呼吸声浅浅淡淡,像黎明时分的晨曲,宁静又满是朝气。他嘴角还挂着哈喇子,欲滴未滴的,跟小孩一样。
      崔灵文进城后,整个家一下子全部属于他们俩,空间和时间都随着被拉了开。没了要养家糊口的重担,也没必要整日下苦力干活,只要吃饱喝足、再余下两个闲钱还债即可,相当清闲自在。
      不知是不是这日子太过舒坦,崔灵安发现,房艾这家伙啊,竟然一日比一日还嗜睡。这不,昨儿个天一黑就爬上了床,两个人也没干啥,不过是缠在被窝里互相摸了会,房艾就打着哈欠说困顿。崔灵安很是依顺他,虽然自个儿憋得难受,也强行忍了下来,熄灭蜡烛,拥着人入怀:“睡吧。”
      竟一觉睡到了天色大明,还不醒。
      想到这里,崔灵安无声地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笑。

      壶开了,一缕如烟的水汽自壶口氤氲开来。
      崔灵安松开抓着房艾的手,从床边起身,用方开的水沏了两碗鸡蛋。
      一碗添了半勺糖,一碗加了半勺盐——房艾喜欢吃甜,喝蛋汤都喜欢甜口的。
      做完这些,他再次回到床边,推着床上的那人,轻念:“起来了,我沏了鸡蛋,再不喝就凉了。”
      有人起床后暴躁如雷,有人则安静如猫。房艾就属于后者,每次他醒来的模样都很安然,轻缓,没什么情绪,让人看着很舒服。
      崔灵安喜欢看他醒来的模样,甚至都不舍得眨眼,生怕错过了他的哪个小动作。
      带着七八分的清醒,房艾撑起上身,揉揉模糊的双眼,问:“怎么天儿都亮了,哎呀,睡的太沉……什么时辰了?”
      崔灵安去院子里瞅了下日晷,进屋告诉他:“巳时多点。”
      “啊!”房艾瞬间清醒,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咋这么晚了……我这就起。”
      崔灵安笑了笑:“你再睡会也没事,今儿地里没活,在家也是闲着。”
      自打大姐进城后,灵安哥总是挂着一派闲散姿态,有时他俩在地里刨着刨着地,房艾就听着那头没了动静,偷着打一眼,才知道这懒汉又开始盯着他发痴了。
      但做人呐,偶尔懒散一下也就罢了,若是散漫久了,就好似失了魂,看什么都没劲。房艾可不想灵安哥这样。
      于是便忍不住叨叨他:“怎么会是闲着呢?兔子不喂啦?昨儿你砍的竹子不弄啦?面也还没碾,你那破洞的裤子我还没给你补上,这些都不做啦?”
      崔灵安被他数落,反倒笑得更欢了。搞得房艾都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跟阿黄一个属性的,怎么这么厚脸皮。
      又听着他叨叨了好几句,崔灵安突然幽幽地插了一嘴:“蛋汤要凉了可咋整呢……”
      房艾嘎嘣一下闭上了牙,登上鞋子就跑,跑到桌子边,端起来小抿一口,发现还热着,顿时舒了一口气。
      他背后的崔灵安,看到他这模样,乐得笑出了声,笑声带着颤,门口的阿黄都被这声音给感染到了,身上的毛支棱起来,脑袋瓜子歪着,呼哧呼哧朝外哈热气。

