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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一刻,刘心言如同被人捂住口鼻,或是按压住胸口似的,连呼吸都使不出一丝力气。又像在万花筒中转悠了一圈又一圈,迷迷蒙蒙,恍恍惚惚,大脑中全是虚的,始终凝不成一副完整清晰的画面。

      满心满脑只剩下焦虑、焦躁、憋闷,还有数不清的茫然无措,全都找不到一个出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膝盖被微微撞了一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嘭”,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落进心里炸裂开来,终于把刘心言炸回到现实里——

      先是听见绿皮火车在轰隆隆规律响着,间杂着车厢里咳嗽打鼾、聊天、走路等等杂音,嘈乱,真实。

      再睁眼,昏暗车灯下,隔着小桌板对坐的男人嘴巴微张仰靠在椅背上熟睡,连紧抱的书包掉到地上都没察觉,仅剩一根带子还倔强地捏在手里,象征他还没完全丧失的警惕与谨慎。

      原来还在火车上呀!

      刘心言缓了缓神,紧紧闭一下眼睛,终于长吁一口气。

      嗯,一个噩梦,大概还得感谢地上那个书包把她拉出来。只是它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鼓囊囊沉甸甸圆滚滚的,占据了小桌板下边仅剩的空间。加上对座毫无边界感伸长到她座位底下的腿……

      刘心言真想狠狠踹他一脚!

      可,妈妈临终前反复嘱咐她,一个人要万事小心,不能再像所里似的满山跑,逮着不顺眼的小子都敢抡起砖头吓唬人了。妈妈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人心很乱,女孩更得收敛脾气,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妈妈说……

      再心硬的人失去唯一的亲人之后也会迷茫软弱一阵子吧,平时不耐烦听唠叨的野丫头恨不得把那些声音在脑袋里循环再循环,最好变成永远拿不下来的紧箍咒。

      刘心言皱眉强忍着无处不在的不适感,腾出一点小桌板上的空间支撑住手肘,把脸贴到玻璃上,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原野。

      当然,半夜里,除了沿着铁轨间隔亮着的灯照出一片片杂草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却正好能让她忽视拘谨的硬座空间,仔细琢磨那个噩梦。

      她很少做梦。年轻啊,整天傻乐没什么烦恼,恨不得躺下那一秒就能进入深层睡眠。即使妈妈不在了,她想让妈妈回来梦里看看她有多坚强、变得多么成熟懂事,或者再亲亲密密说说以后该怎么办,也从没有实现过。

      所以在逐渐接受只剩一个人这个现实,一腔孤勇直面孤独、闯进未知世界的时候,忽然做了个连头发丝儿都能清晰回忆起来的梦,怎么想怎么诡异。

      更加诡异的是,那梦分明是一本爱情小说,基调本是粉红宠溺、开心甜美的圆舞曲,但她却像罩在阴暗乌云下伴着二胡过了一生:

      在舅舅家借住,却在花言巧语下变成那群眼高于顶的亲人的免费保姆;做表姐的对照组,被表弟偷钱、污蔑,愤而出走;好不容易挣扎求生,做出点成绩,又入了表姐等人的眼,被利用、被打压、被嫌弃不体面……

      每一个动作都成为表姐这个女主角的踏脚石,每一次向上爬的勇气,也都像是表姐身上的污点,她甜蜜爱情里的不和谐音符,去填充故事线,丰满世界观。

      刘心言睁大着眼睛几乎要冒火了——这个梦可真艹蛋啊,怎么会那么真??好像她变成了个小可怜儿,好像她的存在就是原罪似的。

      “可那怎么可能是我呢!姑奶奶在高中那一片儿都是大姐大,怎么进了京城里就跟失了智一样?我是傻了吗?不会反抗吗?京城待不住不会回省城吗?何况省城还有朋友和农科所……”

      她有无数想不通的反问。只是提到农科所,又不由得有股心虚。农科所确实会照顾,高考失利、妈妈生病时就想办法把她安排进所里了,但她不喜欢像妈妈一样闷在一个小圈圈里,想要自己去大都市闯一闯,甚至差点跟妈妈大吵一架。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最后那段时间没有让妈妈舒心了。即使不想再在所里待,不想面对那漫山遍野的试验基地,也可以先哄着她,让着她,逗她笑,让妈妈的一生结束在安心与快乐里。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谁知道她会突然恶化,之后醒来就是回光返照呢。

      刘心言叹口气,咽下几乎哽到喉咙口的涩意。

      妈妈临走都不放心她。既怕她真跑出去过不好,又怕她留下来不甘心平淡;一会担心她脾气桀骜再惹事,过一阵又害怕她不惹事了却会受欺负。还话里话外遗憾她从前不好好学习,最起码上了大学会有国家安排工作,甚至偶尔深恨女儿没有在高中谈个恋爱订个婚似的……

