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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不到两周,旭阳瓦厂一整个厂子的人,都听说了那个新来的小张,但也不知道这姓张的有什么能耐,居然不到俩礼拜,就做到了李经理助理的位置。
      据说,他先是在人事那边打杂,后来一次机缘巧合,跟着人事的马主任去跟领导喝酒。张因及又最会这一套酒桌文化,敬酒倒酒表现得极为圆滑,结果就被瓦厂李经理给看中了,要了人去,留身边做个小助理。
      一旦这人啊,傍上了权财,骨头缝里的好处,都得往自己身上揽揽。
      张因及那脑袋瓜子就灵光得很,经理让他安排员工宿舍,他先是给自己挑了一间最敞亮的,还把崔灵暖接了过来,给她调度了个看管女工宿舍的活儿。
      李经理也不是瞎子,张因及的小动作他清楚得很。但水至清则无鱼,不过是一条带着腥臭的鱼罢了,随他吃点烂虾,无妨。

      夜深了,厂里的女工都回了宿舍,崔灵暖这才锁了大门,回到她和张因及的房间。
      刚一进屋,张因及就把她堵在门后头,趴在她身上一通乱啃。
      “阿暖……今儿想我了没……”
      他的声音醉醺醺的,还有点虚。
      崔灵暖被他舔得痒了,只好笑着推开他,抓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酒鬼,忘了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吗?”
      张因及抱着她,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后伏在灵暖一旁,侧着脸,迷蒙地看着她。
      “阿暖……”
      崔灵暖整个人都飘飘欲仙。
      她躺在舒服的软床上,身边是最爱的那个人,一日三餐管饱,衣裳也都是崭新的——这几天来的转变,基本上颠覆了崔灵暖从前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妄想,居然就这么真实地发生了。
      “阿及。”崔灵暖也情动地唤着他。
      “阿暖,”张因及摸着她的小脸蛋,怔怔地看着她,“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像李总他媳妇那样。”
      李经理那媳妇,崔灵暖倒是有幸见过一面,是个高挑的富贵婆,身穿贴身的旗袍,头顶戴着插鸡毛的阔檐帽,走路都要扭着腰,一股子的媚态。
      在崔灵暖见她之前,她从来也不会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一种存在。
      同为女人,为何她就要在穷山沟沟里,穿十几年的补丁裤;而李经理的媳妇,就能毫不知羞地,把白玉一般的小腿露在外面。
      那股子的骚劲,简直要羡煞了崔灵暖的眼。
      自知者明。崔灵暖心里清楚,她概是永远也贪不上这般的高贵,但张因及给她的许诺,又让她忍不住对未来充满期待。
      “阿及,咱抽一天,去县上,把婚给登记了吧。”
      张因及醉得沉,脑子原本还不甚清醒,但崔灵暖一句话,成功把他的混沌给驱散了。
      他突然记起,他俩竟然还没登记。
      攥着崔灵暖的手,攥了好一会,张因及才慢慢地吐了一个字:“好。”
      崔灵暖如愿以偿,幸福得好似升天。

      因为崔灵暖的事情,崔灵文和周华开始互相通信。
      在收到崔灵文寄来的第一封信后,周华就趁着晚上没事,出门打听过。他想着两人不是靠关系进城,那来之后定会去收民工的地方待着,但周华依次去询问过,竟却无一处收纳过张崔二人。
      周华把这个情况写在信里,并极其诚恳地安慰崔灵文:“令妹之事,在下仍会继续打探,有任何消息,都会即刻与你联系。”
      为了谢过周华的好意,崔灵文又回了他一封答谢信,还托人捎了些自家晒的地瓜干,当做谢礼。
      崔灵文这边托人找着,崔灵安那头也没闲着,但凡听谁说要去城里一趟,他都第一时间跑那人跟前,求着他们帮忙打听打听灵暖的下落。
      哭是无能的表现,找不到灵暖,翠云便把这无能发挥到了极致。
      她现如今可算是以泪洗面了,后悔自己把闺女逼走,一整天地躺在床上,从天明哭到天黑。
      崔灵武大概是这个家最悠闲的人了。
      灵暖刚走那几天,崔灵武还会指着床问:“妹妹呢?我妹妹呢?妹妹去哪了?”到后来他也就像忘了这人似的,看翠云哭着指天骂地,他还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凑过去,问上一句:“你哭啥啊,好吵哎。”
      与崔家的忙乱截然不同的是,张因及家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日子照常过。
      要是偶然提起来自己生的那个不中用的小垃圾,张爸就会骂上两句:“□□崽子,走就走,他妈还顺我二十块钱。”
      张妈:“我看他是早就打好谱了。打小我就知道,咱这村子,留不住他。”
      张因及自小能作,村子里一多半都被他得罪过。他这么一走,张爸张妈的日子也倒清净了。
      “走了好,走了好,少在村里给咱俩惹事事儿。”张爸望着空荡的宅院,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叹罢气,他心口又流出一点酸涩……与挂念。

