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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墨客狷狂 ...

  •   一行人上了车马。因为各怀心事,所以无声一路。商队再取道的时候,为了快捷就绕过了汴水,从别的近路赶到了京畿洛阳。

      早就没了观景顽闹的心情,李芷芸到了洛阳,也只是心下感叹“又到了一座恢弘大城”,而后等着叶献泽下一步的计划吩咐。

      叶献泽也无暇看景。

      冬雪一覆,入眼皆是皑皑。加上心情不爽利,再美的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在看人。

      正如远歆大师所说,洛阳文人众多,街上尽是锦衫打扮的人。不知道哪一位才是他们苦寻的对象?

      酒楼的旌旗随凌冽的冬风乱摆,摇来晃去,把叶献泽一行人招来。

      莲妪祈星延终于有客房歇脚了,连连言谢。而叶献泽也给原富来和他的镖师们都订了客房,似乎接下来的寻探行动不再打算带着原富来。

      是怕再出岔子吗?原富来不由得这般臆想,却不敢挑明向叶献泽直说。

      叶献泽素来心细,可自从下了嵩山开始,就有些变得钝感,忽略了安抚众人的心境。

      他匆匆下了客房二楼,李芷芸跟随其后。方才进来酒楼问宿处的时候,瞥到了一楼就有一群品茶论书的墨客文人。

      不必费心跑远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墨客文人们坐姿并不拘束,有抬起个左边腿脚架上木凳的;有盘腿整个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各个手持经卷书籍,因为叶献泽李芷芸离得太远,看不真切读得是哪些著作。

      茶盏一杯杯来回,诗文一句句应对。

      酒楼里居正座的方向,有酒楼雇来专职说书的文人。他面前摆一张案桌,案桌上有一块用来惊堂的抚尺而已。

      叶献泽走去了那一群墨客文人边上,低声询问:“先生们,多有叨扰,能否相问些许个问题?”

      一众人见叶献泽规规矩矩,不像是来寻衅挑事的,都停下了看书读经的动作。其中一人为首,应了叶献泽的话:“你且说来,是哪本书目、哪句章节看不懂啊?”

      以为叶献泽是来求教诗书的。

      叶献泽摇头:“不关乎文章。”

      那文人面色微尬,答得却还算自如:“那你问吧。我们若是知道,定会告诉你的。”

      叶献泽大喜,于是直白说了:“这洛阳城中,是不是有个治好了的失心人?请问他姓甚名谁,如何找他呢?”

      没成想,一众文人听到这个问题,瞬间面色就鄙夷起来了。把乱搁放的腿脚收起来,也没了再品茶读书的兴致,作势就要离开。

      那文人出尔反尔,说好告知的,却瞬间转了和善的面目。这般变化未免太突然。

      李芷芸在一旁也惊讶,连声再挽回:“只是问问那文人的所在住处,不问别的!”

      墨客文人们理都懒得理会叶献泽李芷芸的后话,也不忌避风萧萧雪冷冷,相携作伴走出了酒楼。

      “作死哦!赶我的客人做什么?”天底下的店小二都一个样,现在看着叶献泽,可不像刚才迎接他进店时那样面善了。

      叶献泽从囊中取了银钱,也不看数目,只塞给店小二。

      店小二又改换笑意盈盈的眉眼:“没事没事。赶就赶了,只这一次下不为例哦!”

      李芷芸信念一动,旁问一句:“你认识那个治好了的失心人吗?”

      拿了银钱的店小二还在兴奋当中:“整个洛阳城都认识!不过要说讲故事啊,还得咱们酒楼的说书文人好!”

      而后,店小二指了指端坐在店中正位的那个说书文人,一副要收茶位费的面相。

      叶献泽又掏银钱,随后和李芷芸挨近了说书文人而坐。

      “老先生啊!给他俩讲讲‘柳文人一去恶人谷,归来时独回善心变’的故事吧!”店小二给说书文人抛任务。

      老先生摸摸灰白的二寸长髯,左右将听者叶献泽李芷芸好生观摩了一番,不急不徐。

      李芷芸想催,被叶献泽拦下。

      “请问老先生如何称呼?”叶献泽暗地里也劝自己不要心急。至少,目前确定了——在洛阳,能够问到有效的消息。

      “道途子。”声音不像外表那样苍老,有说书人镇场的声线。

      道听途说。“道途子”多半是这位老先生给自己起的虚号。

      “那……柳文人,”故事开始了,叶献泽李芷芸专注地侧耳倾听,“原名‘柳进学’。是洛阳城里文人柳父和农户柳母的独生子。”

      “一家人本来富裕。因为柳父是洛阳城城主的客卿,每月赚够银钱,够了柳进学安然成长到弱冠。娶妻生子,前半生顺顺利利。”

