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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话 ...


  •   在我写下第三百零五个“想”字的时候,荷包都已经做好了,《静心集》也抄好了,可是陛下一直都没有出现。

      而胡三来了,他带给了我四只别致却不名贵的簪子,一个陛下的贴身小章,还有一段话:“姑娘,陛下说他再不能见你了。以后的日子,你若是受了委屈,你看看陛下送你的这些物什,好好地活下去。他不能再陪着你了,可你还年轻,应该好好活下去。这个小章,是陛下给你留作纪念的,你好好藏着,且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我感觉一切太奇怪了,我不禁问道:“到底怎么了?”

      胡三脸上的神情是悲伤的,他甚至不肯再看我,“姑娘,老奴走了。”

      “公公且慢,这是我做好的三只荷包和抄好的《静心集》,还有这些我写下的‘想’字,烦请你带给陛下。”

      胡三接了过去,似乎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胡三来的那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冲到了正殿,求见陛下。但我被侍卫们拦在了门外。

      很快,胡三走了出来,他对我板着脸说道:“姑娘,切勿胡闹。若是惊了驾,陛下雷霆之怒,你恐怕承受不起。”

      “我只想见陛下一面,求公公通传。求您告诉陛下,就说青儿请陛下召见,若是不允,青儿不会为难陛下,自今日起不再饮食便是。”

      胡三叹息了一声,接着转身进了大殿,随后不一会就出来了,“陛下要老奴告诉姑娘——‘命是你自己的,要生还是要死,你自己做主。朕最讨厌纠缠不清、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了。”

      随后,我听到了大殿里传出了女子的笑声,我悲伤道:“我明白了。”

      之后的日子,我过得有些混沌。小宛和小园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其他时间,我都在发呆。

      霞姐姐看到我这样,大约会骂我不争气。但我真的没法子。我难受,可我哭不出来。

      我也不知过了几日,我突然想到,我应该回浣衣局,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让小宛去找胡三禀明。

      小宛很快就回来了,她告诉我,胡三对她说——“陛下不允,陛下说你好歹陪了他一段日子,这里的自在舒服是你该得的。”

      “我知道了。”眼泪终于滑落了。原来,我只是他一时兴致上来宠幸过又遗弃的女子,他给的一切我都不可以拒绝,赏赐也罢,绝然也罢。

      第二日,我勉励自己以后一定要做到——天天上午去膳食局学习,天天下午去医药局学习。“好好活下去”——他既这样说,我便这样做吧。他是陛下,我的爱也好,怨也罢,于他都无足轻重,我又何苦非要让自己陷入悲伤呢?

      这之后,我虽然也经常听到后宫里哪位嫔妃又得宠的消息,我都告诉自己——“桑青,这些都与你无关。从此,你与陛下只是陌路。之前种种,好似一场梦罢了。”

      虽然同住在一个宫里,但如果刻意避开,便可以一直不碰面。

      只是,有一晚,我从医药局回来的晚了,正好在宫门口碰到了刚要下龙撵的他。

      我一时怔住了,他好似清减了许多。但随即想到,按规矩我应该跪下避让。我立即不声不响地跪下,将头低低地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也不知跪了多久,直到我觉得双膝疼痛,我才又站了起来。

      可我刚刚站起身,就见胡三来到我跟前,我问他,“胡公公,有什么吩咐吗?”

      “陛下这两日胃口不好,陛下刚刚说他想吃面。我想着,还是让姑娘去小厨房做一碗吧。”

      我心里钝钝地疼着,于是开口拒绝道:“奴婢的手艺,也是会受心情影响的。恐怕今日勉强去做,也不会是往日的味道了。再则,陛下既然不愿意见我,我做的面他若是吃出来了,心里定然也是不高兴的,说不定还会连累公公受罚。公公还是去膳食局走一趟吧,李大厨的面做得是极好的。”

      胡三似乎欲言又止,随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往正殿去了。

      也是那天晚上,我听到了他的琴声。他弹了一首新曲,是我们在别庄一起谱的。此曲本是静心淡泊之曲,但我听出了他曲中蕴含的情绪,很孤寂很落寞。随即,我立刻同自己说——“桑青,这与你无关。”可那晚,我还是一夜无眠,因为那琴声在我心里响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外面传来消息,陛下新册封了一个美人,即昨晚侍寝的一个姑娘。听说她也是御前的人,陛下夸她懂事乖巧,所以破格升为美人,而非充容。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嘲笑自己的痴傻,然后打起精神直奔膳食局去学习。

