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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往事如迷今又起 ...

  •   内院的屋子布局紧密,只正屋相当于正常大小,且装潢富丽些,不似别院。
      “你这位朋友,仅住了一年,就将这居所修成这样,应是打算久居于此了。”禾肖年暗暗提点道。
      柳言欢微微点头。
      “我这位友人,我自了解,不需要将军您来指手画脚吧?”柳言欢道,禾肖年昨天晚上护着那小侍卫,他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禾肖年笑了笑,也没生气,接着道:“但是没什么侍从。”
      “所以为什么还要特意放个看门的小侍?”柳言欢报完仇立刻跟没事人似的,接着老老实实跟禾肖年一起分析起了周围环境上的不对劲,补充了禾肖年话中之意。
      禾肖年看柳言欢还在正常思考,点点头。

      那小厮将二人领进堂屋内就站到了旁边,有一少年正坐于内,白衣内衬,红对襟罩衫修饰着他修长的身形,一手端一茶碟,另一只手衔其盖,望见来人后,顿在那里。
      “真的是你,言欢!有多久没见了?一年?有一年了吧?”他叫道,生了一副好面孔,眼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惊喜之色,一双桃花眼此时熠熠生辉,格外明朗,好像在这六月,桃花又重新开了一茬。
      “是的,一年了,有一年了,慕枫。”柳言欢低着头,没有去看那对明亮的眼眸,生怕会深陷在里面似的,两只手在胸前来回摩搓着,似乎不知道放哪里好。
      “你来看我么?”他问道,边站起身,走到柳言欢身旁歪了歪头。
      “不行吗?”柳言欢默默打量着周遭,反问道。

      禾肖年轻轻咳了一声。

      “自然是可以的。”苏慕枫很快地说,同时瞥了柳言欢身后的禾肖年一眼,“敢问这位是……”
      “禾丰禾将军,你不曾听过?”柳言欢手指无心似地敲了敲身边的台案。
      “听过的,但不曾见过。”苏慕枫借机又看了禾肖年一眼。

      “你知我来东京了么?”柳言欢叹了口气,仿佛突然坚定了决心,抬起头道,眼睛正对上对面的,嘲讽揶揄般,还是让他愣了神。
      对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抬起了一边眉毛,“不知,怎么了?为何突有此问?”
      柳言欢突然大笑起来,笑罢,道:“苏慕枫,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能装。”
      他叹口气,摇摇头,仍是苦笑,像是不经意的,抬手摸了摸眉毛,“但我还是知你太甚了,你每次撒谎,都会抬起这边眉毛。”
      禾肖年暗自笑了笑。

      苏慕枫则闻言一惊,道:“何出此言?”
      柳言欢认真回忆道:“方才我就猜疑,为何那小厮通报只用了如此之短的时间,来到这里的一路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想,恐怕他并没有通报给你吧?或者,换言之,根本用不着通报给你。”
      已经知晓他今日要来,所以叫那小厮在门口候着。

      “言欢啊,你还是老样子,太多疑了,如果他没有通报给我,如何让你进来?我料他也没有如此之胆。”苏慕枫反而笑了,对答如流,从容自然,看不出是真是假。
      柳言欢也笑,只是眼里没有笑意,“如果只凭着一点,我倒是没理由怀疑你了。只是你在我进门的时候故作的故友重逢的惺惺之态,有些多余了吧?很惊讶么?没有吧?你在我刚入汴梁的时候就注意到我了,不是么?”
      “你只是猜测的,言欢,没有依据的。”苏慕枫桃花眼一眯,仍然保持着微笑。
      “不,我有。答案很简单,那日我进城看时,你的衣服太扎眼了。”柳言欢歪着头注视着他,目光如炬,神色凛冽,不似玩笑。
      “可我那天穿的不是……红衣。”苏慕枫皱眉道,接着便反应过来,被反将了一军,柳言欢套了他的话。
      御街上人们衣着怎得不衬些红紫鲜艳?就算那日他穿了红衣,又如何能发现他?
      他脸色有些白,手指的动作也僵硬起来。

      柳言欢耸耸肩,道:“我可没说是哪一天,慕枫。我以为你哪怕不能接受,却也能记得我做过什么,但是,你这么背叛我,我真的很失望。”
      苏慕枫蹙起眉头,有些伤心,“那……你真的还记得你做了什么?”

