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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月冷,风轻。
      滚烫的热泪从眼中溢出,滑下脸庞,没入黑暗。
      房艾又哭了。
      与西苄庄那日的一记清泪相似。
      崔灵安听到了抽泣的声音,他抬起头,眯着眼愣怔地看了几秒,又伸了过去,用自己的袖子为他擦拭眼泪。
      谁也没有再说一句,可谁都有着积压了十多年的情动,与醉心。
      房艾只是想哭,可崔灵安待他越轻柔,他越是心痛,眼泪就越发地不可收拾。
      也不知最后哭了多久,房艾只觉得身也累心也累,朦胧之中,好像还听到了崔灵安的声音:“睡吧,睡着了,就不想这些了。”
      如果真能以睡解愁,那睡它个昏天黑地又如何。
      可天会亮,鸡会打鸣,人也终究是会醒来的。
      房艾也没别的念想,盼只盼,这一觉醒来,能与春暖花开扑个满怀。

      次日清早,房艾没有睡到自然醒,他是被崔灵文给推醒的。
      迷蒙中睁开一只眼,他看到了火急火燎的崔灵文,她脸上全是慌张。
      “房艾,你见灵武了吗?”
      被大姐逮到他和崔灵安抱在一起睡,房艾很是吃羞,怯怯地回应:“他搁床上睡的,昨晚一直在念叨王姑娘,我跟灵安就来柴房了。”
      谁知灵文一听,吓得双眸失色。
      “我这一大早就过去了,床上没人啊!他这是去了哪?他能去哪呀?!”
      房艾心中一惊,赶忙把崔灵安推醒,跟他说了情况。
      一觉醒来听到这个消息,可以算是一道惊雷残破了梦境。崔灵安犯愁地揉了揉眉心,然后迅速地稳下来心神,跟房艾和大姐说:“他昨天念叨着媳妇儿,怕是循着路去找人了。这样,大姐,你顺着昨天的路去看看,他是不是去了王姑娘家。我和房艾在村里寻,去他常去的地儿找找。”
      崔灵文急得满眼通红,使劲点着头:“好,我这就去。”
      离家的时候是满怀希冀,可一路找王家,还没寻到崔灵武,崔灵文终究是没忍住,回来的路上哭了一路。
      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村里了。
      可等她哭着回到村,找到寻了一日的崔灵安和房艾,却才知道,这东苄庄都快被他俩给找翻天了,也没瞅着个人影或踪迹。
      “他又不记路,这再迷了路,可咋回家啊?”崔灵文哭得头脑子嗡嗡响,她失了分寸,只知道一遍遍地抹着眼泪。
      崔灵安也急得眼睛疼,但奈何实在没招,只能先把想到的法子都使上:“姐,你写信给姐夫吧,让他喊娘回来,帮着一伙儿找。我跟房艾今儿晚就不睡了,我俩去周边几个村里问问,有谁见着他了没。”
      房艾也来劝慰崔灵文:“大姐,你别急,保不齐灵武他什么时候就顺着路回来了。”
      “他不记路哇……”崔灵文心疼他那苦命的弟弟,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她索性不擦了,流着泪就往外走,“今晚我也不睡了,我再去王姑娘家这一路找找,许是他就在哪个路边歇着,我当时没瞅着。”
      这一晚上,三个人都没合眼。
      第二天周华带着翠云来,多了人手,崔灵文仿佛又在落了一池的绝望中,看到了萌生的希望。
      翠云回来就先骂了一通灵文,说她眼睛怎么长的,好好一个人还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没了。骂完灵文又骂灵武,说他可真会挑时候,赶在灵暖要生的节骨眼上离奇失踪。
      她说归说,但真找起来人,但也没马虎着。
      崔灵安他们几乎问遍了十里八村的所有人,也踏遍了十里八村的每一个角落,可就是没个人见过灵武。
      就好端端地一个人,一夜之间在这人世间蒸发了去,连个痕都不剩。
      如此这般熬了一个多礼拜,问东问西,寻天寻地,找得几个人筋疲力尽、耐心尽失,也找得几个人慢慢地明白——这事儿,已经没了转机。
      翠云是第一个歇脚不干了的。她跟灵文说,再找下去也没用了,既然还没找着尸,那就说明他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活着,这是好事,活着就比啥都顶用。
      她劝完了灵文,就收拾包袱,进城里照顾要生娃的灵暖去了。
      崔灵武的出走,对灵文的打击太大了,她一直不接受弟弟消失了的事实。崔灵武虽是个傻子,可也是与她同胞临世的血亲,是血液相连的骨肉,是一辈子的牵绊与缺憾。
      晚上靠在床头,睡不着的时候,崔灵文就会想:崔灵武那么憨,跟普通人交谈都是个问题,怎么给自己弄一口饭,又睡在什么地方?他还在念叨着他的王姑娘吗?他会不会很想回家?那他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想到深处,不知觉地,就落了一脸的泪。
      这时候,周华便会握住她的手,无言地陪着她,一起看窗外的月光。
      崔灵安也时常睡不踏实。
      明明床上那个睡觉最不老实的人不在了,怎么睡得却更糟了?
      不是失眠,就是噩梦。梦里,他看到一群日本鬼子在追崔灵武,崔灵武哇哇地喊救命,他想要冲过去救他二哥,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鬼子绑在了木桩上;再一转头,旁边的地上跪着房艾,被两个鬼子踩着,脖子边儿还架着一把刀。
      他惊醒,扑棱着坐了起来,发现躺了一身的冷汗。
      房艾睡觉也都很浅,崔灵安一点小动静,他就醒了。看着身边的男人惊魂未定,他就撑着身子坐起,一把抱住灵安,低声询问着:“做噩梦了?”
      崔灵安身上汗津津的,任由他抱着:“嗯。”
      “不怕,”房艾一只手放在崔灵安头顶上,像小时候娘亲哄他一般,安慰着崔灵安,“有我在呢,灵安不怕。”
      崔灵安倒在他身上,一直等汗散了去,才喃喃地应了一声:“没事,我只是个噩梦……把你也闹醒了,快睡吧。”
      房艾摇摇头,他不怕被闹醒。他怕的是崔灵安噩梦惊醒后,身边连个陪的人都没有。

