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62、六十一章：得意忘形

　　钟表的指针缓缓转动，烛台上的蜡烛已经融化了大半，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精美却也几乎凉透的食物，站满了女仆跟仆从的餐厅内，却只有刀叉在盘子里胡乱戳弄发出的声响。
　　“咔哒——！”
　　叉子的尖端用力插入千疮百孔的小羊排中，汁水流出，让原本鲜嫩多汁的菜肴变得干柴而无味，一只小小的白毛团子在艾丝特的脚边时不时地磨蹭，也被艾丝特踢到了一旁不予理会。
　　贝尔德靠在房门附近的位置，跟手捧礼物盒的女仆长海拉悄悄对视，后者看了一眼满脸写着不耐烦的艾丝特，轻轻摇了摇脑袋什么也没说。
　　已经过了正常的晚餐时间了，主人这次没能及时赶回来陪小姐过生日，小姐有情绪也是正常的。
　　贝尔德从海拉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些信息，以他的身份也只能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细微叹息。明明是生日宴，气氛却闹得如此压抑又不愉快，这个情况贝尔德早有预料——如果莱斯利的计划还算顺利，想要在今晚赶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那家伙不想要命了。
　　“少爷应该不会回来了，还是想想明天该怎么哄小姐吧。”
　　贝尔德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唯恐艾丝特听了这样扫兴的话会闹脾气，海拉无奈只能再次点头，却突然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凉意刺激得一哆嗦，海拉惊讶抬头，发现餐厅里的蜡烛居然开始不间断地摇摆跳动。
　　哪里来的凉意？现在可是夏天啊！
　　难道说……
　　贝尔德眉头一皱看向门边，而餐厅的大门也刚好被打开，预想中大量寒气涌入的画面却并未出现，反而是几只冰晶凝成的蝴蝶煽动翅膀飞进了餐厅，晶莹剔透的蝶翼在烛光下闪过绚丽而柔和的光彩，在众人充满意外的注视下，蝴蝶绕着顶端的水晶吊灯飞了几周，其中的一只降低高度，带着一丝冰凉缓缓落到了艾丝特的手背上。
　　“哥哥！”
　　见到冰晶蝴蝶，艾丝特一推面前的餐盘，猛地起身带着满脸的笑容转过脑袋，顾不上被她撞倒的座椅，带着小跑猛地扑向了才刚刚迈过房门的莱斯利的怀里；或许是因为想念跟期待双重作用，艾丝特的双臂抬起，环着莱斯利的腰身抱得格外用力，唯恐她亲爱的哥哥会再次离开。
　　过于兴奋的少女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喜悦中，完全忽略了莱斯利被撞她得踉跄后退时，喉咙中溢出的一丝被他咬牙极力克制着的轻微痛呼。
　　“少爷……”
　　空气中突然扩散开的一丝血腥味把贝尔德吓了一跳，刚想上前劝艾丝特放手，却被莱斯利一个噤声的手势拦了下来，无奈他只能把迈出去的腿默默收回，看着莱斯利抬起左手轻轻搭放在艾丝特的头顶，竟是忍着痛先哄起了妹妹。
　　“抱歉，我回来晚了，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还以为你今年不陪我过生日了呢。”
　　艾丝特把脑袋埋在莱斯利的怀里来回蹭着，像是撒娇，同时又在抱怨他的晚归，然而这样看似亲昵的动作，让莱斯利的表情越发的不自然，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正在一点一点将发丝浸湿，即便如此，莱斯利还是在艾丝特抬头看他的时候努力挤出一抹温柔微笑轻声说着抱歉，装出他只是有些疲惫的假象，微微弯曲身体试图通过放松舒缓疼痛。
　　“哥哥你回来了，那漂亮哥……啊！”
　　一想到之前的约定，艾丝特两眼放光探头往莱斯利的身后看去，下一刻却被人抓住了后衣领，硬是将她从莱斯利的怀里用力拽开甩了出去，她的贴身女仆汉娜慢了一步，导致艾丝特直接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手臂重重磕在椅子的边缘让她连连喊疼。
　　“伊斯……”
　　把艾丝特粗暴拽走的正是伊斯拉尔，而他在出手的时候，还不忘揽住了莱斯利没有受伤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扶稳，常人无法捕捉的血腥气味，在伊斯拉尔的感官里早已经被放大了无数倍，根本无法忽略。
　　“呜……哥哥我疼……”
