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诱引》豆豆仔

25、chapter25

　　小镇最西边的沿海一带，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清凉的海风飘过家家户户，摇响门前的挂铃。

　　一间间粗糙的房子坐落在海边的小港上，好似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周海净从海港划着小船而归，刚上岸，就碰到了刘二奶奶。
　　这位老妇女拍着胸脯，摇着蒲扇，大咧咧地冲周海净喊：“快回家去！你大儿回来哩！”

　　“啥时候的事儿？”周海净问。
　　“就今儿下午，小赵跟他一伙回来滴！”刘二奶奶想了想，又说，“还带了俩朋友，诶！还别说，你大儿带回来的俩小子模样都可俊啦，你帮我回去问问，成亲了没，没的话，把我孙女子说给他认识认识。”

　　周海净把船系好，直起腰来拍拍手：“行嘞，我回家瞧瞧去。”
　　“别忘了帮我问问！”刘二奶奶给孙女说亲的心万分急切。
　　周海净把这事记下了，笑道：“没问题。”

　　当初极力要求褚秩去参军，其实周海净和他媳妇刘媛都是存了私心的。褚秩成年了，他们已经没有责任再继续抚养他了，所以从军就成了不二之选。
　　一来褚秩解决了温饱生存问题，二来他们小两口也能借此一劳永逸地甩开监护人的责任。
　　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一送就把褚秩彻底送入了火坑。
　　当时褚秩入伍时还是和平年间，莱可纳博上上下下生活安定幸福。但褚秩离家不到两个月，边防就爆发战乱，一时间共计六个毛贼小国挑衅找事，战争从此没了止歇。
　　平定了边陲混乱，阿轲格又来夺地，由东向西横扫西部高原，狼烟四起，枪响不绝。
　　那段时间周海净也懊悔过，如果没有他们全力相逼，褚秩或许还能继续在平静地小岛上，过着和他们一般简单的生活。

　　但现在，褚秩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不用再担心一不留神就被毙命了。
　　周海净眼圈红了大半，他回到家门口，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才缓缓推开了木门。

　　褚秩和刘媛对坐在餐桌前，听到声音齐齐转首。
　　“爸。”褚秩看着熟悉的汉子，轻轻喊道。
　　在路上周海净想了很多话要说，但看到褚秩时，又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应了声“诶”，停了许久，才颤颤地说：“回来了啊。”

　　“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刘媛突然擦嘴，语调尖锐，“真是丢死人了。”
　　“咋了？”周海净这才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有一些怪异。
　　刘媛瞪着褚秩，让他自己说，但褚秩在见到养母的反应后，很害怕激怒父亲，就只是咬着嘴唇，来回摇头。
　　“周肰，你替他说，”刘媛哼了一声，“跟你爸说说你哥干了件多丢人的鬼事儿。”

　　周肰是个心思缜密的小屁孩，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他不能掺和，于是赶紧躲在餐柜后面，小声嘀咕：“我哥说不出口，让那个哥哥来说呗。”
　　见刘媛不反对，周肰立马顺着楼梯爬上二层，来到角落的房间门前，抬手敲了敲。
　　“我爸回来了，”周肰对里面喊，“你去再说一遍吧。”

　　下一刻，门砰一声砸开，亓羚锐斜着眼瞟了瞟周肰，就毫不客气地从他面前擦肩而过。
　　周肰摸了摸鼻子，跟屋里的白以四目而视，白以摊开手耸了耸肩，一脸狗吃屎的表情。
　　“我从没见副团长这么憋屈过。”白以苦笑道。
　　“副…副团长？”周肰被这个高级称谓吓到了。
　　“哦，”白以苦恼地摇了摇头，指着亓羚锐离开的背影，说：“就是他。”

　　楼下，周海净坐在餐厅主座上，双手撑在桌面，沉着脸，看向距他三米远处的不速之客。
　　此人身板高挑出众，外加冷媚又高贵的一张脸，确实是令无数少女心动的典范。
　　难怪刘二奶奶会这么想要他来当孙女婿。
　　不过看当下的境况，他该是没机会给刘二奶奶孙女当牵线人了，褚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肯定是招惹了这位富家权贵，人家找上门讨债来了。

　　周海净开门见山地亮出自己的态度：“褚秩的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之间自己想办法解决。”

　　刚刚在刘媛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亓羚锐，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
　　“褚父果然好气魄，”亓羚锐忍住就快掩不住的笑意，对周海净行了一礼，“那我恭敬不如从命，我和褚秩的事情便不再跟二老过问了。”
　　刘媛恨恨地在桌底下踹了周海净一脚：“你个混球，你知道啥事吗你就不管了！你养的那不中用的玩意儿要跟这个男的跑了你知道吗！”
　　亓羚锐转头，对褚秩温柔一笑，又继续道：“我听闻莱可纳博有句古言，一言九鼎一诺千金，褚父既然说不管了，那便是一点都不要管了。”

