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85、失红尘（一）

　　苍生门前任大长老唯一亲传弟子临芜，盗取圣物玄珠、放出魔物鬼发在先；不服管教不认判决，逃出山牢，破坏镇山大阵，废苍生门五千余人修为在后；烧藏书阁，杀掌门长老，戕害同门手足，叛出师门，欺师灭祖，无情无义，不忠不孝，自此沦为仙门百家追杀对象，人人得而诛之！

　　此消息两天之内，传遍整个大陆每个人的耳朵，天之骄子一样的天才修士临芜，褪去华丽的外衣，成了个人人喊打的魔头。

　　临芜坐在东海岸边的礁石上，身边放着那把木剑，掌心捏着一颗红琉璃珠子。

　　珠子里的元神安详宁静，苏衍还在沉睡。

　　风兮问：“为什么不直接跟他一起走？苍生门没了，你们都自由了。”

　　临芜却摇头，“苍生门是天下至宗，一夜之间化神死尽，几千修士修为全废，苍生门与被屠戮殆尽毫无区别，仙门百家必会追查到底，他逃不了。”

　　虽然苏衍是惯了逃命的，但他到底还是想过安稳日子，嘴上不说，临芜心里都明白。

　　“再说，我答应过他。”

　　我不能让他死了。

　　我这辈子，活了二十多年，心里一直无牵无挂，他是第一个。

　　人要言出必行，答应了就得做到，被仙门百家追杀可不是他以前惹的那点小灾小祸，他不可能逃得掉，我得给他留条路，让他好好的。

　　诛魔，成为正统，是最一劳永逸的路。

　　临芜掐着时辰，问风兮：“他醒了吗？”

　　风兮道：“刚睁眼，水兮说他有点懵……他出门奔着苍生山去了……他在放神识联系你。”

　　临芜感觉到了。

　　他的神识能从东海铺到听雨楼，苏衍的神识一放出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悄悄遮掩了气息，没回应。

　　然后他画了个纹印，打到东海上空。

　　广阔的纹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临芜说出准备好的词句：“我临芜，自小在苍生门不受待见，早有反心，结交苏衍不过是为其能助我一臂之力，除掉桎梏。如今我已自由，苏衍，咱俩也是时候有个决断了。明……三日后，长明山巅，不见不散。”

　　他在东海躲不了多久，三天是极限，苏衍被借神力反噬的伤也能借机恢复的差不多，到时候不会露出马脚。

　　他一个成灵不可能躲得过仙门百家的追杀，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跟苏衍约战。

　　看看这位他一手教出来的半个徒弟能力如何。

　　临芜的话被天上的广音符扩大无数倍，传遍整个大陆，自然也落进了苏衍的耳朵。

　　他朝天大喊：“临芜！你出来！出来见我！”

　　街上的人驻足回看，看着这个称霸苏州多年的地头蛇大魔头赤足散发在街上朝天怒吼，目光中露出不知道是惊惧还是可怜的神色。

　　广音符说完话就消散了，没有给他回音。

　　卖包子的大婶忍不住劝他：“被人利用确实可恨，听雨老板啊，这个临芜太不是东西了，三日后……”

　　“闭嘴！”

　　苏衍厉声呵斥，给大婶吓得手一抖，一笼包子落了地，四散滚开，被路边流浪狗冲上去叼走。

　　大婶敢怒不敢言，不再说话。

　　临芜的神识就在上空看着苏衍。

　　苏衍茫然四顾：“我知道你在，你仗着修为比我高，不让我察觉你，但是苍生门明明是……”

　　他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被临芜隔空一道灵力封住哑穴。

　　他终于听见了临芜的声音。

　　那声音响在他的识海里，依旧是温温柔柔清风般的语气：“听话，听我的。有什么事三天后长明山上聊。”

　　他的语气像平日里教他读书习字一样轻松，苏衍迟疑地问：“你要干什么？能不能先跟我讲？我们商量一下，你让我有个底。”

　　他在上苍生山之前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依旧义无反顾，他当然也知道临芜是在干什么。

　　“我何曾害过你呢？”临芜说：“放心好了，我有办法。长明山上，我还想再吃一次烤鸭。”

　　苏衍根本不信：“你说话不算数，你还说回去辞行就来找我，结果你连山都下不来。”

　　临芜：“今时不同往日，没人能管我了。这一劫过去，我们就彻底自由了。我说过，‘以此为证’，我绝不食言。”

　　苏衍听了那句“以此为证”，终于平静下来。

　　“……好。”

　　苏衍答应后，临芜撤出与他交流的神识，解开他的哑穴。

　　他知道，苏衍一定会听话。

　　他总是对自己有没理由的信任。

　　他肯定以为，长明山上还有转机，只要自己接下来三天不跟他联系，他就不敢轻易对外说出苍生门的事到底是谁动的手，他怕会坏了自己的计划。

　　他啊……无拘无束，任意妄行……我是他唯一的枷锁，何德何能。

　　惭愧。

　　幸好这次撒谎不是面对面，否则定然会被他看穿。

　　三日后，临芜在叹息中戴好红琉璃项链，神识里已经看见长明山附近站满了人。

　　基本是他刚宣布跟苏衍约战开始，就有人在长明山附近占位置，但大能约架的热闹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距离观看的，荡开的灵力能把分神以下直接削首，因此长明山巅空无一人，修为高的都在附近的山头上，围绕着长明山的几个山头都被人占满了。