      又过了些时日,周华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回到城里教书,但他着实放心不下灵文,便找了灵安与房艾,叫他俩在家里,凡事多帮衬着她。
      不劳周华操心,崔灵安和房艾都知道担事儿,不能让大姐再受打击。
      有这两个弟弟在,周华还能稍微放心些,他临走前,一再叮嘱灵文:“心情不好,就写信给我。我收了信,就来陪你。”
      崔灵文眼睛通红。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给周华添麻烦,可周华偏就那么任劳任怨,崔家啥事都帮着她一起面对,用崔灵安的话说就是——“大姐啊,你这是给我们找了个姐夫呢,还是找了个管事的大哥啊?”
      送那人离开的路上,灵文看着他消瘦了一圈的身型,在心中默默起誓:要对周华好一辈子。

      再过了些日子,崔灵暖生小宝宝了,是个男娃娃,眼睛特有神,瞅着就机灵——随他爹。
      小孩子名字还是灵暖找算命先生给起的,叫张毅杰,这名听着就跟乡里的小孩不一样。
      第一次生娃,崔灵暖当真是娇气了一回,坐月子的时候这也不行,那也不满意,张因及忙得顾不上她,就写了信给灵文,喊她来照顾下自个儿媳妇。
      崔灵文也早就想去灵暖那里照看着点,这得了信,就立马收拾东西进了城。
      其实崔灵安也想去看看。
      这是他的小外甥啊,他多想去抱抱他,这小孩儿一定是个肉嘟嘟的胖福娃,能投生在灵暖那儿,日后也定是吃不着苦。
      真好。
      崔灵安的心事都瞒不住,房艾早看出来了,枕边人的心思啊,早飘去了小外甥那里,快要守不住了。
      这日,崔灵安熄了灯,躺在床上跟房艾说着闲话。
      或许彻夜长谈总和往事挂着勾,也或许崔灵安本就刻意引导,总之说着说着,他俩就提到了从前。
      “你还想着那回,咱俩在桥底下,听到灵暖跟妹夫说话不?”
      “嗯,”靠在崔灵安臂膀上的脑袋点了点,又扭了过来,仰头看他,“还想着。”
      以往他俩都是睡两个被子里,自打灵文走后,家里没了旁人,崔灵安就撤了床被,跟房艾挤在了一床褥子里。
      “那时候张因及跟四妹说,四妹去哪,他就陪她去哪,说这一辈子都陪着她。”
      这话房艾倒没印象了,他只记得崔灵安说冷来着,还有那天下了暴雨,至于桥上头俩人说了啥,他转头就给忘了。
      “可他后来真陪着灵暖进城了。”崔灵安说着,哑然失笑,垫在房艾脖颈下的胳膊突然收了收,把他搂得紧了些。
      一声轻笑,四下寂然。
      房艾好像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崔灵安说这话在暗指些什么。
      农户人天生的不会讲爱,连对伴侣的奢望都说的别扭。更何况崔灵安和房艾之间,连个可以命定的关系都没有,他又怎敢直戳戳地问出:这辈子,你愿不愿一直都陪着我。
      但房艾都懂。
      天天在一起的日子都不是白过来的,他懂崔灵安的每一个眼神,每一种语气,有时甚至对方刚说了上半句,他就能立马接出来下半句。还一字不错。
      而且,就连崔灵安的每一个肢体动作,他都能读懂这背后所指。
      比如现在。
      崔灵安绕过他后脑勺的那只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搓着,力道不甚大,可扫过之处,均是一片野火。
      这就是说明崔灵安,他燥了……

      ……
      明明都已经急切得想要交出去了,可崔灵安还秉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压着声,吃力地问:“你会?”
      “上回你教我了。”
      房艾的声音细得几乎被淹没在了夜色中,但崔灵安却听了个擂鼓喧天。
      于是,在漫天的心跳声中,他慢慢松开了房艾,而后者,在短暂的安静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港湾。

      这夜也安静得太过了。以至于崔灵安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外,便什么也没再听到。

      激烈过后,落得平静。
      二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便把被子掀了开,晾着身子,散散汗。
      难得享受了一会夜的安谧,房艾却突然打破了这平衡,轻声对崔灵安说着:
      “你去灵暖那看看吧,我知道你想去。”
      崔灵安的呼吸滞了一下,胸口也震颤一般,顿了一顿。房艾没说错,他是真想去,瞅一瞅自己刚下生的小外甥。
      只是……
      “那你呢?”崔灵安问。
      房艾也想陪他一道去,但奈何家中舍不了人。这满院的牲畜,还有后山上种的田,若没人照看,恐怕是要乱成一团。
      贴在男人的胸膛上,房艾数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安静地说道:“我在家里,等你。”

      陪不了你,那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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