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卢乙

4、周岁宴

　　干完活儿，贺兰珏取了围裙，到水槽边洗手，这冬日里的水可冻手，孟恩是不愿意沾的，随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调笑到：“吃瘪了。”

　　温睿不知何时走到了水池边，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眼贺兰珏，拧开水龙头想洗洗手，手指才刚触到水，就被冻的缩了回来，再看贺兰珏，没事儿人似的。

　　“你去把青龙牵给他们吧。”

　　“他们要白马。”

　　青龙是乌珠穆沁马，黑骝色，皮毛油亮，脖颈直而长，算的上是蒙古马里头的“骏马”，难得的是温驯。

　　“蒙古马历来是军马的不二之选，主帅驭白马太显眼了，黑骝色正好，青龙算得上是骏马，牵过去吧。”
　　孟恩应了声好，就牵马去了。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看了眼温睿：“你不去挑马？”

　　“本来也不是给我挑。”

　　她的手帕是纯白色的，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却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换洗：“你会骑马吗？”

　　贺兰珏微微挑眉，明知故问。

　　温睿这才反应过来，她早上便是骑马回来的，赶紧换了个话题：“我叫温睿。”

　　她点点头。

　　“请问怎么称呼？”

　　“复姓贺兰，单名一个珏字。”

　　“jue?是哪个字？”

　　“二玉相合为一珏。”

　　“噢~”其实他并没听明白是哪个字：“这名字真好听。”

　　活儿干完了，她也该收工了。同他点了点头，便朝门外走去，温睿快步跟上问道：“你能教我骑马吗？”

　　“你不会？”她侧目看他，不像不会。

　　“只会些皮毛。”

　　能陪导演还有主演来挑马，自然不会是太过边缘化的角色，一部动作电影，非边缘化角色又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呢。贺兰珏料定他会，便不再搭理，自顾往毡包走去。

　　温睿也没再跟上去，白天见着她以后，剧组就有人在打听她了，听说是这儿的饲养员，驯马师都说她骑术精良，所以温睿才故意说自己不会骑马，想借故认识她。

　　孟恩牵了青龙过去，自顾自的走到吉日格琅身旁：“贺兰让我牵来的。”然后把她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边，不过用的是蒙语。

　　其他人也听不懂，吉日格琅当然不会原封不动的转述，只说到：“几位看看这匹，蒙古马，黑骝色，皮毛油亮，身形矫健，性子温和，上镜会很漂亮的，他还有个响亮的名字‘青龙’。”

　　“青龙”陈导重复了一句，青龙听到自己的名字，扬了扬马蹄，嘶鸣了一声，那声音洪亮清透。

　　虽然不是他预想中的白马，但外在条件的确优越，陈副导赶紧接过话：“这马儿的确是骏啊。和刚刚那匹烈马有的一比。”

　　秦皓也知道几位因着重拍的事情产生了分歧，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这戏毕竟还没有杀青，也附和到：“陈导，要不我先试试？”

　　袁制片倒是不搭话，站在最末尾。

　　“行，你上马试试。”

　　说罢便亲自扛起了摄像机，换着角度去试拍。

　　毕竟这戏还得拍上一段时间，各方都有自己的打算和妥协，陈导也不例外，最终就定下了青龙。

　　孟恩收拾好水桶，也准备回了，温睿跟了上去问道：“你们这马场做的还挺专业，有多少匹马？”

　　孟恩是听的懂普通话的：“四百二十八。”

　　“四百二十八？我怎么听说有一千多匹马？”

　　那是剧组要求吉日格朗准备的马匹数量：“剩下的都是去其他牧场租的。”

　　“噢~你是本地人吗？”

　　“嗯。”

　　“那贺兰珏也是？”

　　孟恩睨他一眼，果然，又是来打听贺兰消息的。

　　“我不知道。”他是有什么就答什么的，他只知道有贺兰这么个人，关于她的一切，并不清楚。

　　“那她住在这儿吗？”

　　“最大的那个蒙古包旁边，就是她的住处。”

　　孟恩说的最大的那个蒙古包是吉日格朗特意为了母亲搭建的，因着吉日格琅是家里的大儿子，母亲随他住，年节里叔伯亲戚都会来这儿庆祝，所以搭了一个极大的蒙古包，桌椅齐全，布置精美，电影中有一场宴会，便选在了此处拍摄。

　　据说白夜的编剧，在构思剧本时，曾来过满都胡宝拉格镇，被此处美景吸引，当即邀请了陈导来采风，两人一拍即合，就定在了此处，为了实景拍摄，剧组提前两个月，斥巨资在马场后围的草原上搭建了军营，宴会不是重头戏，为了节约经费，就没有再单独搭景了。

　　隔天一早，温睿便溜达着去了蒙古包，原定于今日拍摄的宴会，因为昨日的戏份要重拍，便推迟了一日。

　　工作人员正在调整墙上的配饰，地上是早已铺好的大红色镶金色地毯，两边放的是雕花桌椅，配兽皮坐垫，主桌儿则是硕大的雕花木塌，配米白色坐垫，像是狐狸毛？

　　“这是狐狸毛吗？”

