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极摆烂的七殿下重生了》诡才

1、蒙眼死局

　　隆冬腊月，凉州八郡都已然埋在大雪里。
　　楚旻琅策马停在了城外野地上，寒风如刀刮地招呼在他露出的半张脸上。他另半张脸盖着银白面具，映着半扇灰暗的天地。

　　包围的士兵们是从大昱军的营地中冲出来的，没有半分遮掩，团团围住了他这个从城内出来的人。
　　楚旻琅牵着缰绳的双手冻得发麻，即便已经就藩金城郡七年了，这支不算多金贵的金枝玉叶依旧不适应这里的严寒。他身后就是金城郡高耸的城门，旗杆光秃秃地支棱着。

　　旗是他出城前亲手降下的。

　　楚旻琅扬声：“我要见你们将军。”
　　士兵们保持着纪律严明的沉默。

　　“圣上有旨，收藩金城郡，金城王楚旻琅需打开城门迎大昱军入内。不论何人若有抵抗者，就地斩杀！”包围圈安静地给一位副将让开了路，“你是金城人？”
　　士兵们都亮出了长剑，楚旻琅被围在一片刀锋剑影中。胯下骏马不安地动着蹄子，眼前形势愈渐危险，楚旻琅却反骨上身，莫名固执起来。
　　“我要见你们将军，我要见殷怀洲。”

　　副将也油盐不进，又问道：“你是金城王？”
　　楚旻琅自然没有答他。大昱军在城外扎营三日了，他都不曾放一只飞虫进城，现在承认的话，他大约会直接被扎成筛子。跌跌宕宕七年走到了死路，殷怀洲是他现下唯一的生门。
　　楚旻琅移开了眼神，远处军营中的高地上立着几条人影。
　　神风将军殷怀洲不论站在哪里都很显眼，楚旻琅不由得轻笑一声。

　　副将道：“不论你是谁，你凭什么见我们将军？”
　　楚旻琅的眼底藏着浓浓的情绪，他没有任何退路：“如果今天没有见到我，我保证他会后悔的。”
　　“他一定到死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会后悔今天没有见到我！”

　　四周的锋刃都伸近了，马匹在低低嘶鸣。
　　楚旻琅有些失落地垂了头，好像他最后一条也是冲不开的死路……

　　在众人眼中他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疑似金城王的人，莫名其妙就要见殷怀洲。步入死境的绝望，让他不去想这明明是一个几乎不可能被同意的要求。
　　绝望的意味越来越沉重，楚旻琅崩溃着喊出。
　　“殷怀洲，你会后悔的！”

　　一支穿云箭，穿过了纷纷扬扬的鹅毛雪，正中楚旻琅的心口。
　　鲜血淅淅沥沥地就从伤口溢出来，剧痛让楚旻琅忍不出蜷起了上半身。
　　高地上的人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副将的样子也有些意外，将军很少这样不由分说地冲动行事。

　　“真不留情面啊……”楚旻琅的眼睛有些酸涩，没有一点退路了。他想象着等到殷怀洲看见他的尸体时，会哭得多大声。只可惜人死万事空，这样的场面他看不见。

　　第二箭，携着强劲的力道，穿过百丈的距离也不多削减，带着楚旻琅的身体飞落进白茫茫的雪里。这道纤长的身影轻飘飘地落下，没有给殷怀洲留下任何印象。

　　这样死去，好像也好过旁人来对他动手了。
　　楚旻琅尝试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意识渐渐跟着这雪一起发白，陷进重重虚空里。

　　-

　　副将远远看着殷怀洲下了指令，带着几个人去收尸。他半蹲在尸体前，对这个人还是极其不解。好奇心驱使他伸手去掀开了那半扇银白面具，面具下是几道交错的伤疤。看上去像是被刻意毁的容，一条条又长又深地横在左半边脸上。不看这伤的话，这人的容貌也算俊朗。他一言一行都像是与将军有旧，若不是将军下手果决，他可能真要疑心去请将军定夺。

　　副将回营时，殷怀洲正在帐中饮酒。
　　凉州严寒，军中大半包括殷怀洲都是京师人。若不是靠烈酒，他们难撑过这一趟行军。
　　“见过金城王样貌的人极少，京师也没有留下他的画像。不过左脸毁容、戴半扇面具的特点倒是和传闻中的金城王相符，但也不能排除是替身。”

　　殷怀洲神色没什么动容，望着账外渐盛的雪粒：“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吩咐下去，待到雪停攻城。”
　　“是。”副将领了命，起身正要出帐，却突然想到什么顿住了。

　　他扭头问道：“将军要亲自去看看吗？”
　　“不必了，”殷怀洲淡漠地打理着自己的弓箭，“早日收藩回京，凉州太冷了，京师还有人在等我。”
　　副将不再说什么，出了军帐。

