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始皇后的自我修养》春时月明

21、心动

　　眼看再搜索下去也无意义，郭开只得带人先回了邯郸。

　　果如郭开所料，当太子听说他没把秦莳玥抓回时，一把扯开尚在自己怀中的女子，斥骂道：“没带回来？郭开，你怎么跟孤保证的？你说一定把那女人跟孤带回来，可如今人呢？”

　　“太子息怒，非是臣无能，实在是有人助那女子逃脱。”

　　郭开真真假假这几日的事情一一述来。

　　听到是有个男人杀了他派出去的寺臣，助秦莳玥逃出邯郸。

　　自己看上的女人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赵迁气急败坏问那男人是谁。

　　郭开迟疑了一下，“臣、臣也不知。”

　　桌案上的东西被扫落在地，赵迁气咻咻的喘着粗气，“郭开，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孤一定要得到那个女人。”

　　“太子莫急，臣已经想到办法。”郭开此时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已经知道，那女子在雁门尚有一位祖母，虽非亲生祖母，可若把那老妇来，那女子还能弃之不理不成？到时候不得不乖乖自投上门。

　　赵迁闻言眼神一亮，飘飘然仿佛已经想到那自己与那女子颠鸾倒凤的模样。眼见郭开还立在那，喝道：“还不快去。”

　　郭开当即诺诺领命而去，回到府邸，立刻传来自己豢养的门客刘武，这刘武是郭开爱妾的长兄，又因颇有身手，办事谨慎，很得郭开信任，暗地里为郭开做了不少杀人放火的勾当。

　　看着刘武领命而去，郭开细小的眼神中散发这阴狠的光芒。

　　刺眼的阳光从窗棱射入，天光大亮，秦莳玥打开窗户，外面的新鲜的空气伴着冷意灌入房中。

　　客舍临街，下面就是街市，略微嘈杂叫卖声、还价声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莳玥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不论是何时代，这样鲜活安好的生活气息，总是让人心生温暖。

　　两个气宇轩昂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秦莳玥的视野中，两人似乎说着什么，边说往着这边客舍的方向走来。

　　秦莳玥微弯的唇角一僵，这个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当病人，不好好休养，却一大早就出去闲逛。

　　那人似乎警惕地察觉到了什么，一双冷冽如寒潭的眸子精准的望了过来。

　　秦莳玥装作不经意的移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

　　蒙恬跟着嬴政的视线望去，笑道：“是秦姑娘。”

　　嬴政脸上柔和了下来，看着那女子临窗而立、娇艳美好，此时装出俨然一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模样，眸中带上难以察觉的察觉清浅笑意。

　　街上也有人注意到了那晨光中美丽的女子，频频的忘了过去。

　　嬴政的唇角霎时又垂了下来。

　　很快，房门被敲响，秦莳玥心中一跳，磨蹭了一会才去开门。

　　嬴政立在门口。

　　一袭黑衣，腰配长剑，身姿挺拔。真真公子如琢，世无其二。

　　两人相视而立。

　　良久，嬴政开口：“下去用些饭食吧。”

　　“……嗯。”

　　用饭食的时候，说到了接下来的行程。他们计划今日在此地休整，备好车马干粮，明日一早便前往武关，再由武关入秦。

　　秦莳玥昨日从那位赵公子的一番话中便已经猜到他们是秦国人。

　　由赵入秦，必过武关。

　　既然他们的目的地和自己一致，秦莳玥自是不介意和他们同行，她和阿信单独长途跋涉总归不安全。况且赵太子的人是否会追来也未可知。

　　是以秦莳玥对他们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是到了武关，她和阿信需要与祖母汇合之后再行入秦，届时只能和他们分道扬镳，让他们先行入秦了。

　　而他此番找寻自己目的在那之前也该弄个清楚了。

　　他两次救她性命，作为报答如若是她力所能及的，她也愿意相助。

　　嬴政见她柔顺的点了点头。

　　“阿政哥哥，我都听你安排。”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幼时归秦的路上，依赖地牵着他手的女孩子。

　　嬴政顿时心中涌现从未有过的欢喜柔软。

　　阿月，回到咸阳，我必立你为后。

　　从冲县前往武关有五天的路程。嬴政因身上有伤，弃马而乘车。

　　他们临时弄到的这辆马车有些狭小，乘坐三人实在有些局促。

　　李信和秦莳玥坐在一侧。

　　嬴政自己端坐在另一侧，手中拿着一册竹简翻阅，马车摇晃，他竟丝毫不觉一般，看的十分认真。李信时不时的偷瞄他一眼，好奇的样子。

　　秦莳玥也扫了一眼他拿着的书简，上面的文字是非秦字也非赵字，大概是其他诸侯国的文字，秦莳玥看不懂。

　　毕竟在这里她也算是一个文盲。当初为了给王守写书信，因自己不会赵国文字，又不敢直接找人代笔，她不得不逐字向人请教写法，费劲周折，这才做成了一封信。

　　用现代的一句话说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秦莳玥被这个想法逗笑，回过神，车内两人都在看她。

　　“阿姐，你笑什么？”

　　秦莳玥摇了摇头，“阿信，等我们安顿下来，我为你请你一名老师，你先跟着他识文断字。”

　　如今的知识掌握在权贵、士子手里，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李信虽然已经七岁，但还未曾开蒙。

　　李信自然明白这是何等珍贵的机会，他自然想学，只是……

　　“阿姐，请先生会不会很贵？”

