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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疑点 ...

  •   当时,救姝英的是镇上的钱氏夫妇,他们带她回家,得知她无处可去,便留下她,认她做了干女儿。

      那时的春甜镇,气候比灾年时好很多,雨水充沛,温暖如春,哪怕贫寒如他们,也能过上平淡顺遂的生活。

      钱氏夫妇待她很好,甚至说,整个镇上的人都对她这个孤女很好,太平日子里,只要自己过得不差,大家便愿意对不如他们的人施以善心。

      姝英闲时在镇上逛,也会觉得如置梦中。

      这边的春甜镇里百花盛开,炊烟袅袅,一派烟火气,谁又会想到,就在老槐山那片不见阳光的密林里,会立着一座血气翻涌的弃婴塔。

      苔尘渐渐爬上尸骨。姝英偶尔问起,镇上的人好像都忘了那座塔,少有人提起,只会言说两个字:“晦气。”

      姝英便不再问了。

      没人记得他们。

      除了她。

      在家里,钱氏夫妇有个比她小一岁的女儿,叫禾生,长得很清秀貌美。

      禾生在及笄后,与镇上的富贵人家订了亲,只等婚期到,便能嫁进去做风风光光的少妇人。

      钱家家境平常,但因这门婚事,也无人敢明着瞧不起他们。

      可变故也在不知不觉中来了。

      姝英与禾生朝夕相处,很快发现禾生似有心事。

      问了许久,禾生才向她吐露,原来,她不愿嫁给镇上那个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她已有心仪的郎君,便是隔壁药房里的学徒。

      姝英问她想怎么办。

      禾生文文静静,主意却大,在离婚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她直接告诉姝英,她要逃婚。

      姝英道:“爹和娘怎么办?”

      禾生说:“你告诉他们,恕女儿不孝,等风头过了,我会回来看他们的。”

      没过两天,她便与情郎趁夜相伴离开了。

      员外家得知风声后,直接一纸诉状将钱氏夫妇告上了公堂,理由他们已然收下了聘礼,婚期将近,却交不出人。

      县令判钱氏夫妇归还三倍聘礼,否则便要问斩。

      这不是笔小数目,他们卖田卖地,拿屋里的东西去当,可还是凑不出银子,最后,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姝英身上。

      还了员外家的钱,他们家势必会陷入穷困,既如此,不如转变策略,及时止损。

      两家在暗中达成协议,让姝英顶替禾生嫁过去,这钱便不用归还。

      钱氏夫妇来告知姝英时,是婚期前三天。

      钱夫人进入她的房间,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

      等她潸然泪下,哭诉一番,姝英的心也软了,她答应了她。

      扶钱夫人起身后,她不经意间望向门外,钱夫人的丈夫正拿着一捆绳子悄然退去。

      姝英迷茫一阵,又觉心惊。

      他们方才是准备若她不同意,便进来将她强行绑去员外家吗?

      而后,那二人对她感激不尽,姝英只劝慰是自己多心了。

      他们对她如此好,怎会这么做呢。

      三天后,姝英替禾生嫁到了员外家。

      谁料拜堂现场,那员外之子,突然离奇暴毙。

      后经过查验,死因不详。

      这账便算在了姝英头上,员外家道她是望门寡,命里带克,是不详之人。

      他们要求她为夫守寡。

      姝英没做过人,不懂这是什么习俗,为何他们要拿活人的命去给一个已死的人陪葬?她不明白。

      钱氏夫妇听闻此事,上门来叮嘱她要好生守着,不能给夫家丢人,并无要替她出头的意思。

      姝英隐约觉得,自从她嫁过来,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可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她只得留在员外府,过日复一日套在壳子里的生活。

