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28、二十七章：独自面对

　　阿瑟林在小花园里并没有停留多久便回到了客房，所有守在这附近的仆从们在看到他回去的时候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因他脸上的青紫伤痕跟身上的泥污感到惊讶，以他们对莱斯利的了解，他们的主人并不会做这种事情。
　　几道黑影静悄悄出现在小花园里，那些人为破坏的痕迹跟一地破碎的花叶被迅速收拾干净，泥地里残留的点点血迹，似乎在诉说着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当贝尔德来到小花园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恢复了原状，一道包裹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正双手抱胸慵懒地靠在树旁，兜帽的阴影遮挡了脸部，垂落在胸前、随风飘动的一缕银白发丝足以告诉贝尔德这人的身份，再看他那副悠闲的姿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莱斯利呢？”
　　不知道莱斯利跟伊斯拉尔是否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贝尔德从伊斯拉尔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不悦，但似乎并没有流露出杀意，只不过有圣诞夜的突袭事件在前，即便在从莱尔城回来的路上也相处了一段时间，贝尔德在面对伊斯拉尔的时候难免还有些畏惧警惕。
　　他是普通的血族，在纯血贵族们面前，他就是低贱又弱小的存在，源于血脉的压迫感让贝尔德无比紧张，但他仍然大胆直视着伊斯拉尔，按照莱斯利教他的礼节单手抚肩微微躬身表示礼貌。
　　“城主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特意安排我来招待您。”
　　话音刚落，一道寒芒从贝尔德的眼前晃过，他缓缓抬头看向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的冰剑，喉结滚动咽下唾沫强行稳住情绪，抬眼大胆直视兜帽底下那双冷得似乎没有半点温度的蓝色眼睛。
　　“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直视我的？”
　　伊斯拉尔拉下兜帽露出那张年轻的脸，蓝眸半眯，微微歪着脑袋略带慵懒地看着贝尔德，手里握着的十字冰剑稍稍压低，剑刃的尖端却是对上了贝尔德的眼睛。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平淡，但很显然，伊斯拉尔对待莱斯利的态度跟对贝尔德完全不一样。
　　贝尔德不禁在心里暗暗苦笑，这区别对待简直……
　　害怕吗？当然会害怕，毕竟在几个月前，伊斯拉尔可是直接潜入黑市想要他的命，让他对纯血贵族们多少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而伊斯拉尔现在的架势又像是要挖掉他的眼睛，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保持冷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抿紧双唇停顿片刻，贝尔德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了许多，而接下来他说的话，就连伊斯拉尔都感到了意外。
　　“这里是赛德里特城，是黑市的势力范围，既然在黑市，还请您注意这里的规矩，诺菲勒侯爵大人。”
　　“贱民，谁给你的资格敢这样说话。”
　　伊斯拉尔微微挑眉表示诧异，视线下移扫过他脸上的细小伤痕，看到贝尔德的左手紧握伴随着细微的颤抖，很显然，现在这副模样是他装出来的。
　　有趣，明明在几天前，贝尔德在他的面前还畏畏缩缩得像只老鼠，今天倒像是一只会对敌人呲牙哈气的小野猫，虽然弱小，但至少懂得了如何用尖利的爪子跟牙齿去保护自己。
　　有进步，但是，还不够。
　　伊斯拉尔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利刃扎在他身上的各个部位，贝尔德知道，他的慌张很难瞒过伊斯拉尔，但他必须让自己强硬起来，不能依赖自家少爷的保护，不能再让已经非常辛苦的少爷再为他操心。
　　“请您说话注意一些，侯爵大人。”
　　深吸一口气，贝尔德搭在肩头的右手缓缓拿开，却是稍稍抬起一把抓住了伊斯拉尔的冰剑，手臂用力强行将剑刃的尖端推到了一旁，大胆的举动下，他的语气也随之变得强硬起来。
　　“我是城主的秘书贝尔德，我代表我的主人对您的到来表示欢迎，但规则就是规则，希望侯爵大人不要让我的主人为难。”
　　剑刃冰凉且锋利，只是稍微用力就划破了贝尔德的手掌，鲜血从指缝溢出，贝尔德却对其视而不见，他的视线始终锁定着伊斯拉尔的双眼，就算实力悬殊，至少不能再输在气势上，不能丢了黑市跟莱斯利的脸。
　　两人僵持了片刻，伊斯拉尔却是毫无预兆地松了手，任由冰剑掉落变成一地的碎冰，瞥了眼贝尔德流血的右手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绕过他的身边自顾自朝着主宅走去，不忘出声提醒愣在原地的贝尔德。
　　“带我去他的书房。”
　　“好……”
　　僵持的时候贝尔德几乎是紧张得要停止呼吸，直到伊斯拉尔主动开口，贝尔德才敢背对着伊斯拉尔缓缓松了一口气。这次单独跟伊斯拉尔接触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对贝尔德而言却是十足的煎熬，尤其是被伊斯拉尔的剑指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刀下挣扎的鱼，随时都有脑袋落地的危险。
　　书房内，一切都还是老样子，跟圣诞节那晚的布置没有任何差别。
　　伊斯拉尔从莱斯利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年代感十足的旧书，坐在了书房的沙发上撑着脑袋随意翻看，贝尔德泡好一杯红茶小心翼翼送到了伊斯拉尔面前的桌上便安分地退到了一旁，安静等着莱斯利过来。
　　白瓷杯里的茶水呈现鲜亮的橙红色，热气升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可伊斯拉尔只是瞥了一眼，便专注于膝上的旧书不再理会。不用品尝都知道，这杯红茶并没有用正确的水温跟方法冲泡，贝尔德拙劣的手法直接导致茶水的香气减半，跟莱斯利泡制的红茶完全没有可比性，顿时让他兴趣全无。
　　好慢啊，怎么还不来……
　　一向很有耐心的伊斯拉尔难得产生了催促的心思，然而时钟显示只过了短短的十几分钟，或许是因为贝尔德招待让他不满，也可能是书房里属于某人的气息已经淡得几乎难以察觉。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伊斯拉尔的手指时不时地敲点微微泛黄的书页纸张，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得看不出情绪变化，但他自己挑选的书却开始有些看不进去。
　　贝尔德背着手守在门边，跟伊斯拉尔共处一室让他紧张得掌心冒汗。手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脸上的伤也只剩下一道浅浅的印子，这是值得高兴的部分，但伊斯拉尔身上若有若无的低气压却让贝尔德高兴不起来，这种压迫感已经不足以用“恐惧”来概述，他只能期望他的少爷能早点过来，但贝尔德很清楚，莱斯利现在的时间跟注意力都给了黑市的小公主。
　　莱斯利每次出远门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几乎都是陪伴他最宝贝的妹妹，而贝尔德能做的，只是在这里顶着压力静静地等候。
　　“啪”的一声闷响险些把贝尔德吓得一激灵，转头瞧见伊斯拉尔单手合上了那本旧书，把它轻轻放到了茶桌上，而一旁逐渐变凉的红茶，在书本放平的瞬间，冻成了一整块坚硬的茶色冰块。
　　“说说你跟莱斯利认识的过程吧，贝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