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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心非木石 ...

  •   这几年来,施篱基本上都待在药王谷里。当谷外的阳光照在脸上时,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稍微适应了一会,施篱才看清谷外的景象。此时正值盛夏,树叶绿的发亮,蝉鸣声不绝于耳。施篱从前不反感蝉的叫声,可是今日听到这蝉鸣,他心中异常烦躁。

      前往京城的路上,施篱听到最多的就是苏子贤驾崩的消息。

      ……

      经过两日的跋涉,施篱到了京城。

      远远看着围满人的南城门,施篱拉了拉斗笠的帽檐,最终转身离去。

      南城门是京城的主城门,出入的人最多,守备也最为森严。若是这样贸然进去,可能会被守城的士兵发现。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施篱绕了一段路程,从行人较少的东城门进了京城。

      进入京城之后,入目皆一片素白,往来行人皆身着素服,街道两侧也悬挂着白色的缟布。

      沉重的钟声自各寺观传来,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悲痛之中。

      苏子贤在位期间勤政爱民,广施仁政,吏治清明,做过不少利国利民的事,他的驾崩让大胤的百姓悲戚不已。

      施篱走在沉闷燥热的长街上,满目的素白如刀芒直直刺入他的眼睛。

      就在施篱打算离开这里去往皇宫时,他听到有人在谈论苏子贤。

      “唉,这好端端的,陛下怎么就……殡天了?”

      “就是啊,好不容易碰上一位贤明的君王,这突然就碰到这一出事……”

      “其实这事说突然也不突然,两年前不是传陛下得了重病,宫里的太医治不好,陛下还专门去了一趟药王谷吗?”

      “确实是这样的。从药王谷回来后,陛下是好了些,可这两年也经常生些小病。”

      “这应该是积劳成疾吧,大胤每天这么多事,陛下件件都放在心上,可不得累出病了。”

      “要我说,陛下这病大抵是去朔漠那四年染下的病根,朔漠那地方苦寒的很,几个人能熬得住?”

      说起朔漠,人们立刻想起已经被处死的施篱,顿时骂声一片。

      “施篱那逆贼真是恶毒,竟忍心把陛下逼去朔漠那破地方!”

      “陛下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自小就在京城长大,要不是施贼,陛下会吃那么多苦?”

      “要我说,陛下还是太仁慈了,当年平肃台上就不该让施篱那贼子死的那么轻松,应该千刀万剐才是!”

      听着这一声声浸着恶意的词句,站在人群中的施篱微抿薄唇,自始至终未言一语。

      正在这时,路过的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停了下来,对众人道:“你们刚刚那话往后还是不要说了。”

      “为啥不能说?”众人很是不解。施篱那奸臣作恶多端,还不许骂几句了?

      “你们没去看今早南城门的告示吗?”那教书先生开口询问。

      “这还没呢,南城门这儿离城门有段距离。”

      京城占地面积极大,四个城门之间相隔数里,消息传递会有时间差异。

      “我早上去了趟城门,看了告示,才知道陛下驾崩前留了两道旨意。一道是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三皇子苏子煜。”

      三皇子苏子煜是陛下的弟弟,这几年来陛下经常让三皇子代为处理一些政务,素有贤能之名。陛下即位以来,后宫空置,没有子嗣。因此传位三皇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第二道圣旨到底是什么?”相比第一道诏书,人们更好奇第二道。

      看众人这么急切,教书先生也不再卖关子了,“第二道旨意与五年前处死的摄政王施篱有关。咱们都知道,施篱野心勃勃,想要谋权篡位,结果陛下的诏书上却说施篱是冤枉的。”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冤枉的?你怕不是说笑的吧?“

      “就是啊,施篱谋朝篡位证据确凿,怎么可能是冤枉的?”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糊涂了,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带着斗笠的人走远了。

      ……

      南城门的人似乎没少过。自告示张贴后,许多人专门跑到南城门来看陛下驾崩前留下的诏书。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施篱隐隐看到了告示上的一段文字。

      “三皇子苏子煜,品行端正,深肖朕躬,必能继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

      再往下些,施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摄政王施篱谋逆一案,另有隐情。朕即位岁少,四方异心,施篱入京辅政,安定朝野,朕少时顽恶,施篱以扶朕教治,切磋磨砺,当其时朕不知篱之苦心,心怀怨愤。及朕亲政,怀恨诛篱。朕思及往事,心有惭咎,特昭示万民。”

      周围的人对诏书的内容议论纷纷,有怀疑的,有不解的,也有相信的。

      对于身边人的议论,施篱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静静望着诏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强作平静的心境彻底破碎。