　　长明山顶只有一个人。

　　巨石上，苏衍捧着一只用灵力温着的烤鸭，已经在这坐了一夜。

　　李越来的很早，站在离长明山最近的一个山头上，也不知道他一个筑基中期哪来的勇气。

　　他跟苏衍无话可说，两人一站一坐，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默然一夜。

　　临芜算过李越，他活了一百多年，修为尚可，只心中一直有一执念，纵横一生未得其解，遗憾而终。

　　第一缕晨曦落在苏衍身上时，临芜终于到了。

　　他落在山的另一侧，苏衍的目光立刻看过来。

　　他站起来。

　　临芜今天没有穿苍生门的白衣，他穿的是一件新买的淡绿色长衫，人如青松，笑若朝阳。

　　他在距离苏衍十几步外站定，眼睛弯弯，用所有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说：“听雨，过来我看看。”

　　苏衍捧着烤鸭快步走过去，伸手递给他：“你到底有什么计划，苍生门明明是被我……”

　　还没到近前，临芜忽然变了脸色，一剑拨开苏衍递到他面前的烤鸭。

　　烤鸭还是热的，从油纸里滚出来，落在冬末春初的泥土里，还散发着热气。

　　苏衍一时间没回过神。

　　他隔着半丈与临芜对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心立刻被冻住了：“你……骗我？”

　　临芜手里的木剑渡上月华，声音顺着散开的神识响彻整个长明山脉，足够让所有观战的人都听清，“我不过随口一说，也就你当真。我辟谷多年，早不食烟火了。”

　　他定了定心，强逼着自己去看苏衍的眼：“苏衍，咱俩割袍断义，就此算了吧。”

　　苏衍像是听不懂人话了一样，歪头看着他，试探着叫了一声：“临芜？”

　　你被夺舍了吗？

　　临芜持剑在手：“是我，没被夺舍，也不是有人假冒。几天前的那一口烤鸭我记到现在……真难吃。”

　　那是他辟谷多年以来吃的第一口食物，又脆又香，他会一直记得。

　　苏衍迷茫的眼中蒙上一片水雾。

　　他微张着嘴，嗫嚅半晌，才问：“为什么？”他好像终于缓过神来，陡然皱了眉：“你不是才跟我说‘以此为证’？”

　　他手中一个广音符还没成型，临芜的剑已经到了。

　　他不躲不闪，任由那剑刺向他的胸口，广音符成，脱离他的手指向空中飞去。

　　临芜剑风变向，刺破广音符。

　　苏衍的一句“苍生门的人是我杀的”被临芜压在喉咙间，连个气音也没发出来。

　　境界压制，苏衍说不出话，只能用神识跟他交流：“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刚说好在一起的。”

　　临芜：“你只是分神中期，逃不过他们的追杀，我说过，不能让你死了。你我一刀两断，今日往后你就是仙门正统的民间散修，私下里你我依旧如旧，不好吗？”

　　苏衍：“那你呢？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我过惯了那种颠沛的日子，你怎么过？你让我从今往后，情何以堪？拿什么面对你？”

　　临芜叹口气，心道：还哪来的以后呢？

　　“你助我假死，我身上有你的元神，落入长明山底也不会有碍，届时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叫什么还没想好，你给我取一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临芜剑风已至：“提剑！”

　　苏衍还是没动，闪身让开了他这一剑，“要是改头换面换个名字就行，我也不至于被追杀了那么多年。临芜，你停下！”

　　“我有办法。苍生门藏书楼你烧了，不知道里面记载了多少奇闻异术，各种上古禁术我都看过，有一种方法可以改变经脉和灵骨——跟你换了酒楼老板的那一套不一样——它不需要互换，是直接在自己身上动手脚，完成后境界会跌落一些，但经脉和灵骨都修改了，没人认得出来。修为可以再炼，反正我进境快，重回巅峰不过几年光景。”

　　他再次凝出一把飓风刃，砍向苏衍：“做的逼真一点。”

　　苏衍这辈子就折在看书太少上了，再来一次他一定把藏书楼的书都翻烂，就会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一种术法。

　　但当时的苏衍不懂，临芜说的那么笃定，他还是决定信他一次。

　　他拿出木剑，一蓝一白两把扶桑剑搅风弄雨，飓风刃对上半山腰被苏衍抽来的春水龙，把暖南的常青树扫秃了一半，绿叶浮萍般卷在风雨中。

　　昔日好友兵戈相向，神剑悍然相撞，长明山一震。

　　观战的人只看见一阵蓝色灵气爆开，余波冲向四周。

　　众人忙撑起各种结界护盾护身，不少低阶修士险些直接死于余波。

　　飓风散开，水龙化雨，尘土和乱叶被雨砸在地上，长明山巅只剩一人。

　　临芜那一剑没有跟苏衍对上，飓风刃在半空中一个急刹掉头，砍在了临芜自己胸口。

　　但他不是死于飓风刃。

　　他怕苏衍又不接招，这一式没出全力，飓风刃落在身上的前一刻，他自爆了经脉。

　　春水龙轻柔地穿过他的身体，看似声势浩大，却连他胸口挡灾的元神项链都没惊动。

　　临芜闭眼想：果然，他不舍得下手的。

　　幸好，我舍得。

　　他的身体随着被搅乱的树叶一起从空中落下来，像柳絮。

　　苏衍身上的血都好像被冻住了，只觉得南方的暖阳初春寒冷无比，寒气灌进四肢百骸，指骨被他捏得咯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