　　秦莳玥摸摸他的头。“这你不用担心，你只告诉我想学么？”

　　李信重重的点了点头，“阿姐，我想学！”

　　“阿信很聪明，阿姐相信肯定一学就会！”

　　目睹这一幕的嬴政，手指轻叩竹简，若有所思。

　　这小子是自己妻弟，且有些韧性，日后好好打磨，兴许能成一块美玉。

　　只是这先生该请谁好呢？

　　嬴政脑中闪过几个姓名。

　　马车上无所事事，又极易困乏，秦莳玥歪在车壁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马车睡着极不舒服，秀眉紧紧的蹙着，而李信依偎在她胸口，头一点一点的也要睡着的样子。

　　嬴政放下竹简，眼微微眯了眯，这小子怎么如此粘着他阿姐？

　　他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李信睁开眼，睡眼朦胧。

　　“想学骑马么？

　　学骑马？

　　李信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迷茫看着他，看起来傻乎乎的。

　　嬴政嫌弃的皱眉，这还聪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指着窗外说：“如果你想学，我让周恬教你。”

　　李信反应了过来，顿时不困了，眼神发亮就要点头，可想到眼前这人之前还教训过自己，他才不想受他的情。

　　嬴政也不催他，“不想那就罢了。”

　　“……我想！”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嬴政轻嗤，示意蒙恬过来。

　　“公子何事？”蒙恬驱马靠近。

　　嬴政指着李信，“沿路教他骑马。”

　　李信被带了下去，马车上只剩下睡着的秦莳玥和嬴政。

　　嬴政坐到秦莳玥身边，将人轻轻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手轻轻摩擦她的秀发。

　　似乎是舒服了很多，秦莳玥隆起的眉心渐渐舒缓。

　　秦莳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做了很多梦。

　　醒来，很多都记不得了，只隐约记得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依偎在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小男孩的肩膀上，睡得很香，彼时参星在天，闪烁生辉。

　　秦莳玥努力的去想，却无法记起来更多，只觉怅然若失。

　　头下传来温热紧实的触感，秦莳玥愣了一下，向下看去发现自己蜷缩躺在马车上，而头枕在男人的大腿上。

　　像被烫到一般，秦莳玥急忙坐起身。

　　男人斜倚在车壁上睡着了，轮廓分明的脸上，星眸紧闭，夕阳的光芒在他睫上撒下金光。

　　他的睫毛当真又长又翘，秦莳玥无意识的想。

　　那又长又翘的睫毛微颤，露出里面如苍海星辰一般深邃的眸子。

　　秦莳玥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他醒了！

　　秦莳玥侧过脸，故作镇定问：“阿信呢？”

　　嬴政打开车窗，示意她往外看。

　　只见前方骏马当先飞驰，隐约传来那位周公子和李信的说话声。

　　“腿要夹紧马腹——”

　　“我、我夹紧了。”

　　“夹紧了？我要是不扶着你，你信不信你立刻从马上掉下去。”

　　这是，那位周公子在教李信骑马？

　　“周恬骑马控弓，百发百中，秦国少有人能敌。李信跟他学，不出几日定可策马飞驰。”嬴政出言解释。

　　李信一直想习武，想学弓马骑射，如今能有周公子那样厉害的人指点他，哪怕只有片刻，但是对他来说定然受益匪浅。

　　想到这，秦莳玥郑重道：“谢谢你。”

　　她这副郑重神色，倒是显得既客气又疏离，以他们的关系，她又何须对他言谢。

　　嬴政握住她的手，挑眉，凑近她耳蜗道：“如何谢，以身相许么？”

　　热意激起酥酥麻麻的感觉，男人低沉的嗓音仿若顺着耳蜗钻入了心脏。秦莳玥怔住，脸色通红，猛然后退，你、你了半天，却是什么也说出来，她用力一下子抽出自己的手，“我、我定会想办法报答与你。”说罢，对张大兄喊道：“张大兄——，请停一下车。”

　　“秦姑娘，可是要出恭，正好旁边有个山坳，您可以去那里。”

　　车一停稳，秦莳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车，秦莳玥步履匆匆的往张勇说的那个山坳而去，待确定马车那边看不到自己，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空气冰冷，一呼一吸之间白色的雾气腾腾，然而脸上的热度久久不散，秦莳玥按住心脏的位置，那里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远处是瑰丽的夕阳，金色的光芒铺陈了远处枯黄的树林。秦莳玥站在昏暗中，有些迷茫。

　　她想她喜欢了一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明明他们相识不过几日。

　　也许从第一眼她便那双黑暗中那双冷冽如霜，熠熠如星辰的眸子吸引了，哪怕不知他的身份来历。

　　可是、可是，秦莳玥眼神黯淡下来，她终究不属于这个时代。

　　注意到马车停下，蒙恬从立即前方驱马折回，身前李信小脸被寒风刮的通红。

　　听说只是因为秦姑娘，马车才暂停，蒙恬松了口气。

　　“公子，天色渐黑，前方之地名为辛乡，尚隶属冲县，不若我们今晚便留宿吧。”

　　嬴政颔首，答：“可。”

　　“只是……”蒙恬又道：“据闻此地去岁秋遭了水灾，颗粒无收，秋若受灾，冬必冻死、饿死无数，也不知此地情况如何。”

　　远远望去，夕阳沉落，前方已经被黑暗笼罩，死一般沉寂。恐怕情况并不乐观。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嬴政看向秦莳玥离去方向，却还是不见人影，心中升起一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