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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桀骜本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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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与笙目不转睛。
他看惯了日轮高挂,还是第一回俯瞰初生的弱小的太阳。他啥都领悟不出来,但就是打心底里觉得“日轮一番番再起”,这场面太好看。
见莫与笙看得着迷出神,叶献泽也雀跃欢喜。
等日轮终于挂得稳当,驱散了黯蔼茫茫。叶献泽才拉过莫与笙的胳膊,离开陡崖边缘向后撤。
回到辛骨玉院子周围的时候,却不巧被清扫的三两个花匣子弟撞个正着。
“献泽!”子弟甲停摆扫帚,佯怒,“又去后山啦?”
叶献泽不会说谎,站定低头,心虚不辩驳。
“平日里这么规矩听话,怎么就是总爱去后山那么危险的地方呢?”在换路边木灯烛心的子弟乙也偏头来看,“这回……竟还捎上新来的小师弟?”
“是我的过错。”叶献泽后怕,“还请各位师兄,再多多包涵一回。不要将这件事说与我爹娘知道……”
子弟甲憋笑,扫帚扫了空:“那可不成!教你玩得兴起,竟让我们也包庇你成了同犯?”
叶献泽没想到这一层,慌张连连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
见吓到了叶献泽,子弟乙忙打圆场:“别听他瞎说!我们哪一次,对你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新来的小师弟还太小啦,你一个稍不留神没保护好他,磕着了碰着了——最后还不是要让你爹知道,替你们疗伤抓药呀?”
“师兄教训的是。”叶献泽听得认真,却不愿意承诺“今后不再去后山”。
“好不容易等来个小师弟,可要担起做师兄的责任才行噢!”子弟甲乙说说笑笑,但是对叶献泽说出的话语却是字字珠玑。
叶献泽的品性谦和仁善,众师兄旧时早已经有目共睹。这一回是真的乐极,才又一次罔顾叮嘱、违反规定,去的后山吧?
叶献泽诺诺连声,急急别过几位师兄,拉着莫与笙又撒开腿跑走。
留得花匣子弟原地相视而乐,玩笑似的细细论数——这究竟是第几次,帮叶献泽隐瞒了?
莫与笙心里暗暗记下叶献泽“爱去后山”这茬子事。
正当莫与笙的心思,还回想着后山的五色瀑和初生旭日,不曾留意被叶献泽领着就快走到聆音亭了。
促使莫与笙收回游走思路的,是聆音亭内外此起彼伏的乐声,还有低声嘈嘈的絮语。
原来这聆音亭外,正排排坐了一长条都等着请教莫礼骞的队伍。
看到各匣子弟都在排队,叶献泽不好再往前了,停下来思忖着照这情势要排队多久。
坐着排队等待的子弟,各自有热衷的事物,没有闲暇理会刚来的小师兄弟俩。
“莫掌匣不愧是百花谷百年以来,音律造诣最杰出的人呐!”金匣子弟某某一脸濡慕,“只是一曲《琼花叹》,就教人仿佛身临花海,幻见化蝶花翻飞起舞!”
“我天刚亮就来了,没成想还有同门比我更早呢!恐怕也同样是从几位妙手师父那里得来音信,听说莫掌匣回来了,巴不得第一时间向他请教。”朱匣子弟某某自责方才贪睡了一刻,此时要多排好几个人才能轮到他。
他们在轮流等着,等着就在聆音亭院子门外,隔着墙向莫礼骞请教琴管技艺与功法。子弟在外吹奏一段,莫礼骞随即复奏一段,剖析问题、进行指点。
虽然大门是紧闭着的,乐声却自由来去。
“可惜这三个月无缘谒见莫掌匣了。”另有金匣子弟心急迫切,“同样是五品曲,却能吹出幻见如斯,真想看看莫掌匣的庐山真面目。”
余下又是对莫礼骞不绝于耳的连连称赞,莫与笙听了厌烦:“这笛声一点也不好听。”
叶献泽挨得近,听了这话,既震惊又诧异:“这曲子……奏得难道还不好吗?”