      因为这样那样的不放心,妈妈临走之前专门拉住从前闹翻、久不相见的哥哥,说想埋在父母身边,又把女儿托付出去,也就能够理解了。

      妈妈甚至向她解释了无数遍,说大人之间的问题跟下一辈不相关,让她想出去就选京城,起码是她老家,有事也能找舅舅,不要有什么心结。

      尽管她的哥哥只来见了最后一面,又在参加完丧礼后匆匆离去,妻子儿女甚至没有露面,最后还得刘心言一个人抱着骨灰送去京城,和外公外婆安顿在一起。

      摸了摸挤在墙边的背包,刘心言重新回想那个梦。

      她不是傻子,从前上一辈为什么闹翻也知晓一二,又从丧礼中感受到舅舅一家子对她和妈妈的忽视,没道理以后被骗得团团转。而不管是梦还是现实,她都有一定程度的戒心。

      所以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呢?总不会是小说剧情控制她的思想吧?社会主义唯物主义都走那么多年了,连老太太都不信这种封建迷信了。

      不过硬要解释的话……做梦之前,她也确实有点乍逢大变,心防失守,还有点对温暖家人的渴望。这么说起来会被装模作样的舅妈和表面温柔的表姐施展了手段,一步步落入她们的陷阱里,也能说得通。

      放在梦里的话说,那得叫PUA。

      刘心言讽刺地勾勾嘴角。手段说穿了也就很容易破解了,不外乎是不轻付信任,谨守戒心,保持距离,甚至再不行,离得远一点呗。

      不管这梦是真是假。

      假的,正好给自己提高警惕心。真的么……或许它就是妈妈在冥冥之中给她的启示,帮她避开厄运呢?

      ××

      尽管笑自己疑神疑鬼,刘心言还是重新回忆了一遍梦。把关键点和重要的东西提笔记下来,避免真的遇上什么事儿可以当成个参考。

      就这样,火车轰隆隆地停留一个又一个车站,穿过一片又一片灯光下的野草。当它冲破晨曦,带着旅客奔向无尽原野时,硬座车厢才终于从疲惫中散发了点活力。

      靠走道的会站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刘心言这种靠窗或中间的就只能控制了角度伸懒腰。人们连蹭带跨地越过躺在座位底下的“尸体”,敲醒睡在厕所或水房门口的人,放放水,洗洗脸,拿热水就着白馒头等等吃早饭。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奢侈地去餐车点餐,但每一站都有当地人挤在车窗前叫卖特产,食物种类丰富又便宜——起码比餐车便宜,还不用穿过人山人海,所以没准备吃食的只要等到站就行。

      比如刘心言。

      对面的男人——杜非终于醒了。一伸懒腰就下意识拉扯书包带,“哎?哎我包儿呢?”

      刘心言的位置能看见他两条腿柔顺又娴静地齐并着塞在硬座下,正好挡住那圆滚滚的包。就见他一着急一用力,手上力道正好带动脚后跟,连着小腿带脚腕都卡在了那个小空间。

      “嘶……”

      刘心言都替他疼,却冷静疏离,深藏功与名。

      靠走道舒展身体的大爷也看见了,扑哧一声,“小伙子,你先拿出脚来再拿包啊!”

      “我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怎么睡成这杂技姿势的,从前要发现有这天赋早出名儿上春晚了。”

      杜非一边龇牙咧嘴地摸脚一边儿跟大爷贫,眼珠子还不忘跟对视的刘心言转两圈,说:“包掉了影响你休息了吧?抱歉啊。”

      藏不住了,刘心言理直气壮,内心坦然:“确实挺影响的,所以我挪了挪。连你的腿也挪了挪。”

      “……哈哈,那就行。那挺好的嘿嘿。”他下意识缩了缩腿,重新把包抱在怀里——本以为是娇弱海棠,谁知竟是霸王花!

      大爷还在接前边儿的话头,“你要现在就去练也能找着机会,技术不行还能当顶缸的那缸。”

      周围人本就无聊,听了这话轰然大笑,还兴致勃勃地凑得更近一点听热闹。

      杜非也乐了:“嘿,大爷一开口就是咱老京城人哈,嘴皮子就是利索。我看我是指望不上,您倒是能去搭搭相声班子。”

      “你这话说的,京城老爷们儿谁还不会白活两句了。”大爷像被夸奖一样满面红光,“不过也是说着了,我们家祖祖辈辈住天桥边儿,从小就是相声杂耍听着戏过来的。”

      “那大爷也是资深票友了。给我们来一段啊……”

      看客们找到打发时间的法子,瞬间撺掇起来,而游离于外的刘心言终于看到不远处的下一站……

  •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新文了!点进来的小可爱们求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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