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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最近几日,安子瑾很少接客。

      她接客时总是心不在焉,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自己心里有了别人,这门生意也不再是张开双腿,喘上几声那么简单的了。

      男人们宽大粗糙的手掌抚过她的全身,每每这时她总会忍不住一遍遍想起陈溯的手,即便陈溯抓住自己的手腕,却也仅仅是轻轻一握。

      安子瑾觉得飞鸟的羽毛掠过自己时,大概也是那般温柔。

      第二天晨,瑟缩着赤裸的身子,在只有一人的房间醒来时,她很想第一时间去见见陈溯,就算她不说话,仅仅只是允许自己注视她也好。

      可是不能,腰间传来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清晰地提醒着安子瑾,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子瑾每日在克制自我中迎来昼与夜,今夜的夜晚如同往日一样寂静,对面的吉他声又响起来。

      今夜停电了,安子瑾躺在床上,心说停电了还怎么弹琴,不经意间数起陈溯还有几日开学。

      她真心的希望陈溯学业有成,却也贪心的想,倘若再晚些日子开学就好了。

      急躁的敲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来,安子瑾知道敲门的主人是谁,对面微弱的吉他声被粗重的敲门声盖过。安子瑾感觉她一个人被丢进了浓重的夜里,想伸手抓住什么东西,却不知可供支撑的物事在何处。

      过去找上了门,阴影又爬上全身。

      安子瑾最终还是开了门,门外站着的男人有着和她相似的眉眼,两双疲惫的眼对上,安子瑾先挪开了目光。

      男人举着老款手电。借着手电筒的灯,能看到男人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他穿着洗得褪色的灰色短袖,黑色外衣还算干净,只不过手腕处的袖子被磨薄了。

      这大概是他从家中寻出的最体面的一套衣服。

      他是安子瑾的兄长,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常年的劳作奔波,看上去却像将近四十岁的人。

      “你来做什么?”安子瑾挡在门口,没有让男人进来的意思。

      “我来看看你,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男人脚上军绿色的老式布鞋还带着泥土,他踢了踢他脚边放着的绿色麻袋。

      安子瑾神情晦涩,她鼻子一酸,不愿多看那麻袋一眼。

      “送过来就走吧,”安子瑾掏出几百块钱,塞进男人粗糙的手里,说,“我这儿一向不留客人。”

      男人听到客人这个词,心里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妹子,哥不拿你的钱,”男人又推让回去,“哥就是觉得对不住你……”

      男人声音越来越小,伸着的手捧着那几百块,安子瑾双手背后,摇了摇头。

      “我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小婷的,”安子瑾说,“给她买点吃的,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男人叹了口气,从外衣的内侧里掏出方便面袋子,将钱塞进去,又拿细绳捆好,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哥也是有了女儿之后才明白一些事情,你不要怨恨哥。”男人说。

      安子瑾没说话,靠着门框,看着这个曾经曾经拉着她跑过漫山遍野的亲人,思绪飘得很远。

      她怀念那个午后,他冒着被打的风险从邻居家偷出玉米烤给自己吃。但也怨恨,酒气熏天的他要把自己塞进陌生人的轿车里,全然不顾她哭喊着要回家。

      空气仿佛凝滞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男人轻咳一声,弯下腰打开麻袋,说:“今儿是七月二十,也是你生日。这是你从前最爱吃的酸枣,还记得吗?”

      听到生日,安子瑾没什么实感,每个生日都是敷衍了事,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安子瑾还是忍不住说:“这不是酸枣的季节,你做什么乱花钱。”

      “城里再好,也买不到咱们哪儿的酸枣。”男人笑得憨厚,递上塑料袋里装的酸枣。

      她不忍再听,回忆席卷而来。

      安子瑾的眼眶已泛红,她说:“从村里坐车来城里也不容易,时候不早了你今晚就去旅馆好好住一晚,明天再回。”

      “旅馆太贵。”男人苦笑一下,他听出了安子瑾赶客的意思。

      “这些钱住一晚上足够了。”安子瑾又给了男人两百块。

      她知道男人拿上这钱或许都不会去住店,宁可剩下这两百,在火车站找个角落凑合。

      “知道了,”男人将麻袋抱回安子瑾家里,又走出去,“那妹子,你也好好休息,别太辛苦。爹妈一直念着你。”

      说起父母,回忆如洪水猛兽,她按捺不准内心的苦痛,不等着男人向自己道别,将门猛然一关,手电筒的灯光也被关在门外。

      她在门里闷闷地说:“到此为止,不必再说了。”