      柳言欢不回答,又装模做样般叹气,回首对一直静静立在他身后的将军道:“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将军。”
      “言欢,我求求你!”苏慕枫忽然将两只手搭在他肩上,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同窗情谊的份上,放过我吧!”
      “同窗情谊?别,您还是省省吧。”柳言欢厌恶地将他的手拍掉,踮脚凑近这个曾经的好友,低声用只有他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您也就仅有那点凉薄的同窗情谊可以说道说道了,我可非常清楚您原来做了什么,不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背过身,听见埋伏在院子周围的人进来将苏慕枫押走,没听见苏慕枫的声音,没有反抗,没有挣扎,没有辩解。
      他感到一股热流从脸颊上滑下,烫得他一惊,心里像被人狠狠戳了一刀,血止也止不住。

      柳荫将日光剪碎,一丝一缕地落在苏玉的碎发上,让温风扯得一抹金黄。一步一步,踏碎了鞋底日光。
      议论随着苏玉身影翩跹起伏在盛夏热浪里,可姑娘们对这位大家出身的小姐丝毫妒忌不起来,她向穷苦人家布施的总是最多,人们甚至时常见到她亲自施粥,这样一个乐善好施的人物在邻里间口碑自然差不了。

      “全都城最好看的姑娘就数这苏家三小姐了。”
      “是啊,偏还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
      “你说,这苏家大小姐长得那也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惜早早嫁人了。”
      “就算不嫁人,还能让你捞着不成?”
      “啧,还说我,你也撒泡尿照照,长得还没我能看呢。”
      “……”

      “小姐,”后面的小侍女叫道,“他们正讨论你呢。”
      是啊,听听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再说,她又不聋,没必要什么都跟她报告吧?
      这位小姐笑而不答,十分有大家风范。
      她没去理睬,依旧信步前行,直到前方围着的一群人拦住了她的步伐。

      这些人并非为她而来,而是全神贯注地看一张纸,那张纸刚被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糊到墙上,就引来这些个人围观,边围观还边连连嘀咕。
      她听不清其他人说的什么,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来,想看看这张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翠儿,你帮我上前看看,那上面写了什么?”
      那瘦瘦小小的侍女两眼无神,颇为为难道:“小姐,您看这么多人,我像是能挤进去的吗?”

      等了很久,人终于散了一些,她才得以有机会上前观看。
      结果上面赫然两个大字——“寻人”。画像中是杨家的小姐,她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小时候阿爹带她串门时介绍过她,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得说丢就丢了?”她正纳罕。

      旁边有个热心肠大叔就道:“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丢的姑娘多了,可就这一个富贵人家拿得出银子请官府里贴这告示,自然就这一个,其他的那些官府找不出,就搁置了,没闹起来罢了。”
      她惊道:“这么说,还有很多女子不见了?”
      “不错,现在数数,我知道的也已有六位了。”大叔沉思道,“话说回来,姑娘,最近出行可要小心啊!那作恶之人现在还逍遥法外呢,唉,说不准是什么鬼怪作恶……”

      至于那大叔后面说了什么,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她一点也没听见,已经自顾自走开了,脑子里还忙不迭地思考着这件事。
      稀奇的很,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在家里还能弄丢了?
      那翠儿畏畏缩缩地跟着,没有苏小姐行事大大方方。
      翠儿不常出门,苏小姐这次之所以让她跟着,是因为办事伶俐的小侍女玺儿被她赶去买酥饼了。

      “我看,方才你倒是一点也未作紧张之态,你才是真正会演的吧?我当是自己在茶楼看了一出话本戏剧呢。”苏慕枫被他们提前安排好的人带走后,禾肖年对柳言欢道。
      柳言欢笑着,手指绞上了鬓边的发丝,一张脸又变回之前的那个他了,“哪里呀?我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我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真是他,我们原来其实关系挺好的。”
      禾肖年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地重复道:“挺好的?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迫切地想让你死?还有你,关系挺好能这么狠心?直接把话往外套,也不怕冤枉了好人?”
      柳言欢嘟囔着:“这不是私事吗?”

