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传》画中留白

14、第十四话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两年前客栈发生的那一幕，只是这次少爷叫我跑的时候，我没有跑，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我看到了接下去的情景，楼上所有的客人都跑了，只有我和少爷留在原地，少爷很快就不敌两个黑衣蒙面人的围攻，被他们砍得鲜血淋漓，他还分神对我喊道：“桑青，快跑！”我倔强地摇头，很快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再也看不清少爷的面庞……之后，我看着少爷在我面前倒下，头和身子分离，就和之前楼下的所有人一样。然后，那两个可怕的人向我走来。我想跑，但我的双脚一步也走不了。我想喊，但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当他们的屠刀向我挥来的时候，我吓醒了。

　　我睁开眼，发现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好似还未从梦中醒来，坏人就站在我的周围，只要我大声呼吸，他们就会挥刀。怔愣了好一会儿，我才晓得这是梦。我感觉自己的脸庞和身上都是湿的。梦中流的泪和冷汗都是真的，但坏人和少爷都不见了，这只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可我摆脱不了对刚刚那个梦境里结果的担忧，少爷你究竟在哪里？是否一切安好？是否当年桑青没有听你的话，我们就会死在一起或一起逃跑，而不会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继续漂泊？转而我又想到，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有霞姐姐，还有先生！但如果这一切，是少爷用他的命为我换来的，那我如何能够安心的继续享有这一切？

　　我无法继续入睡，于是起身点灯，翻开先生之前送我的医书读着，就这样一直读到了早上。

　　东方既白，我却有了一些睡意。但看着外面的天色，我知道先生一定已经起来了。一会儿，我就该去先生那里请安，并跟着他学习今日的功课了，所以我强打精神起来洗漱。

　　我在先生面前一向恭敬认真，不想今日早上学棋的时候竟然走神了，我第一次看到先生对我生气，他冷声对我斥责道：“要是离开怡红楼，你就不愿意认真学习了，我也不勉强你，你以后大清早不必来就是了！”

　　我赶忙赔罪道：“昨晚我做了噩梦，后来就一直看书到早上，所以精力有些不济，以后再也不会了，请先生不要生气！我是真心实意想跟着先生学习的！我一直觉得，自己能做先生的弟子，是件很有福气的事情！这两年能跟着先生学习，是我觉得平生最快乐的事情！”

　　先生这才放缓了口气，对我道：“那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以后，你晚上若没睡好，就坦白同我说。这两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我点点脑袋，欲言又止。寻找少爷的事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同先生一向只说功课上的事情，从不说功课以外的闲话，这还是先生第一次关心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但是我一向拙于表述自己的往事，便没有说话。

　　先生并没有追问，他对我关切道：“要是累了，就再去睡会儿，待会儿还要去饭馆帮忙呢！”

　　我摇摇头道，“没关系的，我能坚持的。”

　　先生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继续为我讲解棋谱，于是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丝懈怠地听着先生的讲解。

　　今日中午一吃好午饭，霞姐姐就拉着我往外跑。

　　老板娘跟在后面喊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早就要往外跑！一会儿客人来了，谁来招待啊！”

　　霞姐姐道：“让可可先出来帮个忙。我们今日有要紧的事情，跟您老人家请个假！”

　　老板娘不满道：“什么事情这么紧急，非要现在就去？”

　　霞姐姐不再理会她，拉着我就跑了。

　　我听到身后有个憨厚的声音响起：“老板娘，霞姑娘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她也是难得请假的。你就让可可到前面帮忙吧。厨房间，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老板娘骂道：“可以个屁！一会儿忙起来，还不是累老娘！要是从前，这两个小蹄子哪里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对霞姐姐提议道：“我们这样，老板娘会生气的！要不，以后还是等午市过了再出来吧！”

　　霞姐姐对我笑骂道：“你这两年，是被她管得都傻了！”

　　许是看我还是不开窍，霞姐姐又对我说道：“如今你我都是自由身，愿意呢就和她一起过，不愿意自然想走就走！给她面子，才同她请假的。今日不同往日，她也该明白！”

　　我点点头，觉得霞姐姐说得很有道理。

　　我们雇了马车，找了车夫，驾车去了城东的韩府。

　　霞姐姐又用她的本事，向家丁打听了情况，这韩府的老爷夫人都已经过世，如今是大公子主事，大公子还有四个兄弟，二公子比大公子小两岁，也过了而立之年，五公子今年才七岁，三公子和四公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双胞胎，都是二十四岁的年纪，明日就是三公子成亲的日子，娶得是同城的许家大小姐。

