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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为何至此的原因 ...

  •   元衍呼吸为之一滞。

      玉衡似是痛苦极了,手摸索到了元衍的手紧紧握住。

      指尖往元衍掌心里藏,

      冰凉粗糙。

      元衍低头想看,才想起来自己看不见,便仍由他握住,一手轻轻抚摸他的背脊:“不怕不怕……”

      玉衡小时候还是跟母亲一起住的,等他到了四岁,便有人要接他走。

      母亲不走,坐在长廊那里,板着脸:“跟你爹走去。”

      玉衡不懂,问她为什么不一起走。

      母亲不说话。

      那个男人道,你不是喜欢看这个雨链吗,我给你打条纯金的,滴滴答答可好听了。

      他不由分说便将玉衡抱起,母亲在他身后,冷冷的,一动也不动。大抵是他太过哭闹了,扰了她的清静。

      “小玉啊,等雨链往下淌水的时候,我就去接你回来。”

      可她连那个冬天都没能坚持过去。

      落月洞里,雨链湿了又湿,可中州里的,到了来年秋日才淌下雨水来。

      他在皇宫等她接他回家。

      皇帝没空同他解释,人已经死了,没人来接了。

      是若干年后,她临死前托人送来的一封信,点醒了他。

      没人在乎一个美丽废物等与不等。

      正如同,那段黄金雨链也只是挂在屋檐。

      没人在乎它一年几次雨水,又或者一次也没有。

      他只是囿于这深宫之中的美丽死物。

      这皇宫之中美丽的太多,死物也是。

      虽晃眼,却也泛滥。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

      只是,总还有人选择了他。于是十几年后,在衡阳落月洞里,有人为他下了一场雨。

      又急又短暂。

      玉衡睁开了眼睛。

      元衍本来“看”这洞顶的眼睛,看向了他,唇边是一抹笑意:“醒了?”

      玉衡下意识偏了偏头,才想起来元衍的眼睛看不见,轻轻“嗯”了声。五日了,他的手脚并没有什么好转的意思,反而有些化脓青肿。

      “今日就出发吧。”

      元衍点了点头。

      玉衡打算再去找条蛇,吃了,两人就一起往外走。

      他坐在身来,头却有些晕,用手摸了摸额头,都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高热。

      元衍:“附近可有鱼,你去捕蛇,有些危险。”

      玉衡愣了愣,缓了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的……只是我……”

      只是他断手断脚,下不得寒潭。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我去捕一条。”

      元衍拉住他,无奈道:“我听你脚步不对,是不是腿也伤了?”

      他没有回他。

      元衍又催了催:“玉衡?”

      玉衡鼻尖微酸,双眼好不容易消了肿,又红了起来:“只是扭了,不碍事。”

      元衍道:“我还有功夫,怎么能让你涉水,更何况如今这么冷。”

      他好像还是把他当做那个骄纵的玉衡。

      那个玉衡貌美如花,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如今的玉衡,玉衡皲裂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嘴硬道:“我不怕冷。”

      元衍顺着他的话道:“是,你不怕冷,扶我起来,等会儿我将鱼打晕,还要劳你去把它弄起来,烤好呢。”

      他笑起来,很是温暖:“如今我就是个瞎子,给你添麻烦啦。”

      玉衡将人浮起来,草草穿好衣服,反驳道:“你才不是瞎子……”

      果然还是那个骄纵的玉衡。他不乐意听元衍自贬,便要纠正过来。

      “你只是还有余毒未清,等出去治好了,你就能去找你的未婚妻了。”

      元衍状似不经意道:“如今你见识了人间险恶,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玉衡正在给他系带的手一顿,又笑了笑:“要是我早些同你出去,就没这一遭了。”

      元衍:“怎么这般说,你该说我有你照料五日,是我的福气。”

      玉衡被他逗笑。两人一个瞎子,一个断手断脚,配合着捉鱼烤来吃。

      没有什么香辛料,鱼经过元衍一烤居然挺香的。

      鱼也取之不尽。

      玉衡才放开吃了好些。两人坐在石头上些了会儿,便相携着往外走。雨链被玉衡揣在怀中,倘若走出去,还可以用来兑衣食。

      也许是怕元衍闷,又或是怕自己多想,惹得元衍发现些什么。他一路上都在说些自己以前的事。

      当时秋月春风等闲度。

      如今一一提及,竟似黄粱一梦。

      元衍听得有趣,却也时时留意身边的玉衡。他腿脚不便,走起路来总有些摇晃。

      于是元衍扶着玉衡,玉衡给元衍看路,竟然行了不少路。

      玉衡只觉得脚下飘飘。

      倒好似一切有转圜,得了余地,便生些其他的心思。

      一张口就是滔滔不绝。

      半天了,才回过神来,又怕元衍嫌他烦:“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元衍的回答是刚刚好。

      不多不少,他是乐意听的。

      玉衡脸上烧得慌,陡然换了话题:“你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衍:“……是个很让人心疼的人。”

      很让人心疼。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嗯?”