      最好的谎话总是真假掺半的,但是谎言终归是谎言,终究不如真相站得住脚,他也没想过能让禾肖年一点不疑有他地相信自己那番说辞,只是装傻,糊糊弄弄要撇过去。
      “难道就不是呈堂证供?不是证据?”禾肖年道,面上没有丝毫退让。他自己也知晓,这哪有什么呈堂证供?人家自己都认罪了。
      “你纠结这做什么?能做什么呈堂证供?他自己都承认了的,旁边都有我们的人听着呢!”柳言欢不上套,干脆把那群突然冲进来的人一并认作了自己人,先拉拢起了人心,推着禾肖年的肩就往院外走,禾肖年见套不出话,干脆闭了嘴,心中的好奇却是愈加深了。

      柳言欢倒是没打算就此了之,摇着头,“不过禾将军说什么怕我冤枉好人,你心里不虚么?还未定案就已经在没与我商议过的情况下派了这么多人将这处小别院围了起来,哪怕我这同窗好友无罪,怕也要插翅难飞了。”
      相当于直接明说了,你不信任我,干嘛还要问话?我就是说了,你信吗?
      禾肖年笑了笑,没作解释。
      这未知的结果既已不成立,再讨论也毫无意义,话说多了,反而会越描越黑,显得破绽百出、苍白无力。
      这番不信任也是板上钉钉了,再说道几句也改不了,不如少费些口舌。

      这件事由于是苏慕枫自己承认的,虽不太情愿,但终归也是承认了的,没经几番审问就丢进了牢里。
      倒是跟他那时候有些相似。
      对于柳言欢来说,既然自己已经洗脱罪行,就算是结束了。
      柳言欢跟禾肖年吵过一场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冷战,禾肖年自己待在小祠堂里,柳言欢则出去到处走。

      然而这个情况没持续几日,柳言欢就看见府里的人开始忙活,把自己关在祠堂好几日的禾肖年出现在书房里,正写一些什么。
      “没想到,将军的字还挺好看。写的什么?”
      禾肖年笔下顿了顿,沉声道:“我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最近几日越来越热了,我阿爹该早一些下葬的。”
      柳言欢愣住了,他总是忘却一些人情世故最基本的问题,比如丧葬,比如死亡,他离开正常生活太久了,感觉自己早就脱离了出去,不再需要接触这些,但……
      他许久才道出一句:“抱歉。”
      “你用不着道歉,我那天让你办好的事情你不要忘记了。”

      柳言欢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打算将柳老爷何时下葬?”
      “这月初五。”禾肖年沾了沾墨。
      “明日就下葬?……倒是个好日子,那你请帖的时间就写三个,五日、六日、七日。”
      禾肖年顿住笔,“为何?”
      柳言欢答非所问,“再做两个棺椁,演一出戏。”
      禾肖年懂了,“你有三个怀疑的人?”
      柳言欢点头。
      “那等我写好,就交由你处理了。”

      可坐在一边看禾肖年写字的无别没懂,他没那么机灵,却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主。
      柳言欢只好趁着禾肖年写请帖的功夫解释道:“柳府有三个人我怀疑与外私通,下毒害死了柳志玄老爷,厨房的唐姨,管家老李,还有那日上菜的侍女小彩,由此,我把这三个时间的请帖分别交予这三个人,私通的那个人一定会把时间传到外面的那个人耳中。”

      无别开始求知:“哪个人?”
      禾肖年:“……”
      柳言欢道:“因为苏慕枫作为苏家外支的苏姓子弟,在东京没有关系网,不会贸然相信一个人就把我抛出去来陷害柳家,首先这个人一定是在朝廷立得住脚的,不然要论利用价值,肯定不会比得上我,看他这么利索地把我投出去做替罪羊,这个人一定存在。”

      “唔,懂了。可是如果我们已经给了这个人请帖呢?”
      “有两种可能,这个人的请帖恰好是跟他私通的那个人送去的,这三日就不会有请帖之外的人到场,我们基本就可以根据请帖里的人筛查一遍,只是私通的人我们就查不出了;如果不是就好办了,请帖上的日期与私通者口中的时间不对应,那个人就会有所怀疑,自己将这个人解决掉。”

