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119、洪荒旧事（一）

　　题首山大狱不像人间的牢房，它是一座仙岛，在天上飘着，有花草树木山川溪流，有鸟雀有虫鱼，景色优美鸟语花香。

　　只是所有上了题首山的神都会在脚腕和手腕戴上锁链，不能下岛，不能使用神力。

　　锁链钉在真元上，锁紧时如针，浑身刺痛，膨胀时如锤，钝打着每一寸皮肉筋骨，一时辰一轮换，永不止息。

　　苏衍受刑时难受得急了就找人打架，没有神力就肉搏。

　　他凶名在外，题首山受刑者三百有余，个个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每次一见他就怕他是难受了想打架，顿时作鸟兽散。

　　起初他还会抓人，强迫对方跟自己打，打完一圈之后他就只盯着那几个还算有点能耐的，其他过不了几招的他看不上。

　　再后来，他盯上了那个总是坐在树上望着天空发呆的人。

　　川珺。

　　苏衍忽然来了兴致，他知道这人能打。

　　于是他就其他人都看不上了，只找川珺，每次被天锁捆得难受就找他打架消解。

　　那时宣潇也在，他常坐在一处溪流边冥想，偶尔钓两尾灵鱼，或者摘点果子酿酿酒，但手艺不太好，跟元胥差远了。

　　他不是很爱说话，苏衍找他打过一次，发现他弱的连自己一根手指都接不住。

　　但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寡言少语的人身上并没有锁链，他不是来受刑的。

　　苏衍问他：“没听说题首山还有守狱神啊，你是干什么的？”

　　你怎么看着像是来度假的？过的还挺滋润。

　　宣潇当时只是笑着摆摆手：“我啊，一个被遗忘的人罢了，在这躲躲清闲也挺好。”

　　苏衍当时没多问，但后来在题首山住了几天实在闲得慌，没人可打的时候也想找人说说话。别人不敢跟他说，川珺懒得跟他说，陈渊只会哭和发愁，他懒得理，于是只能来找宣潇，因为宣潇不怕他。

　　接触多了，有一天他突然想起来上古时候的第一位神是祖神，他开天辟地封混沌，身化万物，在他之后世上才有了神。

　　而世上出现的第一位神却好像没人见过，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只有关于他的甚多传言。

　　有人说是只灵龟，有人说是一张图纸，有人说是贝壳……

　　不管是什么吧，他有个名字，叫“负图之神”。

　　传说他出世，带来了万物运转的规律，于是才有日月东升西落之序，有四季阴晴雨雪之分。

　　他知晓世间运行的道理，知道前后数万光阴的因果，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天道自然的第一化身。

　　但后来他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连鸿德对他的印象都是模糊的，似是见过，却又不知音容。

　　原来是在题首山上。

　　后来禺虢来劫狱，苏衍走之前拉了陈渊一起下来，宣潇本来站在上面看热闹，却在天梯断的最后一刻不知为何突然跳了下来。

　　现在想来，许是被遗忘的万万年也很孤独，负图之神不愿孤守了。

　　但宣潇和陈渊却在半路与他走岔，他和川珺被阴神接走了。

　　封禁术就是这么落下的。

　　所以，阴神送来的两把木剑不是看在他和川珺的面子上，他们跟阴神实在没什么交情，尤其玄冥之前还跟郁垒打过架，算有点小仇。

　　阴神看的是元胥的面子。

　　陈渊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认出他和沈舒白的，因为阴神不会无缘无故拿扶桑木做人情，哪怕扶桑能做出一万把剑。

　　他就是觉得他们太弱，想给他们提升点实力而已。

　　苏衍想到这，豁然开朗起来。

　　难怪他们修炼起来那么容易。

　　常人平均十二年才能过的筑基他只用了三年；筑基后寿命一百打底，多少人到死都进不了分神期；分神三百年的寿元，又有多少人到死都不能成灵……

　　沈舒白从筑基到成灵却只用了八年。

　　修炼的过程就是把人身无限朝着神身靠近，而他们本就是神，是揣着答案的，抄答案的总要比摸索解题的快捷许多。

　　所以根本没有天赋异禀根骨奇佳，他们就是两个作弊的考生而已。

　　而修行的尽头也没有成神，因为神由自然而来，成圣后只有一条路——回归自然。

　　化成风，化成雨，化成随处可见的一切。

　　修行路的最后，除了这一路走来的漫漫人生，得不到任何东西。

　　依旧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哦，对了，省了火化和入土的步骤，比较环保。

　　此刻沈舒白正被一团黑雾裹着穿梭在纵横交错的金线中。

　　“郁垒大人？”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一团浓重的黑雾从裂缝里冲出，直接就把壬回给冲散了，卷着沈舒白落入裂缝中。

　　沈舒白本来想抵挡一下，是风兮在他出招之前说了一声：“阴神。”