      他们要求她,不得随意出门,不得在人前大笑,不得穿红着绿,涂脂抹粉,不得食过两碗,不得与下人说太多话。

      总之,一切表现欢乐,活力,生气的举动,都不允许出现。

      镇上的人管这叫守节。

      姝英依旧满心茫然。

      半年后,有天夜里,她的公公忽然闯进她房中。

      察觉他来意不善,姝英吃惊地步步后退。

      往日不苟言笑的员外对她的举动表示讽刺:“装什么,我不信你正当妙龄,真能守得住。”

      这话被门外的员外夫人听了个正着。

      那个吃斋念佛的老夫人,一口咬定姝英勾引公公,是个淫*妇。

      姝英连辩解都没来得及,即被宣判了死刑。

      老夫人命人毒打了她一通,不想家丑外扬,又咽不下这口气,只想立刻结果她的命,但新妇在家中自尽,说出去铁定又会引来是非,他们家大业大,最看重名声。

      有仆人趁机献计:老槐山上有座古墓,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把人关进去便是活埋,这样既不露痕迹,还能为夫人出这回气。

      员外夫人觉得这主意甚好。

      于是,在一个雨夜,他们拖着姝英上山到那古墓前,塞她进去封上了出口。

      他们走时,姝英还问:“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那几个下人道:“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

      命不好?

      姝英又问了几句,再无人回答她。

      她在隧道里待了会儿,爬进墓道里,没走多久便迷了路,她出不去,却也因神明的身份死不成,反复思索自己犯了什么错,始终想不明白,后来,人便渐渐疯了。

      她仓促落在凡间,活得稀里糊涂,疯得也莫名其妙。

      凡间比起天界,当真怪异。她竟不知,这里的女子原来都过着这种日子。

      “算来,这已经是我来人间的第七十六年了,”姝英望向漆黑的墓道顶端,“我依然不懂,我到底错在哪里。”

      雪川道:“你想不明白,就说明错根本不在你。”

      “只要那些人愿意,无论你做什么在他们眼中都是有错的,有罪的,为了名正言顺地操控你,他们会步步打压控制你的行动思想,让你自我怀疑,自我攻陷,再理直气壮地攫取你的利益,你若妥协,只能一点点被逼到角落里,让人吃得干干净净,你该做的不是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而是奋起反抗,撕烂他的嘴,然后告诉他,你不是好惹的。”

      阿宝若有所思:“可是,如果反抗只会换得更惨的下场呢?”

      雪川道:“你不反抗,他们照样不会放过你,既然结果都一样惨,不如主动搏一搏,搏了,还有机会,哪怕只是一点,也比完全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好。”

      她说完,墓中迎来短暂的沉默。

      过了半晌,姝英道:“你说的对,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到天上,我得知道,困住我的到底是什么。”

      雪川赞许地看她一眼:“我可以送你出去。”

      姝英感激一笑,又说:“这几个月,我的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什么预感?”

      “我隐约感觉,变婆要出来了。我不止一次梦见她从那座弃婴塔底爬出来,冲到镇上肆意吞噬幼儿魂魄,她长了一张小女孩的脸,却生了满头白发,青面獠牙,笑起来,漆黑的嘴角会一直延伸到耳朵边,十分吓人。”

      雪川懂了:“怪不得你之前一直念叨她要来了,放心,交给我吧。”

      白柳问:“你打算好了?”

      雪川慢慢将木牌摁进掌心,墓中霎时白光大作。

      她道:“决定的事我不会反悔,哪怕只为了那些小孩。白柳,你帮我带几句话给林致,我这一死,肉身魂魄皆还于大山,不知还能不能剩下缕神思去见她一面,与她道个别。”

      *

      白柳回到古墓外时,林致与寇良月还等在原地。

      白柳冲她们比了个手势:“她答应了。”

      “这么突然?”林致疑惑,“你劝她的?”

      白柳道:“是她自己想通的。”

      “因为什么?”

      白柳指指山那边:“因为我告诉她那塔下压着一个妖,她若不归位,那妖破了封印出来,害的是这附近镇上的孩子,她便应下了。”

      林致顿了顿:“那她,打算何时接任?”

