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72、七十一章：旧伤疤

　　早晨的阳光正好，为了生活，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奔波忙碌，在他们之中，也包括了看守莱尔城城门的骑士。
　　近期发生的事件跟传闻闹得莱尔城的人们有些不安与紧张，原本有些懒散的骑士们在工作的时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看着从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骑士们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指向前方将马车拦截下来。
　　马车看起来有些普通，也没有某些组织或家族象征的徽记，守城的骑士交换了一下眼神，正准备命令车里的人下来检查，车厢的门突然打开，一个侍从装扮的人走了下来，面带微笑将一封信函双手递上。
　　“哈尔罗德伯爵世家向帝国致以最崇高的问候，这是女王陛下的邀请函，还请各位大人能体会我们家主特意赶来为陛下庆生的心意。”
　　莱斯利……不对，应该是“希文·格林”在骑士接过邀请函时，悄悄地将一小袋藏在信函底下的金币顺势塞进了对方的手中，入手的分量跟金币碰撞的悦耳声响，让骑士原本傲慢且带着些许不耐烦的神色瞬间缓和。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帝国统治者——瓦吉特·克莱尔·兰切斯特女王的生日庆典，附属国的贵族前来送礼道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通常在女王生日前的一个月到半个月左右，就会有一些领地遥远的贵族陆续赶到首都安顿，而紧挨首都的莱尔城几乎是他们必然会经过的地方。
　　“哈尔罗德？啊，是附属国的……”
　　骑士不着痕迹地将钱袋收好，视线在邀请函与伪装过的莱斯利身上随意扫过，确认了皇室印章无误便将邀请函还给了莱斯利挥手示意放行，只不过在马车驶入城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那人还是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声。
　　“真奇怪，一个领地又小又偏远的附属国伯爵，为什么会有女王陛下的邀请函呢？”
　　别的骑士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但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解释给他们听呢？
　　或许他们根本想不到，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没有人会讨厌金币，即便是那些贵族出身的家伙也一样。”
　　莱尔城的街道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莱斯利轻轻推扶鼻梁上的眼镜，难得有些俏皮地冲着裹好斗篷隐隐有些犯困的伊斯拉尔眨了眨眼睛。
　　“哼……刚才那种浮夸又谦卑的表演可真适合你。”
　　“附属国的贵族同样有求见女王的权利，那种偏远又不起眼的小贵族，那些笨蛋大概也懒得去查，低调点才好，不过就算能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现在还是先找地方住下来吧。”
　　莱斯利压低镜框微微歪头，那副充满算计味道的坏笑，瞬间让他从“希文·格林”的角色切换回了原本的自己，伊斯拉尔无奈撇头，这段旅途让有些疲惫的他暂时没心思搭理这个才当着他的面伪造邀请函的家伙。
　　莱斯利居然会模仿其他人的笔迹，这点是伊斯拉尔没有想到的，他也考虑过是否要将这件事上报，但莱斯利当着他的面毫无遮掩的造假行为，最终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没过多久，伊斯拉尔对莱斯利的认知又再度被刷新。
　　“我需要一间单独的大房间举办沙龙，麻烦老板再送两杯黑比诺葡萄酒到我们住的房间里来，名字请写伯恩·拉多曼。”
　　到了旅店，莱斯利选择了跟伊斯拉尔同样的斗篷装扮进入店内，而他跟店家沟通的内容却令伊斯拉尔感到疑惑，不仅如此，莱斯利最后交付的费用，更是足以将整间旅店全部包下。
　　虽说这里并不是莱尔城最好的旅店，但也不是一般平民能消费得起的水平，如此大手笔的举动，似乎跟莱斯利口中的“低调”有些不符？
　　“很好奇我这样做的原因？”
　　旅店的服务生送来了葡萄酒并收下了莱斯利打赏的小费满足离开，锁好房门，拉紧窗帘，莱斯利这才脱下带着厚重兜帽的斗篷，点亮桌上的蜡烛，轻轻晃动着手中装盛着酒液的高脚杯。