　　他慌忙撤了招式，任由自己被对方带走。

　　对方好像十分了解纹印，在纹印中自由穿梭，很快就把壬回甩在后面。

　　他一言不发，迅疾如风，沈舒白觉得不像是神荼的风格，神荼从来都是温和的。

　　果然，对方在疾驰中“嗯”了一声。

　　沈舒白的目力还不错，在这么快的速度里依旧能辨认出行进方向，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下面的暗线似乎也是一张巨大的符文。

　　他们早就离开了北海天柱纹印的范围，眼下没有了金灿灿的符文，入目的都是黯淡无光的符文。

　　这些符文好像铺满了整个大地，无处不在，根本看不到边界。

　　它们隐藏在天柱纹印下面，覆盖所有土地。

　　这是……

　　“封住混沌的四方天柱之间确实是有联系的，联系就在这里是么？”

　　上面那层天柱纹印不破，下面的隐符就不会被发现。

　　这是天柱纹印互相沟通扶持的桥梁。

　　壬回当年没死，应该就是跟他现在的情况一样，神识散进天柱纹印中，而南天柱本就有裂缝，纹印从一开始就是不完整的，壬回下来就能直接进入这个隐符，而隐符沟通四大天柱，当时东天柱刚断，纹印也是不完整的，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就是通过这个才有机会在廪君的咒牌上动手脚。

　　同样的道理，苏衍在海面上疯了一样一通乱砸，把北天柱砸出了豁口，壬回才会出现在这，否则天柱纹印不破，他根本上不去。

　　那么，是不是现在就只有西天柱还是完好无损的？

　　那壬回岂不是马上就可以撬开混沌大封了？

　　想到这，他想拉住郁垒的胳膊让他别跑了，可是郁垒化成一团黑雾，根本抓不住，他只能说：“阴神大人，上面恐怕出事了，劳烦您送我上去。”

　　郁垒冷淡的声音散在他耳边：“你现在这样上去干什么？再送一回死么？”

　　沈舒白正要反驳，就注意到他用的字眼：现在这样。

　　所以？

　　“阴神大人要带我去哪？”

　　“解封禁术。”

　　沈舒白在符文中走了许久，估算着位置应该是朝着东海去的，果然，两刻钟后他看见另一个金灿灿绵延百里的符文，然后在里面见到了神荼。

　　片刻后，沈舒白才清楚东海的遭遇。

　　“所以，扶桑枯萎是因为东天柱伴生法器扶桑木上的符文被不知真相的廪君抠走了八块，扶桑失去根基而枯萎。同时由于伴生法器损坏严重，当年东天柱就断过一次，尚未修补完全，这次一牵扯便隐有松动之兆。混沌有异动，你们不得已，以自身真元代替纹印，镇封混沌。”

　　沈舒白说到这就明白过来：“所以所谓的‘扶桑鬼门’中的‘鬼’指的并不是人死后的灵魂，而是混沌？”

　　而他心中在想，伴生法器有损，确实可以影响到天柱，只是程度不同。

　　他面前是硕大的金灿灿的符文，符文上有八处裂口，稍微暗淡一些的真元将裂口填补上。他面前明明空无一人，神荼的声音却响在他周围，从每一处裂口中传来：“对，人死如灯灭，这世上没有灵魂转世。”

　　“那我和苏衍在人间这几千年是怎么回事？”

　　“假胎罢了，与真人无异。”

　　沈舒白看着碎成一地的阴神真元，沉默片刻：“大人高义。”

　　神荼叹息一声：“唉，职责所在。这些年壬回没少过来找麻烦，我和郁垒只能互为替班，一人守混沌，一人防壬回。只可惜天地分离，没办法把消息传出去，本以为以后就要这么过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等来转机。”

　　神荼的真元一点点抽离开，郁垒严丝合缝地续上，两人一人负责四个断口，各余出来半个真身站在他面前。

　　他们看起来跟当年没什么区别，神荼依旧是一副白衣书生的温和面容，郁垒也依旧是一副不好惹的煞神面相。

　　神荼朝他招手：“封禁术是我二人奉元胥天帝之命，给你二人落下的。听你所言，玄冥大人已然苏醒，自行冲破了封禁术，如今时机已到，你的也该解开了。这些年多有冒犯之处，川珺大人见谅。”

　　说着话，他的手中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光团，发出耀眼的光芒。

　　郁垒也跟着伸出手，掌心浮起一个银色的光团。

　　他们手托日月，缓缓念动咒语。

　　沈舒白还没得空细想“川珺”是谁，日月就一同朝着他的眉心而来，没入识海中，识海在日月之光中渐渐消散。

　　猝不及防地，他看到了被封禁的那万年光阴。

　　天地初分后最早形成的是天地万物，平地起高山，惊雷劈深渊，暴雨汇聚出江河湖海，地缝中开出第一朵花，花根处长出第一只幼虫。

　　天光放晴那一瞬，山生山神，地生地神，海生海神，雷雨中生雷神雨神……肆虐的风在那一刻停息，止于高原山巅，凝聚出独一无二的风神。

　　他白衣白带，眸色浅淡，肩负风羽，生自万里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