      把家里必要的活做完,房艾便催促崔灵安,去地里捯饬捯饬。
      “今儿日子特殊,就不去了罢,”崔灵安躺在摇椅上,活像没事干的大少爷,就是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有点出戏,“反正地里没啥事,明日再去也不迟。”
      房艾一把薅下来他嘴里的狗尾巴草:“那你就啥也不干,躺那儿晒太阳哇?”
      自然不是。
      但崔灵安就想逗他一逗,双手盘在脑后,还翘起来了二郎腿:“是啊,多舒坦。”
      “那你躺着吧,别起来了,”房艾把狗尾巴草摔他脸上,跑去院外,把竹竿抱来放院子里,拿起锄头就一阵乱砍,“你说你,晚上睡觉不睡,在床上各种乱折腾,白天该干活了又不干,净搁那睡大觉,哪有这样儿的啊……”
      听了房艾的奚落,崔灵安内心好生惬意。要知道这家伙平日里话都少得可怜,这么一耍无赖,还能听他多叨叨几句。真好。
      只是听着听着,怎么……他还在砍柴?
      崔灵安眯着眼,掀开眼角一条缝,发现房艾居然在砍竹竿!
      吓得他登时就躺了一身冷汗,扑腾着跳起来,冲过去把锄头夺了过来:“哎呦我滴个小祖宗来,这东西可不是拿回来当柴火烧的,别给我糟蹋了……”
      “啊?不是烧柴的啊!”房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错,慌乱地把断了的竹子拼在一起,而后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背着手站在崔灵安面前,脚指头还有意无意地抓着鞋底。
      崔灵安看他这样,很是想笑,但他还是憋住了,装作很惋惜的模样,抱着竹子,假意哭诉:“我扛了十几里扛回来的啊,打谱做几把椅子换钱的,这下可好,都折了,做不成了。”
      虽说是自己犯了错,但房艾还是没有那么悲观,甚至抠着藏在背后的手指头,战战兢兢地安慰他:“不是还能当柴烧嘛,不算白扛。”
      “那你扛一个你试试。”崔灵安故意瘪着嘴。
      房艾不吱声了。
      他走不了那么远的路,小时候赤着脚,落下了伤,走久了,脚底板子就生生地疼。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崔灵安又赶忙换了口:“对咯,我倒是有个法子,你不是会编竹子嘛,我把这竹子削成条儿,你编些能用的家什,照样也能还钱。”
      房艾的愧疚之意瞬间消失殆尽,他高兴地一连点了好几下头,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地,进屋给崔灵安拿了刀,搬来板凳,等着崔灵安削完竹条,他好一展身手。
      为了保证崔灵安干活不累,房艾还拿着蒲扇,蹲在一边儿,给他扇风。
      崔灵安像个小少爷样儿,享受得心安理得。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削完了,椅子让给了房艾坐,蒲扇也轮到了他手里。
      小少爷瞬间幻化成了仆子,又是端茶,又是扇风,又是喂枣吃,还特地站在了高处,替主子遮阳。

      关于竹编,翠云是个半吊子,但房艾有悟性,当初也不过学了几日,现在编起东西却毫不吃力。一日的功夫,就编了八个竹筐,虽谈不上不精美,但结实耐用。
      即便一直待在崔灵安的影子里,但到底是夏日烈烈,闷燥的空气给房艾捂出了一头的汗。热到极处,汗从头顶向下流,他手上沾着竹沫,也不便去擦,就下意识地抬胳膊,想要蹭掉。
      崔灵安给他挡住。
      然后伸手,为他抹去了额上的汗。
      房艾觉得他擦还不如不擦,好歹之前只是热,结果擦完脸上就又烧又热又涨,难受死了。
      编到日渐西斜,最后只剩下一些较短的竹条,编不成竹筐,扔了又可惜。崔灵安捏着一根在指间把玩,突然笑了,问:“要不剩下这些,你编个小玩意儿玩玩?”
      房艾只学了怎么编竹筐,旁的就有一窍不通了。他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唇,低声回应:“我不会编小玩意儿。”
      “你随意,就当玩儿。”崔灵安笑着,顺手从舀子里摸了个枣,递到房艾嘴边。
      房艾就着他的手,把枣吃下,囫囵着应声:“那我试着鼓捣鼓捣。”
      崔灵安嘿嘿笑了两声,看到房艾要吐枣核,连忙把手伸过去。房艾把枣核吐在他掌心,他又把掌心的枣核,丢在脚边盛垃圾的荷叶上。

