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55、五十四章：怨恨的理由

　　“唔……”
　　马车的颠簸拉扯着伤口，马车内的人发出一声吃痛的轻哼缓缓睁眼醒来，低头看向了自己侧腹染红的绷带。
　　“我睡了多久？”
　　“已经过中午了，感觉如何？”
　　莱斯利捂着伤处发问，声音带着满满的疲惫跟虚弱。马车的速度稍稍减缓，从车厢的外面传来了麦泽尔的声音，还是那样生硬的语气，勒紧缰绳的小动作却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我没事，保持之前的速度就好。”
　　莱斯利挑开布帘看向窗外，阳光照射在洁白的雪地上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确认过的确是刚过正午的时间，莱斯利放下帘子再次放松了身体缓缓瘫软，在箱子里摸索着找到贝尔德为他准备止疼药，咬住瓶塞拔出，忍着那股难闻的酸苦气味皱着眉头将那瓶黑乎乎的药水全部喝掉。
　　已经过了正午，也就是说，他至少睡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
　　在那之前……
　　决斗被突袭的冷箭提前终止，莱斯利借着黑暗的遮掩，利用托雷的攻势安排了坠崖的戏码，就连那一箭，也是他提前设计好的；唯一的失算，就是没想到维拉杰居然会派托雷来暗杀他，如果是普通的杀手或骑士的话，还不至于让他多出侧腹这处不小的伤口。
　　莱斯利低头打量着缠满绷带的上身，没有了其他衣物的遮掩，仅靠肩上的外套给他维持着身体的温暖，除了胸口右上方跟左侧腹的伤势不太乐观，其余的都只是些不重要的表皮小伤，甚至有些较浅的伤口只是涂了些药膏就草草了事，而没有绷带缠绕的皮肤大多也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陈旧疤痕。
　　故意在这个时间安排出行，故意走到这种危险的地方给他们提供杀他的机会，再当着这些人的面“死去”，这就是莱斯利给维拉杰安排的一出好戏。米兰达那一箭，也是他在出发之前以书信的形式与她达成的合作意向，作为回报，莱斯利答应会负担米兰达修缮领地所需的全部费用。
　　按照书信里写的内容，莱斯利需要米兰达帮他做三件事：在他落入下风的时候，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射出足以重伤的一箭；在他坠崖后，让狼群驱逐所有的追杀者；以及……帮他伪造最后的死亡痕迹。
　　“你居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可跟说好的有些不一样啊，莱斯利。”
　　在悬崖下不远的一处较为隐蔽的洞穴中，米兰达在那里发现几乎无法动弹的莱斯利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看在大笔资金赞助的份上，她忍着血腥味的诱惑把莱斯利救出并送回到马车的附近，还险些被那个看起来就很暴躁的家伙一剑劈了脑袋。
　　“我都冒着风险做了额外的事情，你该再多给点报酬吧？多加一套红宝石的首饰吧，要一整套哦，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还有，这件事可别说是我做的，免得诺菲勒那些家伙找我的麻烦。”
　　“诺菲勒？你是说伊斯吗？放心，我跟他并不是很熟。”
　　这还不熟？米兰达看着莱斯利单手脱外套那副费劲又别扭样子无语地叉腰翻了个白眼，不熟的话伊斯拉尔那个冷淡的家伙怎么会用那种凶巴巴的样子威胁她？不熟？鬼才信呢！
　　一旁的麦泽尔手握重剑死死盯着身为血族的米兰达，这让她浑身地不自在，米兰达狠狠吸了吸鼻子闻够了对她来说很香的血腥味，接过莱斯利递来的破烂外套指挥着手下扭头离开去完成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在货车的牢笼角落里一直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居然会把性命交到宿敌的手里，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公爵少爷。”
　　麦泽尔的提问将莱斯利的思绪拉回，他并没有急着回复，而是看向右手松松握拳，咬牙尝试着缓缓抬起右臂，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扯痛了胸口的伤，整条手臂几乎无法活动的无力感，让莱斯利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瞥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忍不住地苦笑。
　　马车的空位上垫着一块浅色的手帕，手帕上放着一枚沾满了血迹的箭头，血迹已经干透，两侧的倒钩锋利而渗人，难以想象把这样的东西从身体里拔出时，伤口被撕扯裂开勾烂皮肉，那将是何等的剧痛。
　　米兰达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但果然……他还是被报复了吧？