      下午,我自医药局回来的时候特别留心,在离宫门处很远就停下。瞧见一切平静,我这才快步走入宫门。

      回到房间里,我瞧着桌上放着的琴,虽然很想弹却不敢,我吩咐小宛收起来,以后都不要让我瞧见。

      那天晚上,我听到了正殿里传来了琴声,这琴声是他的,但歌声不是。他弹的是《竹林漫步》,女子唱得是《静心集》中的歌词。我心里很难受,不知不觉地走出了正阳宫的宫门。我来来回回地在御花园里走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敢走回正阳宫。

      后来,天突然下起了雨。雨并不大,但小园还是打着伞来找我了。我发现小园看着我的眼神有不忍。

      我只是苦笑,我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忍耐,原来我这么差劲,这么点心事都藏不住。

      我对小园说:“你打着伞,再陪我走走吧。晚上吃多了,积着难受。”

      小园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点头称是。

      我们两人不知又走了多久,直到雨停了,我才在小园的提示下回到了正阳宫。

      回到屋里,我才知道,已经三更天了。

      换下衣服后,我泡了个澡。

      因为方才的疲累,头沾到枕头后,我很快就睡着了。

      此后数日,我以免晚上又听到一些不该听的,总是吃过晚饭,就走出正阳宫散步。

      起先,我都是去御花园散步。但无奈宫里人太多,时不时总要见到嫔妃们,少不得要行礼,没完没了的叩头行礼,实在让人生厌。可我不知自己还能躲去哪里,于是不知不觉地走去了浣衣局。可我并不敢大方地进去,因为怕人询问。我只敢躲在远处看看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切。后来,我又去了庆祥宫,那里虽然没有人居住,却有人驻守,再不是冷宫的样子。可惜,再也听不到能够安慰我的笛声了。再后来,我时常去冷宫附近徘徊,因为那里人迹罕至,去的人非常少。在绝大部分的人心中,冷宫是个不祥的地方,能避开一定得避开。我走在冷宫的宫墙外,时常想或许这才是宫里最真实的地方,哭笑由己,不必再逢场作戏。但每每当我听到女子们的哭声从墙内传出来时,心中又会觉得悲伤异常,大约是因为这里的哭声太过凄厉,又大约是我觉得自己和她们并未有什么不同。我时常听着她们的哭声,在宫墙外默默流泪。宫里明明很大,可没有地方可去的我,只能像个游魂,在冷宫外东游西荡,总要走到走不动了,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正阳宫。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倒头就睡。

      冷宫去的多了,就会发现那里除了哭声,还会有好听的昆曲从其中传出来。我也渐渐止住了悲伤,开始用心聆听墙内人的哼唱。听得多了,我甚至也学会了一段昆曲唱段。我想起在浣衣局听过的闲话,据说先皇的一个宠妃非常擅长唱昆曲,只是因为在宫斗中败给了新宠,这才沦落到了冷宫。宫里人都说,冷宫是最聚怨气的地方。因为,数代女子的哀怨都聚集在这里,久久不散。

      这晚,我在冷宫外散步,一直未曾听到有人唱戏,连哭声都没听到。却不知被什么人从身后封住嘴巴,使力拖入了暗巷,我吓得惊出一声冷汗来。幸而两个小太监及时出现,把我给救了。他们的身手十分利落,一瞬间就控制住了那个欲要拖我入暗巷的带刀侍卫。随后,他们对我恭敬言道:“姑娘,这里不是可以久留之地,请速回去。”我迅速点头,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回了正阳宫。

      等我躺在床上,我后怕的厉害。我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这晚,是小园为我值夜。她问我道:“姑娘,是不是要点一支安神香?”

      我听了她的提议后,默默颔首。

      是晚,我睡得很不安稳,总是被一些可怕的事情缠绕。后来,我好似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有人将我抱入怀里,一面替我拭泪,一面对我言道:“别怕……”我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接受这份安慰,可心里又是说不清地抗拒想要用力推开他。就在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的时候,这个人将我放下了,我试图努力睁开眼,但眼皮重得很,怎么也睁不开。只听到这个声音对旁边人说道:“好好照顾她。”

      等我醒来后,我问小园:“昨晚是否有人来过?”

