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燃烧》a荣

5、曼海相遇

　　黎尘回到家先把今日份的药吃了，药下吐，那股反胃抽痛的感觉迅速涌上来，抹了抹鼻子，还好没流鼻血。

　　不想待在医院化疗了残人生，只能老老实实吃药，能活一天是一天。

　　也不知道是病入膏肓还是对药排斥，这些药越发难以咽下。

　　黎尘休息的空档，看到了莆云市公安局最新发布的新闻。

　　两起女性遇害案系同一团伙，上个月9号，来自西安旅游的25岁刘某和同伴在莆云市龙岗路的新城清吧喝酒，刘某中途去洗手间，再也没有回来，五个小时后在职高附近小树林被发现，死因是兴奋/剂/过量。
　　第二起案件也就是这个月8号，曼海镇关口街一位独居的本地少女程某遇害，真正的突破口在第二位少女，这两起案件的共同点都跟职高有关，第一起案件可能是罪犯随机作案，导致警察一直找不到线索，而第二个被害者刘某在莆云市职高读书，系熟人作案，警察一一盘查，最后锁定了莆云市职高。

　　莆云市职高都是本地考不上高中的未成年人，很多学生都是留守儿童，这也导致学校纪律混乱，鱼龙混杂。

　　未成年犯罪比成人年犯罪更恐怖，他们这类人仗着年纪优势钻法律的空子，藐视法律。

　　院外门铃响了，黎尘莫名起了一身疙瘩，透过可视门铃，看见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人。

　　她盯着其中一人看了几眼，穿好鞋去院外开门。

　　“抱歉打扰了，我们是莆云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邓涛，这位是罗万成。”
　　说话的刑警模样周正，黑衣黑裤。

　　“你好。”黎尘之前在关口街见过罗万成，还下意识叫住了对方，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请问有事吗？”

　　邓涛从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照片，“这两天有没有在附近见过这几人。”

　　三张照片，三个年纪很轻的男生，最多不超过17岁。

　　黎尘手指轻搓，呼吸一下子紧促，“我没见过。”

　　海风一波一波涌来，正午的太阳湿热难耐，室外站久了，满头大汗，这一块区域全是海景别墅，来往行人并不多。

　　邓涛扫了一眼四周，慢条斯理收起照片，叮嘱：“如果发现这几人，请及时联系我们，晚上也要关好门窗，12点之后就不要出门了。”
　　两名民警交代完正要去隔壁访查。

　　“有人在附近见过这几人是吗？”黎尘突然开口。
　　网上并没有公布嫌疑人照片，那极有可能罪犯在可控范围内，避免打草惊蛇，才会私下查访，这也说明别墅区并不安全。

　　邓涛脚步一顿，目光和罗万成一触即离，用警察安抚群众的那一套说法安抚黎尘，无非就是曼海加大了巡逻，入夜关好门窗。

　　黎尘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听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邓涛时间很紧，这片区域还要一家家访查，他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见这姑娘仍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像在酝酿什么大事。

　　突然邓涛折身回去，罗万成也只能跟着返回，面露疑惑。

　　邓涛站在台阶下，个子还要高出黎尘半个头，身板笔直，看人的眼神有着刑警惯常的审视，甚至洞察秋毫，那种眼神让黎尘很反感。

　　“邓警官是还有遗漏吗？”

　　“黎尘，承州人，上个月20号来到曼海镇。”

　　气氛瞬间犹如被拉紧的警报线，稍一点动静，便会引起山崩地裂。

　　黎尘双手紧紧攥着两侧衣服，用力再用力，才勉强让疯狂跳动的心脏回到胸腔，眼眶急速布了一层血丝，她一眼不眨盯着邓涛，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用意。

　　邓涛并没有绕弯子，直接了当揭穿：“你找过张峰，想查神仙空从哪里来。”

　　黎尘万万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警察洞悉之中，肯定是昨天太过心急，在走马街满街询问张峰下落，引起了警方注意，但今天上午她见过张峰的事，对方应该还不知道。

　　她稍稍放下心来，沉默而冷静地看着对方。

　　邓涛见她这么镇静，表情严肃地说：“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做无谓的事，人应该往前看。”

　　仅仅一句话，黎尘像是被当众扒了衣服，羞愧、愤怒、痛苦，各种情绪交织而来，变成一张勒人的网，紧紧缠住她。

　　她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调查我。”

　　肯定句，丝毫不怀疑。

　　邓涛严肃回答她：“任何私查案件的人，刑警大队自然要查清楚。”

　　黎尘眼睫轻颤，目光带着一种很锐利的反抗，她哑声说：“所以，你口中无谓的事，就是毫无意义，是吗？”

