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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意书难灭尘世风 ...

  •   “你干的?”柳言欢揪住陈乾初的衣领,那只骨节漂亮的手指尖发白,青筋凸起,喝道。
      陈乾初讥笑,一张还留有昔日风采的脸扭曲在一起,“你看我如今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一个废人,放火,杀了我自己么?”
      柳言欢看向陈乾初的两条腿,果真是废的,肌肉无力地瘫在交椅上。
      如果不是他,又是谁放的火?

      “你怎么不逃?一会儿就没命了。”陈乾初托腮看着柳言欢。
      “那个人放火要烧的东西,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你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可以救你一命。”
      岂料陈乾初道:“早晚都是要死的人,现在死,和晚些死,也没什么不同。”
      “火是你放的。”这次不是质问了。
      “果然聪明。”陈乾初咧嘴露出两颗虎牙,“可惜,聪明不久了。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我告诉你,那封信藏在哪里,你去找,要快点哦,不然,你就只能找到一团灰末了。”
      柳言欢丝毫没听他的,“为什么要放火烧了你的几年基业?你一手将意书台做大,就这样让它沦为灰烬?”
      “柳郎一点也不知道么?早在一年前,这座台子,我的意书台,就收归皇帝他老人家所有了。我一个废人,能做什么?一个管事?哈,名存实亡的,不要也罢。只是我苟延残喘至今,凭的,可不能仅是一个废人罢了。”陈乾初怒目圆睁,咬紧了牙关。
      柳言欢冷笑一声,在陈乾初耳边耳语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那东西在哪里,我救你出去,意书台可以再建,人死可不能复生。不干,有你后悔的,相信我。”
      “这里是闹市区,你前些年收集情报很容易走漏风声,皇上不眼馋你这块肥肉,就怪了。可你若是在城东北边贫民区建,依靠乞人贫民为你收集,不仅难入圣眼,还少了朝中暗斗妨碍你,你照我说的做,出去之后,我便告诉你如何取得那些贫民的信任,你有了那些所谓暴民的信任,讨得汴京的半边天,倒也是指日可待。”
      陈乾初已是心弦一动,又怕落了圈套,便道:“柳郎与我周旋已久,不怕那东西烧了个干净?找寻不来了么?”
      柳言欢看了眼入口通道,火舌已然肆无忌惮舔进了门边,猩红着扑噬过来。
      他淡然一笑,瞧了瞧陈乾初,“意书郎,你那么有控制欲的一个人,怎么敢啊?怎么敢把一个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离手边这么远的地方?那团灰烬不是早就在等着我了么?你若是想烧,你早就烧了,何管这一时半会我来这里再烧?万一我成功了,你不是前功尽弃?”
      陈乾初咬紧牙,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此时已是一头汗。
      “你……”

      柳言欢抱着臂,热气已然蒸了上来,他强打起精神,“我可以耗下去,大不了,咱们两个,都去死。只是你这台子,可惜了,没法再起了。”
      “那就,一起死吧!”陈乾初一声长啸,胳膊撑起身体,扑进火海。
      柳言欢实属没料到这人狠到这个地步,为了保守秘密,连自己的命也不管不顾了。他眸子缩起来,伸手去够那火海中的人,却吃进了一口烟灰,呛得他猛咳起来,又吸进了更多浓烟。他匍匐在地,试图将陈乾初拖出来。
      空气中弥漫起焦糊味,血腥味。那些花梨木,此刻全成了柴火,噼噼啪啪烧着,火光红的,黄的,白的,耀得人眼睛发涩。
      “你给我,滚出来,你个不称职的意书郎,你把阿年的信,还给我!”
      他生咳了几下,嗓子干得难受,像水分被蒸干了似的。
      房梁染了火,撑不住落下来,柳言欢扒住地,翻了个身,躲开了落下的房梁,却和对面火海中的陈乾初分隔开来。
      火烧得他头发懵,视线逐渐暗下来,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形奔过来,在他耳边喊着什么,好吵,燃烧声,喊叫声,吵死了。
      他眨眨眼,看向一角的水缸,又看准了屋子中央的桌子。

