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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玄冥(一) ...

  •   傍晚,夕阳斜照,没拉窗帘的书房却一片昏暗,外面的光亮透不进来一丝一毫。

      书桌上其实没放什么东西,就一套笔墨纸砚,笔架上挂了几支毛笔,看起来都没用过。

      笔架下面躺着一直翠绿色的笔。

      那毛笔通体没有一丝杂色,绿的像上好的翡翠,笔毫是纯净的白,根根分明整整齐齐,没有一丝杂乱。

      它自己滚了半圈,从桌沿掉下去,往门口滚。

      但整个书房都被下了禁制,它只能滚到门口就出不去了。

      它原地转了半圈,正琢磨要不要硬闯,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一点响动。

      完了,那位邪神醒了!

      它立马从地上飞起,把自己送回书桌躺好,连角度都没偏一分,装作从没动过的样子。

      苏衍是神识先醒的,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找到沈舒白,也没来得及管那书房的禁制。

      他手指动了一下,发出“咯嘣”一声轻响,起身就要去寻,结果撑着床坐起来时,胳膊和肩背接连发出一阵嘎嘣脆响。

      像骨头错位了似的。

      他起初没当回事,以为是躺久了躺的,但一下地就觉出不对了。

      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在响,就像全都错位了正在重新拼装,他统共走了没有两步路,身上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响了个普天同庆。

      他看看自己的身体,确认还是完整的。

      怎么回事?那咒牌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走到阳台,神识一路铺出去,不知道铺多远才找到沈舒白,发现他正在异处局开会,神识相接的瞬间,沈舒白跟他说:“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先休息。”

      苏衍应了一声,打算去找点水喝。

      他一回头忽然发现个问题。

      这神识好像比以前好用了。

      之前神识外放其实是需要灵力维持的,灵气越足神识铺的越远越快,但刚才他铺开神识好像没有用到转化灵气这个步骤。

      他把神识又往外扩了一点,果然,不需要灵气了。

      他好像凭空多了一双眼睛,想看哪就看哪。

      陷入昏迷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境界,是化神还是圣,他觉得圣的面儿比较大,但圣好像也是需要转化灵气这个步骤的。

      那他这是被木牌炸一下,从圣直接炸飞升了?

      连雷劫都省了?

      飞升这么容易的么?

      他一边疑惑着,一边终于有精力落在有禁制的书房,一眼就看见桌上的山河笔。

      他踱步到书房门口,门上的禁制一声不响地化开,夕阳铺在桌上的宣纸上。

      他在椅子上坐下,把山河笔拿起来把玩。

      是他当年求来的那个,一模一样,注入灵力就能画出来实物,等小白回来好好看看,哪里不对赶紧改。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改?

      直接在身上画?还是在纸上重新画一个?

      那元神怎么办?还要把元神抽出来放新壳子里吗?那是不是还需要再养上个一千年?

      要不……他突然觉得小白现在的身体也不错,看着反正是没什么大问题。

      他把山河笔搁下了。

      但他转念一想,小问题也是问题,万一他还没发现呢?

      他又把山河笔拿起来了。

      如此来回多次,他把山河笔搁在一边,觉得这东西用多了恐怕还是对元神有损,应该先练一练,万一真要重画,下次争取一次成功,照顾到每一个细节。

      于是他把山河笔扔出去砸在灯的开关上,顺手开了个灯。

      屋里明亮起来,山河笔回弹落在原位。苏衍研墨铺纸,拿了支狼毫,把广袖往上拢拢,提笔作画。

      山河笔在旁边一动不敢动。

      砸个灯算什么?他当年把自己从万高崖上扔下去,虽然不是亲身经历,但记忆明晃晃地摆着,如同亲历。敢生气么?不敢。

      苏衍画别的不行,画沈舒白那是一回生二回熟,三两下就勾勒出一个广袖长袍的轮廓,然后他停了笔。

      想了想,他把这张纸取下来扔了,换了一张,用镇纸镇好,重新画。

      画了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时代不同了,他觉得穿风衣短头发的临芜也别有一番气质。

      他用细笔勾勒出沈舒白的眉眼,领口还解了两颗扣子。

      然后在他脖子上画了一条细绳,在锁骨中间勾出一个小圆圈。

      左右找找,啧,没有红墨。

      要不放点血?

      这么想着,他拇指指甲就搁在了食指指腹,悬在画纸上,但还是没下去手。

      他想起来刚醒的时候好像看见金乌就蹲在门口玄关来着。

      要不还是用金乌的血吧,或者拔根羽毛看能不能染个色?

      他想着就要起身去抓鸟,然后被人按住肩膀押回椅子上。

      “我何时衣衫不整过?”

      沈舒白的目光从他身后落在画纸上,看见那画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站在椅子后,低眸看苏衍:“这还用我教?”