　　“人工的，现在不是讲究环保吗？”

　　“真好看啊。”

　　说话间，舞团的人便到了，说是为稍晚些时候的彩排做准备，道具组见状也忙活了起来。

　　“辛苦辛苦，那你们先忙。”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寒暄了两句，便出去了，在蒙古包附近徘徊着，想要偶遇贺兰珏，不过今日他是等不到了，因为贺兰珏一早就去了牧仁家，两处牧场也就隔了不到十里路，吉日格琅的弟弟牧仁是这里的牧场主，他的小儿子塔拉今天办周岁宴。

　　牧仁和她算的上是酒友，她刚来那会儿，牧仁只拿她当个长工，吆五喝六的，贺兰珏可不搭理他，为着这事情闹了不愉快，她当即翻身上马和他比了一场，然后又喝了顿酒，把他给喝趴下了，自此，贺兰就成了他们家的座上宾。

　　老母亲哈斯其其格给塔拉准备了一套湖蓝色的新衣，又怕孩子冷着了，给穿了两层秋衣，外加一件羊毛马褂儿，再戴上一顶皮帽，才抱着出来见亲友。
　　他们家人丁兴旺，镇里处的好，办了二十几桌，好不热闹，贺兰珏打了一把纯金的长命锁送给塔拉，可把老母亲惊到了，拿在手里左右的看，其木格掀了门帘儿进来，笑道：“额吉，快给塔拉戴上吧，多好的意头啊。”

　　老母亲笑呵呵的，一边把塔拉往贺兰珏怀里塞，一边说着：“抱抱这孩子吧，沾沾喜气。”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其木格手上那只翠绿的镯子，那也是贺兰珏送的。

　　等七大姑八大姨到齐，开始逗弄塔拉了，她便溜出去陪孩子们玩儿起了跳格子。

　　吉时一到，老母亲就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为塔拉行剃胎发的仪式，牧仁和妻子抱着孩子跪在长者面前，他手里拖了一盘奶油，盖上了一层红布，红布上面放着一把栓有哈达的新剪刀，妻子则将鲜牛奶献给长者，请他为孩子剪胎发。

　　长者用手指沾取鲜奶弹向空中，如此反复三次，已示敬天、敬地、敬祖，随后掀开红布，将奶油涂抹在塔拉的颈部，施抹礼，颂赞词，为塔拉剪去了胎发。

　　胎发仪式结束后，就是抓周了，红布上放了弓箭，马鞭，笔，书，哈达，皮革，绵羊，钱币，算盘，诸如此类的东西，大人们围成一圈，期待着他会抓点儿什么，里三层外三层，她便看不清后续了。

　　必勒格乖乖的坐在她身旁，倒没去凑这个热闹：“快过去看看，你弟弟抓了什么。”

　　“我要和你一起。”

　　贺兰珏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你周岁抓的什么？”

　　“我抓的是弓箭，将来我要做一个大英雄，弯弓射大雕，你呢？你周岁的时候抓的是什么？”

　　弯弓射大雕这句话，恐怕是近来看了射雕英雄传才学会的吧，不过她抓周，抓的什么来着？

　　贺兰珏抬手扶额：“我这记性，抓的什么来着？”

　　“你不会忘了吧！你一定和我一样，抓的弓箭。”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喜欢大草原，都喜欢骑马，射箭，我一定会比你先射到大雕的。”小屁孩儿越讲越起劲，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抓周结束后，女人们抱着孩子回了主桌儿吃饭，牧仁和吉日格琅作为家里的男人，挨着给各位亲友敬酒，酒过三巡，这宴席吃的大半，她也小酌了两杯。

　　就在这时，哈丹找了来，脸颊有些微红，手里还端着一杯白酒，痴痴的走到她跟前：“你也来了，能见到你真好，我敬你一杯”说罢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贺兰珏原是不打算理会的，可哈丹却像是借酒壮胆，竟向吉日格琅又讨了杯酒：“下午有摔跤，我也参加，想请你来看。”他身材壮硕，很善于摔跤。

　　八卦和热闹总是比桌上的美食更能吸引人的，大家又开始冲着主桌儿起哄了，贺兰珏瞪了牧仁一眼，心想你邀请我坐什么主桌呀，这么显眼的位置。

　　牧仁赶紧端了酒上前岔开了话题：“烤羊肉上桌了，走，哈丹，快去尝尝，早上现宰的。鲜着呢。”拉着他的手臂就想往回带。奈何哈丹是喝了两口酒才来的，纹丝不动。

　　不好在主人家的宴席上太拂面子，贺兰珏便悄声教了必勒格，让他举杯去回敬哈丹：“老师你放心，我肯定来。”然后学着大人的模样，仰着头咕噜两口干了杯中的饮料，逗乐了大家，牧仁赶紧招呼了身边的兄弟，簇着他回了桌，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