      小园一脸懵懂道:“没有。姑娘,你是做梦了吗?”

      我叹息了一声,是梦是真,我确实分不清楚。或许,这个梦只是我心底深处的期盼罢了。

      不知又过了几日,我听到绿萝的歌声从正殿传了过来。她唱得那首曲子,正是我从前教的。我听着心里难受。可当我想要出去散步的时候,小宛对我说:“前几日早上,胡公公来过了,说是正阳宫有门禁,晚上不许随意出去。”我不明白这条规矩怎么来的,却知道他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都只有听从的份。

      那晚,我又失眠了。第二天,我索性也没有再去膳食局和医药局学习,而是赖在床上继续发呆。

      小园和小宛都来关心地询问我:“姑娘,你怎么了?”

      我敷衍道:“有些不舒服。”

      于是,不一会儿,太医就来问诊了。

      太医诊完脉,说我伤心忧思过重,要我好好安心静养。

      我只能苦笑。

      他说过不再见我的,也不许我去纠缠他,可他却仍旧要我活在他严密的控制下。他的帝王心术,我真的不懂。

      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心鼓起勇气,当面见他问个明白。

      可当我刚刚走到正殿门口,胡三就拦住我道:“姑娘,这段日子你太任性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了。”

      我直白道:“我想见陛下一面,和陛下当面把话说清楚。劳烦您通报一声。”

      胡三看了眼身后,随即说道:“陛下说了,他不想再见你了。姑娘,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难老奴了。”

      我难得执拗道:“我想知道为什么,请陛下当面给我一个答案,哪怕是一个让人伤心的答案也可以。”

      胡三叹了口气,转头望着身后许久,我晓得他就在里面。

      我听见里面轻轻咳嗽了一声,胡三随即转身对我说道:“陛下说了不见,姑娘,有时不见就是答案。”

      我期盼他会出现,哪怕当面与我说一些狠心的话,但是他没有,我心里难受得紧。

      我看着胡三的身后,缓缓说道:“我总天真地觉得:陛下的决绝,或许事出有因。我想见陛下,就是想当面问清楚。可现实严酷,不容我多思多想。陛下既已有了决断,他说了永不相见,我便会努力做到。既然过往已逝,任何牵绊都只能徒增伤感。请你告诉陛下,我听不了琴声,也听不得歌声,请陛下恩准我搬去别的地方住吧,让我远远地避开过往的一切。往事如烟,不如都忘了吧。”

      胡三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又看了身后一眼,才对我答道:“老奴会对陛下说的,姑娘请回吧。”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心里难受得紧。于是,我在床上发呆闷了三天。

      但如此下去,实在无济于事。就算我再怎么伤心难过,我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我下定决心,还是应该好好学习,继续过努力提高厨艺和医术的日子。日子总要过下去,怎么着都是一日。与其自暴自弃,不如尽力让日子过得有意思一些。

      我强打起精神,如常的去膳食局和医药局学习。

      我发现,夜晚的正阳宫,似乎也变得安静起来。正阳宫的正殿里,再未有过琴声,也未再有过歌声。

      我虽然心里仍旧害怕,那突然出现的琴曲,会让我伤心失常,但内心已渐渐平静下来。晚上,我便看书打发时间。

      有一晚,我读书伤感,又失眠了。

      大约是因为我在床上翻身翻得厉害,小宛便上前关切地问我道:“姑娘,要我为你点一支安神香吗?”

      我猜,今晚大约还会做上次类似的梦,于是答允了。

      是晚,我确实又做了一个相似的梦。可这次,梦里这个人只是默默地抱着我,轻轻吻我的额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身上有很重的药味。

      第二天,我问小宛,小宛的答案和上次小圆给我的一样。可我的房里,分明也有很重的药味留下。

      我只是叹息,梦耶?非耶?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事,有些人,当时看不清楚,可回首看去,都会明白的。
    所有的疑惑,最终都会彻底解开滴!
    -
    这个破格升为美人的人,请记住哦,后面还会出现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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