      苏衍画画太专心,神识不由自主的撤回,居然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侧身坐着,微仰头朝他笑,笔在指尖打了个转:“只会画你。”

      他又三两笔在画上沈舒白的脚下画了两只嬉闹的兔子:“还有它。”

      “那就够了。”

      沈舒白把手上提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

      购物袋里是几个小盒子,各种颜色,还有一个托盘。他拿起一盒红色的翻看两眼,不知道怎么用。

      沈舒白笑了一声,把盒子拧开,里面的保护纸撕掉,放在桌上。

      “丹青?”苏衍认出来了:“你去买了这个?”

      沈舒白把白色颜料也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勺子,红白都刮了一些在调色盘上:“嗯。”

      苏衍把桌角花瓶里那两支装模作样的假花拿出来,手指一挑,不知道从哪引来的水,把花瓶装满,作洗笔用。

      他用正红色和白色调起红琉璃的颜色来。

      沈舒白就站在椅子旁看他。

      “身体还好吗?”

      “挺好,炸一次好像更灵便了。”他话说的随意,一点没当回事。

      沈舒白生怕他会问这一炸是怎么回事,但等了几秒发现苏衍只是仔细调色,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他不问,这茬就先不提。

      他看着苏衍不大熟练但十分认真的调色,又把这个人跟记忆里的人重叠起来。

      还是那个苏衍,还是苏听雨。

      本来他还担心苏衍醒来后会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因为他问过陈渊,神印解封后苏衍会不会失去这段记忆,陈渊说他不清楚,因为神印只有一个,被阴神下过封禁术又解开的他也是第一个,没有可以参考的资料。

      但陈渊后面顿了顿,又跟了一句话:“我觉得应该不会,神是不会失忆的。”

      他说他觉得不会,但宣潇在一边不言不语,沈舒白心里根本没底。

      他去买颜料的时候都在心慌,生怕自己带着东西回来,他醒了之后却不记得自己要他教画画的事。

      那一瞬间的神识相接他根本就不敢多试探。

      还好,他一回来就看见了纸上的自己。

      “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苏衍听着他问的这句有些恍惚,想起来自己画这幅画的初衷。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他吗?

      “没有,挺好的。”

      他暂时没提自己莫名增强的元神和刚醒时错位的骨头。

      沈舒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神印完全显迹还需要一段时间。

      苏衍调好颜色,蘸一点填到画上人颈间的项链上。

      整幅画都好像被这一点颜色激活,多姿多彩起来。

      苏衍正要显摆一下自己不错的画技,一抬头就看见沈舒白笑盈盈地看着他,勾起的唇色却有些淡。

      对了,他知道这幅躯壳应该改哪了。

      这唇色当初画淡了,他看起来有些苍白,应该画红润一点。

      红琉璃的颜色就不错。

      他勾勾手指,“过来。”

      沈舒白不明所以地倾身低头。

      苏衍笔杆子一转,柔软的笔峰在他唇上抹了一下,留下一道鲜艳的红。

      沈舒白眸色发深,没说话。

      苏衍手肘撑着桌面,捏着笔,对上他晦暗的眼神。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巴掌,他能清晰地看见沈舒白瞳孔中满满装着一个自己。他呼吸一顿,捏着笔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

      完了,惹火了。

      沈舒白没退开,压低了嗓音问:“你在干什么?”

      苏衍斟酌用词:“嗯……给你添点颜色?我……”

      沈舒白看他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唇色倒是不用添点颜色,红润的恰到好处。

      他忽然捏住苏衍拿笔的那只手,往后一推,将他拧身按在桌案上。

      苏衍坐在椅子上,被他这么顺势一拧,半个后腰磕在桌沿上,笔登时脱了手,掉在画纸上,抹花了沈舒白半张脸。

      另一只手撑着桌子,苏衍把腰往前挺了挺:“好好的怎么还动手了?书房里呢,多不雅?好好好,我错了,不该在你身上乱画……”

      他嘴上说着书房重地,眼神却带着笑,明显没安好心。

      沈舒白磨磨牙,余光看见他被自己捏着的手腕泛了红。

      可能是在山洞里埋了两千多年不见光的原因,苏衍皮肤白皙的不像个人,稍擦点红就十分明显。

      他手上还蹭了一点红颜料,正沾在食指指尖上,像一朵小红花,让沈舒白想起当年的点指开花。

      他没松手,挑起一根手指将他的食指勾下来,把红颜料抹掉了。

      他想:我在干什么?

      我接下来还想干什么?

      沈舒白摩挲着他的半截手指,还按着他的腕子,上半身快压到他身上了,他眼皮都不用抬,正好就能看见沈舒白嘴唇上自己抹的颜色。

      但苏衍却敏锐的察觉到沈舒白情绪不对。

      调情调的有点偏差,他似乎不是很有兴致的样子。

      要不还是擦了吧,今天日子不好,时机不对。

      但是手边也没有纸,花瓶里的水脏了,画纸太粗糙,他略一思索,左手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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