　　就在不久前，他说要带褚秩回阿轲格，刘媛气得破口大骂，又摔筷子又砸椅子，闹着让亓羚锐这个晦气东西离开她家。
　　但现在被周海净这么一搅和，刘媛脸都气青了，亓羚锐连忙乘胜追击，走到褚秩身边，搂着他的腰，轻轻把男孩带入怀里。

　　“刚才有些话跟阿姨已经讲过了，我再说一遍。”
　　亓羚锐轻轻抚摸褚秩的腰线，看起来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的样子。
　　褚秩拉着他的衣角，仰头看亓羚锐。
　　亓羚锐攥紧了他的手，说：“我喜欢的男孩是个模样儿可人的宝贝，没有脾气，性子软得像迪垃海滩上的细沙，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要带他回家。”

　　要带回家，要养在身边，日日看着夜夜摸着，要在他软乎乎的眼睛里沉湎。

　　刘媛啪一掌拍在桌子上：“这要传出去，整个岛上都知道褚秩跟一男的跑了，你要我们怎么活，任人指摘吗？”
　　知道真相的周海净脸色铁青，只能生硬地掰一些脸面，尴尬地说：“我们咋想的你可以不管，那你要带他走，你问过褚秩的意思吗？”

　　“自然问过呀，”亓羚锐把褚秩的手攥紧了几分，“他说跟我。”

　　“褚秩，真是这样吗？”刘媛冷冷地问。
　　褚秩想说是这样，但养母狠狠的眼神让他想到了落在脸上的巴掌，脸颊也随着隐隐发辣。
　　“我……”他慢慢将双手从亓羚锐掌心里收回，半低着头，低声道：“我不跟他走。”

　　“听到了吗！他才不跟你走咧！”
　　刘媛终于赢回一口气，生怕战局反转，赶紧跑到褚秩身边，万分疼爱地将他护在身后：“我儿子以前说什么那都是被你蛊惑了，你自己长得跟妖精似的，还出来勾引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肰突然从楼梯上蹿下来，瞪着个大眼，伸手去捂刘媛的嘴巴：“妈！妈！别胡说。”
　　周海净一把推开周肰：“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回屋学习去。”

　　有媳妇在前面作威作福，周海净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俩人胡乱闹了一会，终于把亓羚锐给逼急了。
　　他不顾在场的所有人，径直来到褚秩面前，捏起他下巴，盯着他说：“你答应我的，回来待一阵子，就去阿轲格找我。你是坏蛋，骗我。”

　　刘媛被亓羚锐最后那两声娇嗔给激得通体发麻。
　　她抄起碗筷就朝亓羚锐身上砸：“滚滚滚！再碰我儿子一下你试试！”
　　亓羚锐被砸中后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刘媛，一脸苦涩的周海净，以及摇着头说“不是我砸的”的周肰。
　　这样粗鄙低陋的环境，褚秩到底还在留恋些什么？
　　他不懂，就像他不懂赶海有多惬意、不懂海风有多舒爽一样，就像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换床会失眠、离家远会想家一样。

　　亓羚锐退后一步，与褚秩之间留出一道很有分寸的距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卦，”亓羚锐不满地撇撇嘴，“但你若真不想走，便先留在这吧。”
　　褚秩低着头，对自己的软弱与没有主见懊恼不已，根本没勇气抬眼看他。

　　亓羚锐努力克制住情绪，抢在刘媛嚷嚷之前，又问了一句：“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去找我好吗？”

　　恍恍惚惚之间，亓羚锐好像听到了一声乖顺的“好”，他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现实，沉默两秒后，他决定自我麻痹，相信这就是褚秩给他的回答。
　　亓羚锐吐了口气，慢慢松弛下来：“别让我等太久。不然积怨攒多了不容易控制，你懂的。”

　　亓羚锐的靴子逐渐离开了褚秩的视线，褚秩没忍住，随着离开的脚步寻上去，看到了亓羚锐冰冷的后脑勺。

　　——别走。
　　他在心里喊着。

　　——带我走吧。
　　他真实的内心渴望着。

　　褚秩心里很明白，亓羚锐这么一走，他那最后一点儿舍弃一切背井离乡的勇气也会丢失，那他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座小岛了。

　　亓羚锐迈出的每一个步子，都像是敲在褚秩心头的锤，一锤一锤砸得他心口委屈酸痛，却偏偏他又不会诉苦，只得眼巴巴地等待回寰的时机降临。

　　突然，走到门口的亓羚锐停了下来，转过了身。
　　褚秩激动得双眼失焦，在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亓羚锐。
　　然而亓羚锐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越过他，看向立在二层的赵兹枫。
　　“我去订票，今晚乘船回阿轲格，你留在这，替我保护好他。”
　　白以连忙道：“好的，请副团长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