　　听到这些，我心中一阵激动，我在想我是不是找到我的少爷了？

　　霞姐姐很懂我的心事，她道：“明日韩公子成亲，定然很多人来看热闹，我们也来看，一定就可以知道新郎官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点点头，心中很是期待。我希望，三公子就是少爷。这样，我只要远远见他一面，知道他一切都好，我就满足了。

　　当晚，我失眠了，有些兴奋难以入睡。明明身体很累，但是脑袋好像很快乐，始终无法进入梦乡。我在床上躺了许久后，不由起身穿衣，一个人走到屋外，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我心中暗暗祈祷：求上天保佑我的少爷一切都好。

　　不知什么时候老板娘已经走到了我身边，同我说道：“青儿，你告诉我，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你和霞儿为何总是想着往外跑？”

　　我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思索着是否要如实将寻人的事情告知老板娘。

　　许是见我犹疑，老板娘道：“青儿，做人要讲良心，这两年你吃我的用我的，我还让先生教你学艺，如今我又将你带到京城过日子，你可不要听了红牡丹的撺掇，就对我使性子！这对你对她都没好处！”

　　我心里虽然不亲近老板娘，还有些怕她，但并不想因此同她生误会，于是我对她实话道：“老板娘，你不要生气，霞姐姐是在帮我寻人，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出去一趟，要是能确定那个人就是我们找的人，以后我们就不会随意出去了。”

　　老板娘好奇问我道：“你到底寻的什么人？难道是你亲生父母？我一直都想问你，你是如何会做百福楼的那三道点心的？”

　　我不想答，于是沉默了。

　　老板娘却不放弃的追问道：“你要是不同我说清楚，明日我可不准你们再出去了，这餐馆的生意忙得很，哪能由得你们这么随意走开？”

　　此时，我听到了霞姐姐的笑声，我看向声源处，只见她一袭红裙很是靓丽地走了过来，她道：“今日不同往昔，老板娘你该自重才是！该你知道的，我们会主动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最好不要问！”

　　老板娘板起脸，恼怒道：“不要以为离开了锦壶县，你们的翅膀就硬了！在这里，一切还是我做主！”

　　霞姐姐听得对方这般言语，还是一脸不变的笑容，声线也还是不高，“老板娘 ，我是觉得你有本事，也见你可怜，才同你结伴一路来京城的！你若是还想对我和青儿作威作福的，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我倒是很想知道，先生和常大厨究竟是愿意跟着我们重新开一家餐馆，还是愿意留在这儿听你吆三喝五的！”

　　老板娘听到这话，气焰一下子被灭了，她赶忙对霞姐姐讨好道：“霞儿这是说哪里话！我们共患难到如今也不容易，哪能说散就散呢！”

　　霞姐姐依然笑容灿烂道：“从今而后，我和青儿依然会给老板娘面子，希望老板娘也懂得分寸。天色不早了，老板娘早些休息吧，我与青儿还要说会儿话。”

　　老板娘立即殷勤地接口道：“好，我去歇着，你们也要顾着身子，夜里风大，不要太晚睡。”

　　见老板娘的背影远去后，霞姐姐才对我笑道：“老板娘是聪明人，以后定然不会再做对她自己不利的事情。”

　　我佩服地看着眼前的霞姐姐，衷心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难题能难住霞姐姐的，因为她实在是太懂得人们的心思了！

　　霞姐姐摸了摸我的脑袋，道：“傻丫头，你是我的妹妹，长大了也不会比我差的！”

　　“真的吗？”我傻傻的问道。

　　霞姐姐肯定道：“你跟着先生读过书，人又聪明，跟着我时日也不短了。很多事情，你心里都是很明白的。只是你生性腼腆，又心软善良，所以眼下看不出什么。等你长大了，定然是不差的！”

　　我听了姐姐的话，心里很高兴，我抿嘴一笑。随后，我开口同霞姐姐撒娇说着心事：“霞姐姐，我睡不着，我一下想明日那人是少爷就好了，一下又想万一不是我该怎么办？”

　　“你是太在意了，所以关心则乱！要我说，是的话你就去认他，不是的话我们就接着找。我就不信，我们找不到他！”

　　我摇头道：“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不想认他，不想打扰他现在的生活。不是的话，我会很失落，我怕以后再也找不到少爷了……”

　　霞姐姐道：“真是个傻丫头！要是他真的是你的少爷，定然是想看见你也好好的，也不枉他当日救你一番的心思！若不是的话，也不怕，不是还有一户韩家我们没去嘛！”

　　我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可是我真怕我找不到少爷，那就意味着……

　　霞姐姐用手指抚着我的眉头道：“别担心，是或不是，明日就可以知道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嗯。”我用力点头，心里感到无比温暖。是啊，我还有霞姐姐一直陪着我，再说霞姐姐那么聪明能干，有她在我身边帮我，我一定可以找到少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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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