　　“我认为我应该知道原因，‘拉多曼’先生。”
　　“噗……可怜的拉多曼子爵，希望远在领地的他能够喜欢这份意外的‘惊喜’，别那么紧张，坐下来仔细品尝吧，这酒可是很贵的呢。”
　　莱斯利坐到沙发上率先举杯，微微眯起的双眼似乎藏着没说完的话，伊斯拉尔学着莱斯利的动作晃动酒杯，葡萄酒的香甜与淡淡酸涩的气味缓缓散发，而他只是送到唇边浅抿了一口，便把酒杯放到了窗边的小圆桌上。
　　他承认酒很不错，但这并不是重点。
　　“沙龙加上黑比诺，这是贵族子弟与店家之间的暗语，目的就是为了开办帝国律法中禁止的私人赌场，而这里正是城中与他们合作次数最多的旅店，一个熟悉业务与流程的老板，会让很多事情变得更容易。”
　　“而且贵族们的玩乐赌注并不是小数目，哪怕只是每日流水中的一点零头，对平民来说都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只要店家不傻，就该懂得如何为这些贵宾们保守秘密。”
　　“说得没错，伊斯。”
　　莱斯利眉头一挑，将手里完全没动过的葡萄酒放到了桌上轻轻推远，从茶几上抽出一份高级客房常备的信纸与信封铺开，借着桌上的蜡烛光亮，蘸取墨水开始书写信函。
　　以私人赌场的名义建立这个临时的据点并混淆视听，正是莱斯利的计划，而不需要跟伊斯拉尔过多解释，这样轻松的沟通方式让他的心情非常不错。
　　“人类君主的生日，普兰兹的首都跟周围城市都会举办庆典，但这肯定不是你算准时间特意跑来的理由，”
　　“理由？如果我说是厌烦了赛德里特的生活，你也不会相信的吧。”
　　伊斯拉尔用一声冷哼作为回应，莱斯利勾起嘴角，眼眸低垂看着手里已经写下好几行的信函，书写流畅连贯且优美，却并非是他本人的字迹。
　　“不止是庆生，还有这段时间发生在首都跟莱尔城的事件，你的眼睛跟耳朵们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如果不是用私人赌场的名义跟店家串通，或许马上就该有圣殿骑士过来检查客房了。”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莱斯利。”
　　伊斯拉尔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还带着隐隐的威胁跟警告味道，莱斯利却是头也不抬地重新用羽毛笔蘸了墨水继续专注于他的书信撰写。
　　“别那么紧张，伊斯，我们都很看重情报的来源跟真实性，即便是与我合作，你也不会把赌注全压在我身上，在这些城市里安插眼线，是你大概率会做的、也是诺菲勒氏族能办到的事，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一定会这么安排。”
　　虽说是猜测，但伊斯拉尔的反应已经告诉了莱斯利，他猜对了。
　　“哦？是吗？”
　　上扬的尾音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只不过眨眼的瞬间，莱斯利突然察觉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掌轻轻扣住了他的咽喉，莱斯利写信的手一顿，抬眼看去，伊斯拉尔的身影已经从窗边消失，而他也从未听到任何的脚步声。
　　“突然想起来，我的部下在早些时候传来一份很有意思的情报，正好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耳边的低沉嗓音如同恶魔般的蛊惑低语，感受着拇指贴上喉结缓缓摩挲的触感，莱斯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却也选择了沉默与等待。
　　“人类的贵族，总能做出一些让我认为有趣的事，比如说……明明已经放弃了一切选择离开，却还要被曾经的家人无情追杀，我很好奇，面对这种事情你又有什么想法呢，莱斯利？”
　　滴答——！
　　莱斯利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一大滴漆黑的墨水从笔尖滴落在信纸上，像水花一般绽放四散，覆盖了刚刚写下还未干透的字迹。
　　“别那么紧张，莱斯利。”
　　脖颈上的手指缓缓向后方移动，血族特有的体温跟略带粗糙的触感，就像是一条小蛇从莱斯利的颈边爬过，无视身体的僵硬，探向后颈的衣领之中，随后便感受到衣领被一股力道向后轻轻拉扯，可惜衬衣的纽扣并未松开空间实在有限，伊斯拉尔的视线钻入莱斯利衣领的空隙，隐约能够看到那道旧伤疤的一点边角。
　　“如果换做我是他们，也会这么安排的，只要你还活着，对心里只想着家主之位的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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