      “今日黄昏时分。等明日天亮,这里的气候便会恢复正常。”

      “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白柳摇摇头:“我不知,她也不知,所以托我带句话给你,说,谢谢你当初救了她,你是她在人间唯一的朋友,她成为山神之后,无论你身在何地,她都会在暗中保护你,让你放心。”

      林致笑了笑,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流。

      *

      回到镇上,正赶上齐老和卜员外的棺材出殡。

      林致到队伍中,与里正撞个正着。

      对方神色复杂地看着送殡队伍,察觉林致的视线,冷冷瞪了她一眼,道:“我看见你们去老槐山了,怎么,想救那妖孽?”

      林致不慌不忙道:“您应当清楚,凭我们的力量根本救不出她来,又何必如此忧心。”

      里正冷笑道:“我知道那妖孽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我也不怕你知道,都是些无凭无据的事,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林致淡然一笑:“孰是孰非,自有公道,我只等着便好,告辞了,里正大人。”

      到自家院外,隔壁的韩针儿也正提了篮子出门,二人堪堪相视,韩针儿怔了一下才笑出来:“林致?你回来了。”

      林致回道:“是。”

      她恍然感觉自己都好久没看到韩针儿了。

      “针儿姐姐,这几日都在家里吗?”

      韩针儿道:“是啊,这些天镇上太乱,时不时便会出事,我和昌平躲在家里图个清静。”

      “王大哥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韩针儿答得很快。

      林致觉出她的焦急,让开路道:“那我先回去了,姐姐有空过来坐坐。”

      韩针儿应了句好,立刻转身走了。

      林致推开门,在院中歇了很久。

      雪川的事暂告一段落,她终于可以分出心来,好好想想先前雪妖之事中出现的疑点。

      雪妖袭击她,之后刘武死,郑宝儿失踪,大毛二毛惨死,到她带领群众上山抓雪妖,李生财和郑宝儿的尸首莫名其妙出现在山神庙前。

      都是一团乱麻的事件,首尾无法相连,便解不出其中关窍来。

      李生财死前曾诬陷过她,先陷害她,后针对雪川,他的目的是什么?得手后,又是谁杀了他灭口?

      莫不是……韩针儿?

      林致黯然走进屋内,纠结许久,她始终无法劝自己忽略韩针儿在看到她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忌惮。

      平白无故,她不必如此。

      为什么?难道她就是藏在镇上的另一个妖?

      种子一旦种下,不由自主便开始寻找证据证明。

      林致想了一圈,有关王家的疑点,只有雪妖下山攻击她那一晚,她看着它们翻墙进了隔壁,随后明确听到了打斗声,可当她去问韩针儿和王昌平时,韩针儿矢口否认,王昌平是一声没吭。

      而在第三天,他才出现,神色如常,并表示当晚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若将这疑点带入到整个事件中……

      林致的心弦瞬间绷紧。

      ——第一天晚上,雪妖先袭击她,后跳去隔壁,院中有异响,韩针儿却强行掩饰,表现怪异。第二天晚上,她中了寒毒昏迷,刘武死在镇外井中,心脏不知所踪。第三天,她被雪川救醒,回来后,在隔壁见到了王昌平。

      刘武的死,会不会是韩针儿所为呢?

      那晚,雪妖慌不择路闯到隔壁,或许动手杀了,或者伤了在院中的王昌平,韩针儿为了不被人发现,才拖着他进屋,并三言两语打发她走,之后,必然要设法救活王昌平。

      刘武的心脏,难不成是她挖去给了王昌平?

      可她又为何要掳走郑宝儿,杀害大毛二毛呢?

      林致不得其解,正踌躇间,有人推开院门:“林致。”

      她身躯微微一僵,扭头,韩针儿信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她立于廊下,笑问她。

      林致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干:“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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