      ……

      今日是皇帝驾崩的第三日,新皇苏子煜率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亲为苏子贤举行“大殓”。

      安放皇帝灵柩的祈辰殿此刻站满了人。所有人都肃穆等待宗室长者将先帝的尸身放入棺中。先帝尸身入棺后,新皇苏子煜开始诵读祭文。

      所有仪式举办完花了近两个时辰。

      伴随着在场人们的哭泣和随风飘动的旌旗,先帝入殓仪式结束,苏子煜和百官宗亲相继离去。

      亥时的夜色颇浓,祈辰殿内烛火通明,轮值的宫人侍卫守在先帝的棺椁周围。

      施篱施展轻功潜进皇宫,经过一番躲避,这才堪堪望见祈辰殿的殿门。

      祈辰殿的侍卫过多,施篱没办法进去,只能隐藏在殿外假山石头后。

      施篱望着灯火通明的祈辰殿,一想到那里正安放着苏子贤的尸身,他的眼前逐渐模糊。

      两年前谷中相见的景象再次浮现在施篱的脑海,那时苏子贤虽然面有病色,但是精神很好,天天往他的院子里跑。

      想起那些天和苏子贤相处的场景,施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可很快,那丝温柔如云烟般散去。

      施篱清楚地记得,苏子贤离开药王谷前的那次争吵。当时苏子贤满脸欣喜捧来一盆兰草。兰草是普通的兰草,却勾起了施篱往昔的记忆。

      从前还是摄政王时,施篱曾在王府后院里种了一大片兰草。

      施篱向来不喜欢花草,种那片兰草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但是种久了,施篱发现那片兰草倒是给府里添了些生机。每当批奏折批到心乏力竭时,他就去后院看看兰草。

      有一天,施篱发现兰草有些蔫。走近一看却发现兰草叶子上爬了许多虫子,那些虫子已经把好几片叶子啃得坑坑洼洼。

      为了让兰草不被虫子啃食殆尽,施篱经常来院中锄草配药。

      经过一番辛劳,兰草变得郁郁葱葱了。看着苍翠的兰叶,施篱甚是欢愉,来院里的次数愈加频繁了。

      就在施篱逐渐喜欢上兰草时,兰草却露出了它的锋芒,用它的叶片划破了施篱的手掌。

      鲜红的血液从手掌缓缓流出,与平肃台上的鲜血交织在一起,扰乱了施篱的心绪。这时候苏子贤的那声“修凌” 更是让施篱想起了充满谎言和恶意的情爱骗局,将施篱的理智迅速湮没,这才引发了那场争吵。

      祈辰殿的灯火十分明亮,将过往的记忆衬得暗淡了许多。

      施篱望着百米之遥的宫殿,释然般笑了笑。

      苏子贤,你终究不是草木,而我……也没有那么无辜。

      我曾尽心栽培过你,你保我性命,赦我三族。

      我动过谋朝篡位的心思,你联合朝臣夺我权势,将我下入诏狱。

      苏子贤,我们算是两清了。

      夏夜的凉风习习吹来,施篱微微仰头,将眼里的滚烫逼了回去。

      至于所谓的情意……

      苏子贤,你我相识就是一场孽缘。若有来世,我们……不要见了。

      施篱最后望了眼祈辰殿,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先前的那些爱恨挣扎尽数隐去。

      离开祈辰殿后,施篱本打算直接出宫回药王谷。可不知为何,他走到了勤政殿。

      勤政殿稍微有些偏远,先帝驾崩后,新皇处理朝政都是在御书房,因此勤政殿无人值守。

      施篱推开勤政殿的大门,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布局,他心中有些恍惚。

      按照记忆中的方法,施篱打开了密室。

      踏入密室后,施篱点燃墙壁的蜡烛,橘黄色烛火照亮了满室的黑暗,也照亮了高高摞起纸张。

      隔着几步的距离,施篱看出最上面那张纸上画的是一个人。

      施篱顿了片刻,最终走到了那摞画前。

      看见画中人物的那一瞬间,施篱眼眶有些酸涩。

      画中人一身玄色衣袍,手持利剑,目光凌然,正是他自己。

      施篱俯身拿起那张画纸,正待细看时,却发现画纸下又是一张绘有人物的纸。那纸上的人正撑着手肘浅寐。

      施篱继续往下翻,每一页都是自己。有练剑的、有批奏折的、有凭栏沉思的……

      望着满室的画像,施篱久久不语。

      一滴清泪自施篱眼中滑落,打湿了他手中的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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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心非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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