　　唔……毕竟在酒馆的时候欺负人家了呢。
　　“在利益面前，不存在永远的朋友或敌人，你身为商人的儿子，应该明白这一点，麦泽尔。”
　　“……你果然知道。”
　　“哈……花点钱就能查到的东西，可不算秘密。”
　　莱斯利隔着绷带小心翼翼触碰着胸前伤口垂下眼眸，上回受这么严重的伤似乎还是十年前，也是一个下着雪的夜晚，但受伤的理由比今日的更加可笑又可悲。曾经的贵族少爷，现在却像个落单的野兽独自蜷缩在角落里舔舐着伤口，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后悔吗？
　　反正没机会回头了。
　　麦泽尔沉默片刻突然拉紧了缰绳，马车在莱斯利的疑惑中缓缓停下，车门处随即传来硬物磕碰的闷响动静，还有麦泽尔一贯慵懒又冷硬的声音。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说是休息，麦泽尔却是用自己的身体跟重剑挡住了车门，仅剩的独眼时不时看向周边保持警戒，没有了马车的颠簸，多少能减轻一些伤员的痛苦，也好让药物有时间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想问什么，说吧。”
　　“哼……”
　　听着莱斯利的声音，洛伦佐皱起眉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讨厌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两个问题，你应该在十年前就死了，会什么会变成‘希文·格林’出现在赛德里特？还有，你跟那个吸血鬼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只是委托冈格罗子爵陪我演一出戏，作为回报，我会给她经济上的资助，有关于我个人的秘密，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就够了。”
　　“贵族、再加上吸血鬼……啧……”
　　嘴角一撇，麦泽尔的眼里浮现出一丝隐晦的阴狠，搓捻着指腹上厚厚的老茧低头试图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情绪却始终无法平静，最终只能握紧拳头用力砸在马车的硬木边缘，骨节突出的地方擦破了表皮，缓缓渗出血丝来。
　　“算你好运，莱斯利·埃尔维斯，如果放在四年前，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杀死你的绝佳机会，你这个……人类的败类！”
　　“皮尔森伯爵的商团仗着贵族的身份抢走了你父亲的生意，不仅让你的家庭破产，更是让你的父亲变成了一个只会酗酒跟虐待家人的废物，十六岁的你为了维持这个破碎的家，不得已选择了成为血猎；就在你成为血猎的第十二年，你深爱的妻子被血族残忍杀害，从这时起，血猎对你来说就不仅是一份工作，而是用血跟杀戮才可能化解的仇恨，我说的对吗，麦泽尔·迪拉德。”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你以为这样就算是了解我吗？真让人恶心！”
　　麦泽尔的眼神微冷，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跟厌恶，可莱斯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试图拔剑的手猛地停下。
　　“如果我告诉你，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呢？”
　　“你说什么？”
　　麦泽尔回过头，正巧碰上莱斯利挑开布帘跟他隔窗对视，但很可惜，麦泽尔从莱斯利的眼神中读不到任何信息。
　　“想知道的话，等我们回到赛德里特，去维克托那里喝一杯吧，我请客。”
　　不等麦泽尔回应，莱斯利缓缓勾起嘴角将布帘重新放下，意味深长的笑意，让麦泽尔既恼火，又拿他没有办法。
　　不一定是真实的？妻子的尸体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也请了当地教堂的主教过来验过，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血族干的，为什么莱斯利还能说出这种话？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
　　纠结了好一会儿，麦泽尔只能收敛了火气，扭头回到车夫的位置上重新捡起了缰绳，却在扬起马鞭的时候动作一顿，沉着嗓音再次开口打扰刚刚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的莱斯利。
　　“最后一个问题，那个被带走的奴隶，是不是死了？”
　　“如果一切顺利，应该死了吧。”
　　毕竟要让维拉杰自以为成功，没有最直观的尸体怎么能行呢？
　　至于能不能认出来，唔……他大概没那么聪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