　　若是楚旻琅的魂魄还盘桓在雪地里没走的话，大约会被再气死一次。殷怀洲连他的尸身都不看一眼，就吩咐士兵处理了。

　　-

　　当今圣上楚曜疏登基三年，他登基前是先帝的第三子。年少就进了羽林营磨炼，手段狠辣，为图皇位折在他手上的皇室几乎要数不尽。金城王楚旻琅大约也是忌惮他的手段，才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自请就藩荒凉的金城郡，离得远远的，想保命。即便如此，也还是无法消除楚曜疏的疑心。

　　若不是有把柄在楚曜疏手里，殷怀洲本无意带兵收藩。
　　殷怀洲出身楚曜疏的母族殷氏嫡系，是他实打实的表兄，自幼听从家族的安排坚定地站在三皇子一边。扶持楚曜疏多年，他最知道此人的冷血多疑。就如现在的楚旻琅，明明是在京师长大的人，却躲在凉州受了七年霜雪。到了头，楚曜疏也仍要杀他。

　　楚曜疏不是一位明君，殷怀洲原打算独自离开朝廷，却在楚曜疏身边遇到了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殷怀洲甘愿给楚曜疏再做一次杀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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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城的过程出离地顺利，金城郡内无一人抵抗。毕竟金城王是下过令的，若他不能回金城，便全军投降。

　　殷怀洲迎着风雪，日夜兼程奔袭回京。他归心似箭，朔朔的北风吹在他耳边，他只想着临行前楚曜疏的那句话。
　　“收藩金城郡，杀了楚旻琅。除掉朕的心腹大患，朕可以让表兄见到明月，还可以给你们赐婚。”

　　三年了，他与明月分别三年，只要回到京师他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
　　殷怀洲认定了，无论如何，他这次要带明月一起离开。

　　怀揣着这点寄望，殷怀洲渐渐将风雪甩在身后。京师的红枫山越来越近，殷怀洲脱离了大部队，独自策马在前。

　　兵临城下，肆野只有隆隆的马蹄声，变故就在一瞬间！
　　早埋伏好的绊绳在殷怀洲即将越过的时候拉起，骏马长嘶，四蹄怪异地弯曲、倒下。

　　殷怀洲全凭身体反应，在黄沙中滚了几圈。
　　他起身时死死盯着城墙上一个个冒出的人影，抬手下令让后方的军队止步。

　　城墙上，中央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太监，是殷怀洲认识的人。
　　“微臣奉旨收藩金城郡，大胜凯旋，覃总管不开城迎接也就罢了，”殷怀洲扫过一遍那阉人身边的弓箭手，“这是什么意思？”

　　城墙上的弓箭手都拉了满弓，这一刻让殷怀洲不由得想起雪地里的楚旻琅。
　　他陷入了和楚旻琅一般的境地里。

　　太监覃风的声音不算尖细，却十足阴冷，带着点笑：“陛下有句话，托奴才来问殷将军。”
　　殷怀洲的眉拧了起来。
　　“殷将军，可见过金城王楚旻琅了？”

　　殷怀洲朗声道：“微臣驻军金城外三日，楚旻琅紧闭城门、拒不收藩，被微臣于百丈外两箭射杀，尸身已在金城下葬。”
　　“大胆殷怀洲！”覃风态度忽变，弓箭手们也蓄势待发，“陛下顾念手足之情，只叫你收藩，请金城王回归京师，你竟胆大包天，杀害皇室！”

　　殷怀洲的气愤直冲颅顶。
　　楚曜疏，究竟又想做什么？
　　他答应了回京就交上兵符，他分明没有一点威胁，他明明只有一个愿望，只要能见到明月！

　　“城下军士听令，即刻放下兵器投降，若有不从者，与殷怀洲一同论谋逆罪！”
　　城墙上万箭齐发，被殷怀洲拔剑一一躲过砍过了。他在重重箭雨中一步步往前，声嘶力竭：“楚曜疏！没有人想要图谋你那个位置！你身为帝王却出尔反尔，你将我的明月还来！”

　　明月，明月！
　　他明明是楚曜疏的随侍，为什么楚曜疏登基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明明当年是楚曜疏说将明月送给他的，为什么现在又连见一面都要处处阻挠？

　　覃风开了城门，持刀的羽林军鱼贯而出。
　　“杀殷怀洲者，晋卫尉丞，赏千金。”

　　这一战直至力竭，覃风知道轻易杀不了殷怀洲，出了几百士兵围攻，殷怀洲杀到红眼。
　　几十具尸体在地上横陈，殷怀洲身中数剑，撑着自己的长剑跪倒在地。

　　藏蓝色的衣摆一步步出现在他眼前，殷怀洲的视线顺着这衣摆向上，看见了负手而立的覃风。那张阴险似毒蛇的脸带着笑，弯下身。
　　“陛下托我告诉殷将军第二句话。”
　　“你要的明月，死了。”

　　轻飘飘的话音刚落，最近的那柄剑割上了殷怀洲的喉。他盯着覃风不受控制地笑起来，血胡乱呛上口鼻，又从唇边溢出。走马灯里看见的，都是三年前和明月相处的短短十几日时光。

　　殷怀洲死在京师城外。
　　他死前也没有见过楚旻琅，也没有见到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