      至日中,米行周匝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会不会察觉了,换了地方?”苏玉探头探脑,问道。
      杨可卿把她的头按下来,“别乱动,他们不会因为两个女子就换地方,这可是条传统通信线。”
      苏玉扒拉着杨可卿放在她头顶的手,“传统通信线?”
      “那日我们一去,便遇上传信的,自然大概率是条重要地点。”
      苏玉点点头,“那天来的应该是传出消息的,不然很可能不会这么拼命,一死即了。带着消息的人,不好就这么死了,断了信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可以嘛!”杨可卿笑着,又要去揉苏玉的脑袋,让苏玉拍掉了。“但愿这次能遇到个好对付的角色。”
      “不过,我们真就这么等着吗?”
      “当然了,不然你想如何?”
      “我腿快蹲麻了!”
      “等等。”杨可卿惊惧地看向背后。
      苏玉闻言也回过头去,登时睁大了眼睛。
      天空中升起一团灰烟,直冲九霄,好似塞北狼烟起。
      “那里……”苏玉一时失语。
      “那里,是意书台的方向。”杨可卿道。
      “昨天禾将军和柳公子说要去意书台。”

      “南苍?”禾肖年看着从朝堂那边急急赶路的少年。
      “将军?”南苍顿了顿足,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禾肖年。
      禾肖年摇着头,道:“马上就不是什么将军了,圣上要封我做殿帅。”
      “什么?他怎能如此背信弃义?你为国立下汗马功劳,他怎的这么快……”
      禾肖年及时打断了南苍,悄声低语道:“这里人多眼杂,别说这些忤逆之词。”
      南苍蹙眉道:“将军,你怎么忍得了?”
      禾肖年苦笑,“不能忍,怎么活到如今?我们生乎人之下,便是要忍的。好歹没收了我禁军的管辖权。”
      “啊,忘了,将军,我还有事。我要去禁军调人马去城西意书台,那里听说走了水。”
      “走水?”禾肖年喊道,两道眉毛已经纠到一起,眸子急剧收缩着。
      南苍懵了,他还没见过将军这个样子,立马回道:“对,我要赶紧走了。”
      禾肖年没听清南苍后面说了什么,因为他已经跑了起来,耳畔风声飒飒,街上人流济济,他死命地推开周匝的人群,不顾周围的非议,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
      言欢,你还在意书台么?
      你别吓我,你给我撑住了,等着我过去。
      那封信不要就不要了,拿不到也没关系,你得给我活着出来。
      言欢,我说好要等你了,等你把思绪捋好,多久都没关系。
      可,你也要等等我啊!