      男人沉重地叹息透过门缝,她听到男人步履声渐远,眼泪再也挂不住,她贴着铁皮门,弯下腰捂着脸,压抑着哭声。

      她从家中逃离,就是想漂亮独立的活着。现在却不得不靠着陌生男人的钱,宛若活死人,苟延残喘。

      她不敢告诉哥哥自己究竟是做什么的,也没办法向父母证明自己可以逃离婚姻。更没办法去面对那个曾经一腔热血,天真无邪的过去。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陈溯,还未她产生特殊感情时,每次和陈溯聊天,就像在和少年时代的自己说话,忍不住让人亲近。

      安子瑾蹲着,抬起手背擦去眼泪。她现在只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不至于无目的漂泊。

      曾经看到牵着小孩的夫妻,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眼中写满了羡慕。

      莫非当初奋力逃脱的婚姻,才是现在最想拥有的?就像个不好笑的笑话,弄得人苦涩又不得不赔上几声笑。

      安子瑾想到陈溯,很想见她。吉他声又响起来,思念冲破昏了头脑,安子瑾打开窗,夜间清爽的风缱绻地拂来,拂去她眼角边最后一滴泪水。

      陈溯看到对面的窗边出现人影,她刚才就在想能不能用吉他声将安姐吸引出来,现在安姐出现了,陈溯迫不及待地向安子瑾跑去。

      从一线天中透进来的月光给安子瑾脸上了一层柔光,陈溯忽然有想抱一抱安姐的冲动。脚底踩着的地板冰凉,胸口却有些滚烫。

      安子瑾庆幸着,幸好今晚没有路灯,哭得红肿的双眼也不至于让别人瞧见。

      “我来看看停了电,你是怎么弹吉他的。”安子瑾扯了个理由。

      “抱上吉他就能想起来是几弦几品了,不需要看乐谱,”陈溯说,“刚才曲子是我经常弹得一首,很熟悉了。”

      “哦,熟能生巧。”安子瑾笑说。

      今晚看不清陈溯的脸,安子瑾反而大胆起来。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安姐都不早点告诉我。”陈溯不知所措,她环顾了一眼周围,发现也没什么值得送出去的东西。

      “实际上,我也忘了,”安子瑾拿出酸枣,“我过生日,请你吃酸枣。”

      陈溯抓了一把酸枣堆在桌子上,说:“安姐,你稍微等一会儿哦。”

      “好。”安子瑾在窗边吃着酸枣,早熟的酸枣酸涩后没有甜味。曾经最爱吃的东西,如今吃着却不像陈溯给得糖那么好吃。

      陈溯拿出一把棉签,用打火机点燃,她举出窗户,有些艰难地伸到安子瑾面前,说:“没有生日蜡烛,安姐就对着这个许愿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给自己过生日,新奇又温暖。安子瑾注视着棉签上的火苗,陈溯忽然唱起生日歌来,在歌声下,她闭眼许愿,希望陈溯能够平安顺遂。

      “许完愿之后要吹灭这些小火苗。”

      安子瑾对着棉签用力一吹,火苗灭了。陈溯的眼里星光点点,比火苗更耀眼。

      陈溯笑得灿烂,她说:“安姐的生日我记下了,下个生日我会好好陪你过的。”

      “不许违约。”安子瑾说。

      陈溯伸出小拇指,说:“那我们拉钩为证。”安子瑾笑她幼稚,但也终究是探出手,勾住她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这一时间没有准备,那我送一首歌给安姐。”陈溯抱起吉他,弹了一首《致爱丽丝》。

      到了三连音组成的乐句,热烈情感难以掩盖。经过一段下行半音阶的过渡,又把乐曲引回到最初,藏有淡淡的哀愁。当最初的旋律第三次重复出现之后,乐曲在非常优美和温柔的气氛中结束。

      “这首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安子瑾听出了其中的欢快,像是一个人再对另一个诉说三句同样的话。

      “这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是一首他对爱人一咏三叹式的告白,”陈溯笑说,“这首曲子有三段重复的乐曲,就像一句话说了三遍一样。刚才借着棉签我看到了,安姐不知道为什么哭过了,那我就祝安姐以后天天开心。”

      陈溯轻易就能发现自己的敏感,方才在家中的不愉快被她小小的举动一扫而光。安子瑾像是为了答应她这句话,轻轻笑了,然后应了声好。

      今晚月色太过温柔,像是为世间带来一场美好的梦,令人沉溺其中,久久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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