      文人们终身修研诗文品鉴,要是自己的文章写得好,能卖给城镇中的豪富权贵,自己则成为他们的客卿。

      “柳进学也是文人。弱冠之后,自然要和他的父亲一样,也自个儿撰文找赏识他的买家。”

      叶献泽李芷芸了然点头,多明白了一些墨客文人的生存之道。

      “呔!”趁听者们入神,道途子镇响抚尺。这动静唬骇了叶献泽李芷芸好大一跳。

      然后,道途子又恢复平常,徐徐言来:“客卿为墨赚家用,养子进学颂孔孟。”

      李芷芸还余惊未了,看着那个抚尺,拍拍受怕的胸口。

      这道途子,还真是一惊一乍的。

      “暂且不说柳进学的文笔如何罢,最起初时候的他谦逊知礼、待人和善,在洛阳城还是博了个好声名的。”

      “给年幼的童生写字作帖,帮友人指点诗书缺页。为人的确厚道。”

      “但可惜的就是,他的文章,洛阳城无论哪个权贵豪富都看不上!”道途子皱眉,仿佛被看不上的人是他自己。

      “他日日拜访、夜夜拦路,求请权贵豪富,大抵是次数太多,其中有一位权贵不耐烦了、毫不留情,撕毁了他的诗文,口吐鄙语——”

      “这刺激到了柳进学。他便悲极入魔了。”

      李芷芸倒吸一口气,为故事里的柳进学叹息。

      “呔!”抚尺又拍,纵使李芷芸有了准备,还是被声音震慑,“何甘文陋失意我?奈何命坎悲入魔。”

      叶献泽抓住重点,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讲得着迷的道途子:“那是以前的柳进学,那现在的他呢?失心真被治好了吗?”

      莫与笙,真的做到了?

      道途子松开抚尺,招呼叶献泽慢来、淡定坐下:“柳进学入魔之后,他一家人自然陷入了困恸的境地。柳父决定,带着柳进学去找恶人谷的摩罗尊主莫与笙。”

      “没有人知道他们父子经历了什么,半年后再回到洛阳城来,却只有柳进学一个人了。”

      叶献泽心下一沉。

      “柳进学倒是不再入魔,恢复了清明神智。”道途子的声音抑扬顿挫,“可是他却性情大变!不再理睬什么童生、什么权贵,只自己作自己的诗文。就连旧日的同窗见他,他都爱搭不理。”

      “家里没有了稳定的收入,柳家开始逐渐落魄了。柳进学的妻子忍耐不住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抱着儿子回了娘家。柳母被迫重操农户旧业,在路边卖起了猪肉养儿子……”

      “可是柳进学却视若无睹,呼号着自己的命运悲惨,仍是自己作着无人欣赏的可悲诗文呐。”

      所以刚刚向墨客文人们问起柳进学的时候,他们都一脸鄙夷。因为都看不起,这样自诩清高、以为怀抱天命能大展才华,却让父母受累吃苦的所谓“文人”。

      “细数竖身点点伤,忽略亲朋劣劣痕。”道途子没再发出“呔”声,抚尺也只是轻响而已。

      故事讲到一段落,道途子自己也有被旁观共情的悲伤之感。

      叶献泽掏出银钱,放在道途子案桌上、抚尺边:“多谢道途子先生。我们还有不解的地方——可有柳父下落的传闻?那摩罗尊主莫与笙何处可找?柳进学又长什么模样?”

      一连串的追问,把道途子整得说书故事节奏全乱,不得不正面回答叶献泽的问题:“传闻说柳父死在了莫与笙的手里,是恶人谷救人的代价。”

      “胡说!怎么可能?”李芷芸下意识回驳。

      道途子耸耸肩,继续言道:“至于摩罗尊主何处去找?这个你要问柳进学呀!”

      兜兜转转,真假是非、所去所向,还是回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柳进学?喏,巧了,就在酒楼外岔路的拐角出走来呢!”道途子眼睛也和口舌一样精明灵敏。

      叶献泽李芷芸闻言,转身去看。

      果真有个冬日里还穿破陋锦衫的文人,跌跌撞撞地摸索着道路前进。左手提着酒壶,向口中倒冷酒;右手持着收不规整的未提字折扇。

      面相倒是看不出善恶,只是落魄的模样太失文人的精气神。

      叶献泽起身,缓缓走出酒楼店门。他已经悄然不自知地把所有的期望,把找到莫与笙的期望,寄托在了这个叫柳进学的人身上。

      只听柳进学大口饮完冷酒之后,作态假痴假狂、冲天大喝大啸:“看看我罢、看看我!看我不再疯啊,不再癫!看我游戏人间,才华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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