      元衍扶住玉衡的指尖颤动,指腹便是一缕长发。

      玉衡仍是道:“很心疼是什么意思?怜惜吗?”

      元衍被问住了,他边走边想怜惜么?珩生让他怜惜么?

      眼前又闪现出那日珩生清瘦的模样。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过得好辛苦。

      这是怜惜吗?

      应当是的。

      那虎口处一掠而过的粗糙质感呢?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少爷,如今落魄又可怜,睡在他身边,翻个身都要疼半天。

      怎么睡都难受。

      然后梦呓的时候都在悔恨自己是不是月盈则亏,悔恨自己的意气风发。

      这是怜惜么?

      他不知道。

      但是他停下脚步,认真对玉衡说:“等修养好了,你要同我一起流浪江湖与否尽数在你,但我不会再说些东西带多了的扫兴话,你乐意带就带……”

      “带多带少,都不是造成今日的原因。”

      “罪魁祸首我们都知道,是殷笑山。”

      “不是你。”

      元衍看不见的。玉衡就任由眼泪往下淌,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简直就像是老天的戏弄。

      五天之前他要听到这些定然欢喜得不得了。

      可如今他已不复以前的心境。

      他笑着道:“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两人停停走走,走了三日才碰见了砍柴的人家。柴夫听了二人的话,好一阵咋舌:“你们还能活着真是命大,先随我至家中,村里有个半吊子郎中,且看一看。”

      二人自是再同意不过。

      玉衡不适已有时日,硬是等到到了柴夫家中才显露了些。他洗漱后半躺在床榻上,里头趴着的是元衍,背上伤痕因潦草处理,又加上连日奔波,有些恶化,如今清理上药,都不能看了。

      只能趴着修养。

      玉衡取出被元衍捏得不成样子的一节金粒子。等柴夫家的妇人来了,再递给她。

      那妇人不敢要。

      玉衡道:“我俩在此要呆些时日,你收下吧,算是医药住宿……”

      那妇人才收了:“热水和药放在这儿了,你……”

      她目光在玉衡脸上掠过,结结巴巴地道:“我再去拿药来。”

      玉衡恹恹地偏头,见元衍已睡了,才道:“多谢,只是这事不要再提。”

      妇人连声应是。

      不多时铜镜也送来了。玉衡起身坐在桌边,犹豫了会儿,才拿起镜子,铜镜里,纵使疲倦了些,仍然是一张美人面。

      他垂眸看了许久,将遮住脸颊的碎发捋着至耳后,一道狰狞丑陋的伤口从右脸眼睑下划至下颔骨处。

      半面美人,半面修罗。

      令他看着都觉得厌烦。

      这种样子,简直就与之前天壤之别。

      就连眼睛也暗下去,好像角落里的虫子。

      这个样子连他自己也忍受不了,更何谈……

      铜镜被叩在桌上,他拿起毛巾清理脸上的创口,窗外妇人似乎再跟丈夫闲聊,言语之中颇为可惜。

      “那么一张脸……毁啦……”

      玉衡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药瓶,一边上药一边想,的确是毁了,美丽废物,连美丽都没有了。

      他又怎么回应元衍的共赴江湖呢。

      难道要他带着这样一张脸,陪他去找他的未婚妻,等找到了就祝福他们,默然退场吗?

      他做不到。

      这谁能做到?

      元衍有武功底子在身,恢复速度也令柴夫惊叹,过了十几日,眼前竟能见些朦胧光亮。

      外头已是冬日,一片白雪皑皑。柴夫除了偶尔出门去看看布下的陷阱外,就是在家里。

      “他们说这是猫冬。”

      这对夫妻也是淳朴,大概是因为那颗金粒子,不时便往他们房中送些山珍吃食。

      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元衍坐在榻上,窗户开了一点点,有寒风进来,添了些清新空气。

      他问玉衡:“怎么不挽发,盖着脸颊,都瞧不见你。”

      玉衡停顿了一下,打趣道:“就算挽,不还是看不清。”

      元衍笑了笑:“算起来,至少还得再呆上一个月。”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玉衡余光撇到一粒小黑点,随口道:“怎么?同我呆腻了?”

      说这话时,两人被下脚碰着脚。

      元衍睡意上头,本是半靠着,身子都往下滑。玉衡见此笑了笑,等他躺好了,才把被子掩好。

      窗外已有人声。

      熟悉的声音道:“不知二位可见过两个男子,都是很俊美,大概这么高……”

      “你们别误会,我是他们的朋友柳芊芊,前些日子他们登高失足,我找了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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