      “怎么解决?”
      柳言欢叹了口气,“无别,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无别再傻也听出这不是夸他的话,“我有将军和哥哥护着我呢。”
      “我和你哥不能总在你旁边,你得长长脑子。”禾肖年用笔戳戳无别的脑门。

      “知道了知道了,”无别揉着被戳痛的脑门,“所以是怎么解决的啊?”
      柳言欢眨眨眼,“这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他们内部的问题,我们要的是不让他们祸害柳府。如果这个人不是请帖中的人,我们就可以排查那些没带请帖前来的人,根据他们来的日期查出是谁私通。”

      “可是这三个人也有可能聊到,府里忙里忙外的他们也能猜到一二。”
      柳言欢狡黠地笑了笑,“所以我打算给他们休个假,让他们回家休息休息,不仅闭塞了府内消息,也给外面的人一个除掉私通者的机会。”
      无别才反应过来,“不过刚才不是有一种查不出的情况么?”

      柳言欢沉默了。
      禾肖年写着帖子,笔下未停顿分毫,道:“那就,一个也不放过。”
      柳言欢瞥了一眼禾肖年,见他神色未改,又垂下视线。

      无别瞥了柳言欢一眼,百无聊赖似地笑道:“原来杀一儆百从这儿等着呢。”
      柳言欢愣住了,“什么杀一儆百?”
      禾肖年道:“再多一句嘴,就先杀了你杀鸡儆猴。”

      很奇怪,人在死了之后,总会冒出来许多生前没有交集的亲戚朋友,然后哀悼一通,不管真情假意。
      流水席般送走一波又一波人,柳言欢整个人有点麻木,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禾肖年站在门口,一身白衣短衫,白色抹额系得端正,比之前那身戎装多了一丝人气,带着些关外没有的苍凉,反倒有些书卷气,柳言欢微微愣神。
      “将军,你……”那个……他想说什么来着?
      禾肖年已经回了头。
      “今天没有没拿请帖的人,三个人也都还在,也没发现谁不对劲。”柳言欢用手指点点额角,错了,不是这句。
      禾肖年想伸手揉揉柳言欢的胳膊,又收了手,“没关系,还有两日,你要是撑不住就回去歇着,反正这场戏还要演两遍,流程我都熟悉了。”
      “你把我赶走,还防着我啊?我都出了这么好一个主意,你怎么还防着我?”
      “没有。”禾肖年也有点委屈,“为什么要防着你?”
      “你不怕我跑了?”柳言欢露出一个笑容,看不出任何意味的笑容。
      “我为什么怕你跑了?”禾肖年更疑惑了。
      柳言欢一副“得了,我就看你装”的样子,也没说话,第二日他依旧到场走了一遍流程。

      禾肖年看着柳言欢站着都要睡着了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南苍进了府。
      “禾丰。”南苍叫了他一声,“辛苦了。”
      禾肖年淡淡地掀了掀眼皮,往昏昏欲睡的柳言欢那边看了一眼,“我感觉我快撑不住了,阿爹走了,他又回来了,我现在的位置随时会倒,我还要要护着那么多人。”
      南苍拍了拍禾肖年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没事的,禾丰,我在朝廷那边帮衬着你,你现在守孝,又没什么要事,就不用往那边跑了。”
      禾肖年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柳言欢,“我扶他回去一趟,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
      南苍勾了勾嘴角,点点头,“你等了那么久,什么时候收网啊?”
      禾肖年:“……”

      禾肖年架起了柳言欢的胳膊,柳言欢就迷迷糊糊顺势一倒,像只小狗一样。
      禾肖年偷偷戳他鼻子,“你怎么这么烦人啊,让你回去歇着你不听,非要自己硬撑着,睡着了还要我抬你回去。”
      柳言欢在梦里毫无感情地背他那套说辞,“是啊,柳侍郎对我也有着极大的恩情,如今他走了,我感到非常难受。”
      禾肖年笑了,瞄了一眼南苍,伸手一捞把柳言欢打横抱起来。
      他这几天也有些累了,可抱着柳言欢还是很轻,感觉抱在怀里是虚浮的影子。
      禾肖年心想,这几天也没把人养胖点,回头请个厨子天天好酒好菜地伺候着,不信还这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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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往事如迷今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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