　　伊斯拉尔那一甩并没有用什么力气，但艾丝特的手腕还是不小心蹭破了一点表皮，此时更是抱着手腕朝莱斯利拼命挤眼泪，而伊斯拉尔那副常态化的冰更模样，硬是让汉娜不敢开口斥责或维护。听见妹妹可怜兮兮地喊疼，莱斯利本能的想要走上前安抚，却被伊斯拉尔扣住了肩头抢先开口。
　　“你好几天没有休息了，身体会坏掉的。”
　　莱斯利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伊斯拉尔的意思，以疲劳为借口掩盖伤势，这也是莱斯利进门时的打算，当然，如果没有艾丝特那一扑一抱，他或许不需要靠着伊斯拉尔的搀扶才能站稳。
　　撕裂般的痛楚从两处大的伤口不断袭来，莱斯利很清楚，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就连脑袋也是昏昏涨涨的并不是十分清醒，至于脸色么……应该也很不好看吧。
　　“抱歉呢艾丝特，我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可以让哥哥先去休息吗？”
　　以莱斯利现在的状态，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索性顺着伊斯拉尔给的台阶走下去，至少不算是太过失礼的借口。
　　“可是，还没有……”
　　“贝尔德！”
　　伊斯拉尔突然拔高了音调，被叫到名字的贝尔德抬头看到伊斯拉尔的眼神顿时醒悟，绕过艾丝特走上前从伊斯拉尔的手里接过莱斯利扶着往外退，擦肩而过的瞬间，伊斯拉尔的嘴唇动了动，贝尔德眼眸微垂会意地轻轻点头。
　　带他走，离开这里。
　　这是贝尔德听到的原话。
　　“哥哥别走！”
　　眼见着莱斯利要走，艾丝特立马憋回了在眼眶里不断打转的泪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子就要跟上去。
　　早在几年前莱斯利就答应过她，每一年的生日都要陪她一起过的，为什么？为什么今年没有把礼物亲自交到她手里？甚至连生日蛋糕都还没切就要离开？这样还算是陪她过了生日吗？
　　为什么……自己不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吗？
　　艾丝特嘴上挽留着莱斯利，可她伸出的手，却趁着伊斯拉尔的目光追随莱斯利离去的功夫抓向了他的衣袖。
　　至少哥哥还是在乎她的！会为了她的心愿刻意将漂亮哥哥请过来陪她！想到这里，艾丝特蓝色的大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只要有伊斯拉尔的存在，这场令她失望的生日宴会已经不重要了。
　　可在她指尖即将碰到伊斯拉尔的袖口时，伊斯拉尔突然侧身把手一撤，直接让艾丝特扑了个空再次摔在了地上，少女吃痛的叫喊声落在他的耳中，只是让伊斯拉尔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变得更加阴沉。
　　“就算您是主人请来的贵客，这样对待我们家小姐也太失礼了！”
　　在场的人大多都看出来了，伊斯拉尔对艾丝特的态度似乎异常的冷漠，甚至是有些厌恶的成分。艾丝特接连两次受挫，身为城主府侍女长的海拉皱紧眉头赶紧把艾丝特从地上扶起，看着她手腕擦伤处渗出的血丝，还是没忍住带着一丝淡淡怒意出声维护她家小姐。
　　“如果不是他亲自邀请，我也没兴趣参加这种连宴会都称不上的活动。”
　　伊斯拉尔微微抬着下巴轻轻拍了拍衣袖做出类似掸灰的动作，丝毫没有要掩饰情绪的意思，更是在转身临走前，眯着眼睛打量还试图挤出几滴眼泪的艾丝特，沉下嗓音冷冷开口。
　　“既然是捡来的流浪猫，就该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如果不是他的怜悯，冬天可从不缺被冻成冰雕的可怜虫。”
　　话音刚落，艾丝特的表情顿时僵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瞪大了眼睛，直到伊斯拉尔走远，回过神的艾丝特突然尖叫一声将海拉猛地推开，咬着下唇将裙摆上满是精致刺绣的花边紧紧攥在手里揉成了一团，低着脑袋双肩微微发颤，眼中再不见泪水的痕迹，只剩眼底深深的不甘跟怨气。
　　流浪猫什么的……不要听！她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
　　她是莱斯利最疼爱的妹妹，是黑市的小公主！
　　还有不逊色于任何贵族千金的财富跟权势，这才是她艾丝特拥有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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