      “李大人!”南苍跑着进了校场,朝着带着一众禁军的中年男子叫道。
      李青蓝个子高大,身材魁梧,宽肩窄腰,肤色比南苍还要黑一截,是个做将帅的好料子。只是生不逢时,生乎寒门,没什么人提拔,走到如今已是不易,可是身份如今已比得了禾将军协助的南苍矮了一截,被南苍“李大人”这么一喊,说折煞他也的确不为过。
      李青蓝脾气也差,听见这一叫脸色登时就发了乌青。
      “南某只懂打仗,对交涉这东西不甚了解,话语如有不当之处,还请谅解。只是城西意书台走水之事非是小事,大人耽误不得,还请抽调些人马前去营救。”
      南苍这话只是走走形式,这个中道理他还是明白些的,意书台如今成了皇帝的地界,这事定不是一般人所为,该查的,还是要查,只是这事,不能轮到自己手里,大家都该避嫌的避嫌,是以得请个人帮他做了,这个人就是李青蓝。
      他揪准李青蓝这人喜欢邀功,倒也有本事建功,便给足了机会。
      李青蓝哪里知道南苍打的何主意,便道:“南副将军,这事不用您操心,我一个人便能带人过去。”
      “这怎么行?”南苍推却一下,“这本是我的职责,怎能说不管就不管?”
      “无事,出了什么问题都是属下的错,不劳您费心。”
      你是想说,有了什么功劳都算在你头上吧?
      算着这番推说也差不多了,“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南苍目送着李青蓝火急火燎带禁军离开,心里窃喜,终于跟我没关系了。
      这件事他本就不该管的,加上那些供给官员的情报一旦烧毁,这件事就大了。怪罪谁?怪的还得是带头的那个办事不利的禁军。
      意书台本就是木制建筑,少用土石,烧起来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禁军根本来不及救出那些情报,损失是必不可少的事,甭管损失多少,该降的罪都是要降的。
      这件事根本就是哪个心怀鬼胎的一手打造的一件又能给人降职、又能毁去一些重要情报的事,或许这个人还跟意书台的人有些不小的过节。
      就是可惜李青蓝了,作战的一把好手,就这么交代在这儿了。
      南苍立在殿前,风飒飒,鼓动着披帛唰啦啦作响,他看了一眼大殿,转身离去。

      禾肖年冲进火场中,原先的花梨木书架成了冲天的火焰祭台,一簇天然的火把,上面噼里啪啦向下掉着燃着的木板。禾肖年被黑烟呛得直咳,只看见几个惊呼着无头苍蝇般逃窜的书童,言欢去哪了?
      他拽住一个仓皇逃窜的书童,厉声询问,但那书童惊恐地摇着头跑开了。
      几番询问无果,禾肖年漫无目的地在火中寻找,周遭却只有火,火,还是火。
      不知道脸上有没有泪水,哪怕刚流出来,也被火蒸了个干净,眼睛熏得睁不开,只能摸索。
      他以为战火才是最可怕的,但是现在,他更怕这火,把他的希望烧掉,连渣都不剩。
      “言欢!”他几乎每叫一声就有更多咳嗽等着他,他觉得自己要在这热浪滚滚中被抽干了。
      但是他不能停下脚步。
      柳言欢在这里待得要比他久得多。
      他该有多疼?
      他摸索着前进,踢到地上一个人,一个成年男子。他蹲下身查看,那人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吊着半口气,苟延残喘着。
      混沌中看见来人,咧开龟裂的唇,撕扯着仅剩的一点半星生命,道:“禾将军,你来晚了。”
      “什么?”禾肖年下意识觉得他说的是柳言欢,感觉心像被撕碎了般难受。
      “那封信,要随我离开了。我死了,你们,大宋,亦不能幸存。”他嘶嘶道,“你们要和我一样,成为这狗皇帝的刀下亡魂了,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那封信,根本不存在,是不是?你才是那封信?我阿爹当年,根本没写下只言片语,他全都口头告诉你的?是不是?我问你话呢!”
      “还关心咳咳……这个呀?咳咳……你不去看看……咳咳……看看你的小朋友……咳咳……兴许……兴许还能见上……见上最后一面……”意书郎陈乾初此刻连咳嗽的气力也褪去了,只剩下一片断断续续的气。
      “他在哪儿?你告诉我!言欢在哪儿?”禾肖年摇着陈乾初的衣襟,连心里的最后一丝城墙也土崩瓦解。
      可是,陈乾初再也说不出话了。

      “求求你……言欢,你回应我一声,你说句话,求求你!让我知道你在哪,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求求你!”禾肖年在地上爬着,在满地横躺的木梁中搜寻着。
      “以后我不放你一个人来了,我们一起,好不好?”
      他的搜寻成了一场赌资巨大的赌博,失败,失去的就是全部。
      他在前几日就该把他占下的。
      或许这样,有条绳子束缚着他,他就不会轻易离开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意书难灭尘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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