      周华在城里的小学里教书,城里的学校与村里不同,不是一个老师天文地理还有农活通通都教,而是分了科的,有教语文的、数学的,还有器乐的。周先生则是教语文的。
      但教书这行,着实是挣钱不多,学校里统共也没几个老师。而且他们这些教书先生,也都不单是教书,还要管着学校里各项事务——包括学生们吃的伙食,都是老师自个儿炒的。
      学校里有个小孩嫌做的饭难吃,跟他爹告了状。他爹是个做豆腐的,就从家里带了三斤豆腐,端去给了周华。
      “给我儿整点好吃的。”
      周华拿了自己的钱给他,说先替学校付上,算作学校买了他家的豆腐。
      “别整这虚的,把我儿给喂饱了才是实打实的哩。”
      周华谢过了他的好意,又跟小孩他爹客套了几句,讲了些孩子在校的近况。
      这爹也是豪爽,话赶话赶的,居然跟周华聊上了,说他家小孩多么多么聪明,他们两口子一下都不管这娃,还学得有模有样。
      “我家那口子哟,两个礼拜回来一会,哪有时间管他。”
      周华便随口问了句:“令妻在何处高就?”
      “哎呦,高就可使不得,她就是个雕瓦的,就搁西头那个瓦厂里干活。挣的一般吧,但那边待遇是真不孬!”
      毕竟是家事,周华不便过多打听,他浅笑两声,打算就此止住。
      但这个当爹的是真能说,还在一边叨叨着:“周老师哟,你不知道现在的社会忒不公平啦!我媳妇在那边干五年了,一月才给十个钱,结果捏,厂子里新来了个孕妇,一月就二十块,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啊!”
      周华顿了一下,神色有些暗沉。
      “这一瞅啊,就是怀了哪个领导干部的娃啦!走了后门进来滴!哎呦我的天,可真是服了……”
      打断别人说话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周华也一直教导学生们,无论何时要耐心听对方讲完,再予以置评。
      但这次,他主动打断了这位父亲的话:“冒昧问一下,厂里这位新来的贵人,姓甚名何?”
      “哎呦,叫啥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好像听我家那口子说来着,姓翠嘛好像是,俩月前来的……”
      周华的左眼皮突然应景地跳了两下,他抬手按住,在心里告诉自己:未经核实,不以为真。

      这天放了学,周华就去了旭阳瓦厂。
      他去到门卫室里,与那看门人打听:“您好,方便问一下,这里是否有位名叫崔灵暖的工人。”
      那看门的突然瞪直了眼,口气很冲:“你找她做什么?”
      怕被认成什么奇怪的人,周华索性捏造了个新身份:“我是她姐夫,来寻她问些事。”
      谁知那看门的突然鄙夷地瞧着他,破口大喝道:“好啊!一个两个的,都想来攀高枝了是吧?还真一么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滚,我看到你们家的人我就恶心。”
      周华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出了端倪,许是“姐夫”这个身份,不够接地气。
      没办法进去找崔灵暖见个面,但至少确定了她的去向。这日晚上,周华就铺上了信纸,把崔灵暖的状况写进信里。
      他做事向来沉稳,如此重大之事,只凭三言两语的文字告知,总归是不太妥当。想了一会,他又在信里添了一句,说,周六亲自去她家,把一些细节说明。
      既然要去,便不能空手去。
      临出发前,他去镇子上买了一只簪子,簪顶上镶着一朵玉兰。周华觉得,这冰清玉洁的气质,与崔灵文甚是相配。