莫与笙踢走脚下碍眼的碎石:“我没见到琼花化蝶,更不觉得它雀跃翻飞。只看到花随流水、没有归宿;花随疾风、胡乱疯摆。”
叶献泽阖眼又听,尝试去体会莫与笙说的不同。
莫与笙说得不错。
曲声的确寻常听来绵绵不尽,承载了不可挑剔的情愫,让听者同感‘情深深意切切’。但是细心挑琢的话,会发现吹曲人的哀戚重了三分。已经不是《琼花叹》,而是《琼花怨》了。
排队的人那么多,莫与笙越发焦躁。
百花谷多的是人与爹奏曲相和。可是人群队伍里,没有一个是娘亲。
转身便走。
叶献泽其实还想多呆一会儿的,虽然说自己在瓶颈暂时不能向莫礼骞请教,但是留在此地能听仙乐,眼目愈加昼明,多少仍旧有进益。
可是小师弟要走了,自己哪里又能不管他、任其毫无目的地地游荡呢?赶紧追了上去。
“你想去哪里?”叶献泽这会儿问莫与笙的意见。现在已是早晨,绣楼食窖、画阁书院都开门了,可以随意去。
“去拣‘五色琉璃’。”莫与笙往山下谷外走。
叶献泽有些后悔,方才没在五色瀑边帮小师弟接几块。要是早知道他喜欢宝石就好了。
莫与笙之前已经走过山门进来的路,又加上记忆力天生出众过人,所以只一次就能记住。到了山下平原,找太阳刚刚升起的方位,那五色琉璃石应该就离不远。
他拨开长势成熟的稻谷,横冲直撞向前探路。叶献泽跟在后面,沿着莫与笙开过的路走,尽量不多损害田里的庄稼。
果真就和叶献泽所说的一样,五色瀑到了山脚就稀稀零零,不再见浩渺气势,只甘愿作甘泉几踪灌溉沃土肥田。
另有两个谷外的小屁孩,蹲身也在拣“五色琉璃石”,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说着笑。
“五色琉璃石”在白天的色泽,会比在夜间看的时候黯淡不少,又藏在田野中间,所以不蹲下身来就变得极难发觉。
小屁孩们手上其实也拣了几块不是“五色琉璃石”的普通石头,但是又因为口头上说得传闻闲事太过相互吸引,所以忽略了分辨“拿的是不是真货”。
莫与笙跑到离小屁孩不远处的地方,蹲身寻找。叶献泽也帮忙。
“你听说了吗?莫掌匣回来了!五六年没回谷的那个掌匣师父,回来了!”胖男孩咬字清晰,很是笃定。
瘦男孩一幅早就听说了的模样,鄙视胖男孩瞎神气:“知道!谷主派叶掌匣领着一帮子弟去接的!那排场,风光!”
叶献泽偷偷看看莫与笙,见后者神色如常,依旧安静地拣石头,于是心安。
“放屁!”胖男孩起身叉腰,笑瘦男孩啥都不知道,“莫掌匣是被抓回来的!要被关三个月禁闭呢!”
“你说的是真的?那是犯了什么错啊?竟要三个月,在百花谷可是头一回吧?”
“烧杀抢掠?谁知道呢!”胖男孩口无遮拦。
莫与笙伸向“五色琉璃石”的手顿了顿。
瘦男孩惊觉胖男孩的声音太大了:“胡说!百花谷的子弟不会如此的!”
胖男孩也懒得争辩,只自顾自地说,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说巧不巧,璇女峰掌门的大徒弟,也在差不多的时间被找回来了!似乎她破了璇女门规,与江湖外人私通呢!”
“璇女派女师父个个高高在上,脱俗离尘。你越说越离谱了!”瘦男孩将信将疑。
“什么离谱!我舅舅说的!荆广都传遍了!”胖男孩不容许自己被质疑。
“是你那个在‘文山书海阁’做生意的舅舅说的?”
“对!”胖男孩知道瘦男孩信了三分了,文山书海阁走南闯北、四处做生意,消息最是灵通,“那个璇女峰的大徒弟,原本是内定的下代掌门,这下生了变数咯!”
瘦男孩觉得五色琉璃石突然没这么吸引人了,猜测:“她要被逐出师门了吗?”
“本来是要废去武功、逐出师门的。但这是唯一的大徒弟呀,璇女派掌门怎么舍得?于是下了命令,要大徒弟一生一世囚在‘巫山冰牢’里,永无天日!”
莫与笙与叶献泽双双起身,一个怒愤难当、一个惊骇异常。
叶献泽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拉起莫与笙就想回谷。但是用足了劲,莫与笙却没被挪动半步。
“你再说一遍。”莫与笙挎着张脸,疏冷的表情叶献泽不曾在任何一个周边人身上见过。
“别再说了!”叶献泽只能婉劝胖男孩不要火上浇油。
胖男孩还沉沦在“自己又吸引来俩个听众”的狂妄中,以为说得还不够清楚:“我说‘她会被关在冷牢里呀!永无天日!’”
莫与笙蹬地运起“牵牛环身步”,闪身就到胖男孩的面前。
叶献泽“御针行”去赶,却来不及。
莫与笙揪着胖男孩的衣领,握着“五色琉璃石”的拳头毫不留情地在胖男孩身上拳拳到肉:“你再说!你再说?”
胖男孩痛得又哭又叫,只想求饶:“我说我说!我说的是事实呀……”
叶献泽想用力道将莫与笙从胖男孩身上拉开,居然被莫与笙自幼凝练的玄阴冰寒内劲反震数尺之外。
瘦男孩吱哇逃走,嚷嚷得极为大声:“百花小师父打人啦!打人啦!”
慌忙之下,叶献泽只好取几块较小的五色琉璃石作兵器,掷向莫与笙几个无伤要害的穴位,让愤怒得失去理智的小师弟先昏过去。
胖男孩被救了却无心感激,只后怕只畏缩,只连滚带爬。
叶献泽又在后悔,方才在平台瀑布边的时候,怎么就没顺手接几块五色琉璃石?累得莫与笙到这儿听了不爱听的流言蜚语,惹下是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