      房艾编得貌似游刃有余,但一旁的崔灵安,费尽了心思,也没瞅出来这是个啥。
      “这到底是个啥?狗熊?”他纳闷不已。
      一直以来都是房艾被他骂作傻瓜,这回房艾可逮着理了,拿着手里的半成品,去敲崔灵安的脑门:“傻瓜!是兔子!”
      敲得好轻。
      崔灵安愣了愣,诧异道:“耳朵呢?”
      “没有竹子了!”房艾微乎其微地哼了一声。
      “没耳朵怎么行……”崔灵安环顾一周,突然站起来跑出去,没多久,他又回来,手上拿着两片长条叶。
      他把叶子插在兔头上,跟房艾嘚瑟:“看,这回像兔子了吧!”
      有了那两片叶,竹编突然有了魂,活灵活现,恍若成了真兔子……就是脖子有点歪。

      崔灵安很珍爱这只竹编,便摊开了手,对房艾说:“小东家,这小兔子我要了。”
      房艾编了一整天,脑子里跟钻进了苍蝇似的,嗡嗡响,有点迷瞪,只见他伸了两根手指头,却大声地吆喝着:“三毛钱!”
      他那模样可把崔灵安乐坏了,站都站不稳了。
      笑得喘气都在打颤。
      房艾把手缩回来,有点羞恼,气势弱了几分:“要不,两毛……两毛也行。”
      “我不要三毛,也不要两毛,”崔灵安歪着头,夕阳光洒在他半边的鼻梁上,扫下一片阴影,他指着被房艾护在怀中的竹兔子,轻声道,“我要小东家送我,成么?”
      “那哪儿成?”房艾把小兔子裹住,生怕崔灵安夺了去。
      “可你都没送我过什么……”崔灵安的声音有丝丝的落寞。
      正欲狡辩,房艾却突然闪过一抹心惊——好像,的确没送过什么。
      在恍然心惊过后,房艾慢慢地回想到,从小便是灵安送他东西,送吃的,送衣裳,送鞋,送小玩意儿,而他,只是在满怀感激与畏惧失去的情绪中来回辗转,却从没有以对等的方式回馈过。
      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一无所有,除却一颗真心,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不过现在,他有一只小兔子。
      恰巧崔灵安还很喜欢。
      几番思虑后,房艾终于极为大度地,把手里的兔子推了出去:“送你了。”
      崔灵安兴奋得眼睛都发光,一把将兔子抓在手,还举着它转了几个圈圈,看得房艾心惊肉跳,皱着眉在一旁乱扑腾:“慢,慢点儿,你别弄散架了……”
      “小艾送给我的!”崔灵安好像整个人就突然魔怔了,他两只手托着兔子,跑进了屋,然后把竹编兔子摆在自己床头上,嘴里还在念叨:“等大姐和姐夫,还有娘,四妹他们回来,我要给他们瞅瞅,这是小艾送给我的,他自己编的!”
      “好丑的……”房艾在其后,哭笑不得地说了句。
      “不丑不丑,”崔灵安明明是笑着的,但却又一本正经地对房艾讲,“这连娘看了不都得夸一句好看。”
      房艾有被这个比方安慰到,但他还是觉得那个竹编的歪脖子兔,真的有点丑。
      崔灵安又宽慰几句,直到房艾被他夸得害羞,随口丢了句“你别瞎说”然后跑开,他才停了说笑,静下来,细细端详那只来之不易的小兔子。

      他的礼物。

      鼻子是一颗大蚕豆,红豆做的眼睛,亮亮地发光。脖子拧巴着,但是一点都不耽搁兔子原本的灵动可人。
      真的一点都不丑。
      毕竟这可是他拐弯抹角骗来的十九岁生辰礼,那肯定咋看都是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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