      在得知崔灵暖的下落后,崔家几口人,终于松了口气。
      尤其是翠云,前几日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现今又回归了她正常的样子——指着院子一顿瞎骂:“好你个小兔崽子,有了钱了就不要娘了?!一月两张大票子?他奶奶的,你三哥大半年都挣不到这个数!”
      崔灵安倒是没在意她挣多挣少,只是终于落得好境遇,他也由衷地替四妹高兴。
      他倒还是蛮期待的,到礼拜六的时候,大姐的那个前任相亲对象,会不会捎来些更好的消息。
      终于到了礼拜六。
      周华来这,算作是客,除了崔灵武,其他人都过来忙前忙后,斟茶、倒水、塞瓜子儿,四个人围着周华,听他讲崔灵暖的事儿。
      那天之后,周华又抽了个时机,跟学生他爹打听了些消息,便转告给他们一家。
      “旭阳瓦厂待员工很是周到,她在那干的也不是重活,就是看守宿舍,倒也清闲。”
      翠云一听,乐得一整个人都有些发癫:“哎呦,我闺女就是有福气,老天都宠着她。”
      说完崔灵暖的事,翠云又突然对周华这个人感了兴趣,意味深长地问他:“小周啊,上回忘了问问你,哎,你瞅着俺家大闺女咋样?”
      这话算是挑开了一个新的话题,崔灵安和房艾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一同走出了屋。
      再留在屋里就要碍事了。
      在院子里闲着也是无趣,他俩就从笼子里抱了只兔子出来,并排着坐在石头阶上,抓兔毛玩。
      “四妹这算是安顿下来了,就是不知张因及跟她咋样了,待她好不好。”
      房艾撸着兔毛,笃定地说道:“一定很好。”
      “你咋知道?”崔灵安笑了,把手伸进兔毛中,插在了房艾的指间。
      房艾掌心是软软的兔毛,手背是温暖的依靠。他感受着手心手背的双重温度,暖暖地展开了一个笑。
      “灵暖还没走那阵,跟我说了,张因及对她很好的。”
      “嘁,”也不知是何种心思在作祟,崔灵安就突然蹦出了句:“那还能有我对你好?”
      兔子耳朵突然竖起来了,就好像是在偷听着什么妙不可言的少年心事。
      房艾觉得他耳朵根上发烫,便缩了缩脖子,轻声道:“这哪能比啊……”
      刚才说话没过脑子,房艾这么一提,崔灵安才发现自己有些说笑了。
      “也是,”崔灵安突然笑了,扬起倔强的嘴角,说道,“他肯定比不过我。”
      软绵绵的兔子,在二人手下微微抖了一抖。也许它是被什么东西给酸到了吧,也可能不是。
      适逢翠云赶周华跟崔灵文出门,让他俩自己去寻个没人的地方好生聊聊。周华刚迈步踏入院中,就看到了坐在柴房门口的石阶上,缠绵对视的两个少年。
      忆起崔灵文曾给他讲过的家中成员,周华抬手,点了点二人的方向,问身旁的崔灵暖:“这二位就是令弟,灵武与灵安吧?”
      崔灵文顺着看了过去。
      “我胞弟在屋里。那边个头高、身子壮实的,是我三弟;旁边瘦小一点的——”崔灵文停了几秒,最后尽量委婉地说,“是被我爹收在家里的养子。”
      周华没有作声,视线落在了两少年紧紧相扣的十指上,眉色逐渐紧了几分。
      “怎么了吗?”看周华的脸色凝重,崔灵文纳闷不已。
      周华再次扫过房艾染了红晕的脸,以及那朝崔灵安看过去的、粘缠不清的眼神,然后他摇了下头,淡声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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