　　面对女孩直击灵魂的质问，像邓涛这样的老油条刑警，竟不忍直视，办的案子多了，也就铁石心肠了，他难得对一个陌生女孩推心置腹，“站在警察角度，真相永远不会缺席，而站在我个人角度，不管真相多可怕，每个人都必须面对，你父亲的案子我已经看过，一个作案工具并不足以推翻任何审判，人证物证动机才可以。”

　　邓涛走前，不忍看女孩通红的泪眼，“曼海是个旅游散心的好地方，多事之秋，玩够了就回去吧。”

　　走过别墅小道，罗万成一步三回头，见那个纤细倔强的身影进了屋，终于憋不住问老大，“你朋友？之前她在关口街叫住我，我第一感觉就觉得不对劲。”

　　“不是朋友，第一次见。”邓涛抬头望向树缝斜落的阳光。

　　“她父亲怎么了？”

　　“你小子，案子没见你多操心，竟操心别人的私事。”路过拐角，邓涛回头，“一个可怜人罢了。”

　　骄阳一步步落入地平线，黎尘枯坐在阳台，看着大海逐渐吞没圆圆的太阳，天空布满火烧云，海鸥成群结队落在焦岩上，视线所及是那么美，她却吃了满嘴的咸苦。
　　她迟缓转头，看见满桌的乳腺癌药丸，眼泪簌簌而落，不知道哭了多久，天也渐渐黑沉，她终于续了一点力量打开手机，找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一旦点开它，哽咽声突然溢出，那样的委屈。

　　她想说什么？好像一瞬间记不清了。

　　手机点在视频通话上，像有千斤重，迟迟落不下。

　　聊天窗口停留在上个月初，她拿着电视台体检劵去医院免费体检，查出乳腺癌，那一刻，她像个孩子一样给妈妈发了信息。
　　【黎尘：妈，我生病了。】
　　【妈：注意身体。】
　　没了，一句问话也没有，敷衍、急于摆脱累赘。
　　上一次通话还是半年前，通话三十秒，再往上翻，全是黎尘一个人的絮絮叨叨，妈妈偶尔回复几个字，对她的生活漠不关心，就好像她只是一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
　　明明以前那么爱她，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磕着碰着都会红眼睛自责的母亲，变得这么冷漠。
　　那位刑警的话犹如魔音环绕在她耳中，比诅咒还要可怕，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击垮她的希望。
　　——一个作案工具并不足以推翻任何审判，人证物证动机才可以。

　　不足以推翻......。
　　无谓的事么？
　　就算查到神仙空大本营，拿到买家购买记录，也不能证明爸爸的无辜？
　　她不甘心，不想妥协，到死都不想妥协。
　　她此刻多么希望有人倾听她的彷徨，给她最后一点支柱。

　　最终她退出了妈妈的对话框。

　　隔壁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声响，她眨着泪痕，坐在黑暗阳台，偏头瞧见隔壁别墅热闹极了，和她这边的冷寂截然相反，俊男美女恣意调情，举杯欢饮，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男人搭着跑车前车盖，弯腰鼓捣引擎，引擎声轰隆隆响彻黑夜，驱散了那么一点冷寂。

　　他背影宽厚，肌肉贲张，不是那种吓人的肌肉，线条特别有力量感，他把前车盖随手关上，倚靠在车头点了一根烟。

　　皎月清朗，透着轻纱般的白皙，树影簌簌晃动，他仰头吐了一口烟，漆黑的眼映着一点月光，视线突然落在阳台处。

　　黎尘眼一眨，泪水落走，视线变得清晰，她慢半拍地转头，发现这个方向除了她也没其他人。

　　再转回头，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凑到他身旁，贴着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吐出一口薄烟，嘴角又扯出那种满不在乎的嗤笑。

　　黎尘没有过多窥探，起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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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黎尘哪也没去，吹着海风在沙滩漫步，视野的开阔加剧了那种空旷。

　　昨天她想了大半宿，把手上这些年收集到的线索整理好，发给了新闻组的老师，从大学毕业，一直是老师在带她，希望老师顾念那么点情分，将她的文件转交给调查组的许记者。

　　或许有一天，她不在这个世界，其他正义者能实现她的奢望。

　　“哎！黎尘小美女！”

　　远处传来呼喊。

　　黎尘拂过脸庞乱飞的碎发，看见朱小艺和同伴在沙滩喝冰饮晒太阳，曼海沙滩聚集了很多旅客，一眼望去全是五颜六色的鲜活，有小孩从沙洞里钻来钻去。

　　人和人的区别，其实在第一眼就能凸显，他们那伙人即便堆在人群里，也是极其显眼，比电视上的模特还要时尚。

　　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一类人。

　　朱小艺锲而不舍叫她名字，黎尘慢吞吞走过去。

　　“你好。”

　　“坐下来一起玩，我给你介绍。”朱小艺自然熟地把她按在沙滩椅上，往她手里塞了一瓶冰凉沁人的冷饮，冷饮很精致，插着卡通太阳伞和嫩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