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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颜子俊神志昏沉的在幽深的黑暗中醒来,四周晦暗不明,嘲哳的声音混合着混乱的人影在眼前浮沉不定。

      这时,门外粗哑的咒骂声由远及近,到了门口,门外那人忽而止住脚步,恶狠狠地朝着门里骂道:“养着这么个痨病鬼,真是倒了血霉了……”

      门外另有一人应道:“人都凉了,还能醒过来,这小哥儿果真是命硬的很。老陈,你也别气了,等明儿还是找个郎中给他瞧瞧吧?!”

      “一个死了爹妈,没人要的哥儿,治什么治?随他去吧!我这铺子一年妥不过就赚那几两银子,你当这钱是大风刮来的?说得轻巧!”

      另一个声音顿了顿,故意压低了声音:“若是他舅舅一家找来……”

      “嗨,你懂什么,俊哥儿他舅舅使了我五两银子,这才送他来抵了债。这几年,除了他家以前那个老管事爷儿俩,谁来管过他的死活?要是死了,也让他们找他舅舅孙大官人说理去,与咱们有什么连累?”

      “唉,也亏这哥儿原生在富庶人家,爹妈死了,落了个这么下场,他那个舅舅……”

      “啊呸!”门口唤作老陈的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吐沫,“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人物,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在我这儿还当自己大少爷呢?!”

      这一声啐,让颜子俊猛地醒了过来,许是闭气了太久,他人还未起来,先狠狠抽了口气,冷冽的空气顷刻像刀子似的往肺管子里扎,激的他撕心累肺地咳嗽了起来。

      颜子俊挣扎着起身,缓了半天,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破旧小房里,周遭陈设寥寥,除了身下勉强算是床的旧木板,就剩一张方桌,两把条凳,桌上萤火如豆,被四面灌进来的冷风吹的东倒西歪,时刻都有熄灭的风险,映的这屋子更阴冷昏暗。

      颜子俊坐在床上,看着身上穿的古人样式的棉衣棉裤,又看了看这俨然不是什么正经住人的地方,听着门口嘁嘁喳喳的骂人话,惊的自己半晌说不出话。

      “我这是怎么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若不是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寒冷、病痛与饥饿,颜子俊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到了高中时候就彻底休学了,好容易自学完了高中课程,参加了自学考试,眼见着就要拿到大学文凭,却不想在去拿□□的路上,一辆失控的货车直冲他撞了过来。

      他最后的记忆就像是旧时代的默片,只有染血的人影憧憧,和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听不到一丝的喧哗。他依稀看到了母亲哭红的双眼,一切就像是抹掉了声音的录像。

      “我竟然没死?我还活着?!”颜子心脏跳的飞快,往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

      这竟然不是在做梦!

      颜子俊再也顾不上其他,赶忙撩开身上的破被下地,去找自己双亲,让他们好好看看,好好摸摸自己。真是神了!那辆车那么猛地撞过来,他竟然还活的好好的!

      不料他脚尖刚一着地,才觉着身上竟没有一点儿力气,身子一软,一下子跌到了地上。颜子俊的头重重磕到了地上,他头脑昏沉,坚持着抬起头,便听脑子里“轰”的一声,大量陌生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涌现出来。

      这是另一个人的记忆。他叫颜子俊,荆州南郡人,自幼在当阳县里一富裕人家里生活富足,奈何他父母去的早,他和兄长被舅父家领养,二人小小年纪便寄人篱下,在亲戚家里讨生活,备尝人情冷暖。

      他舅父姓孙,原本也是县里一富家子弟,因家里就他一个男丁,自小被父母娇养惯了,到了长成,也不学好,不求学上进不说,还成日里游手好闲,后来竟跟着市井泼皮学会了赌钱,将父母留下的身家输了个七七八八,家计便艰难了起来。后来妹夫妹妹身死,他便将妹妹的两个幼子领养了过来,吞了妹婿的家产,却又不好好待这两个外甥,每日里不过给粗粝饭食,破服旧衣,前几年学哥儿也死了,就剩了颜子俊孤苦一人。

      这下,颜子俊更没了依靠,他舅舅的赌债从没绝过,输光了妹夫一家的私产,便又将苦命的外甥抵给镇上陈木匠家做学徒。说是做学徒,实际上就是为了那五两银子把外甥给卖了,想想他舅舅一家尚且自顾不暇,怎么还有闲钱将他赎回去?!

      听着门口那两人骂骂咧咧,说的竟是他舅舅又偷偷将他转卖给了县里张员外家里做妾。

      老陈因嫌他面黄肌瘦,做不了重活儿,正想找茬儿找他舅舅要钱,把他领回去,不想他舅舅又欠了赌债,骗张家人说签的是三年活契,期限到了就可以领人,实际上就是一人卖两家。他们一家刚坑了张员外的钱,连夜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等老员外反过味儿来,人早跑的没影儿了,后悔也晚了。

      事已至此,老陈也不能轻易放人。要怪,也只能怪那老东西自己不打听清楚!他手里攥着颜子俊的卖身契,这白纸黑字,签的可是死契,他不放人天经地义!他们若想要人,除非再出回血,要是不出钱,便休想把人带走!

      他算盘打得可好,想着等张家来人,多要些银子,等赚了本儿了,再把人打发出去,一举两得。却不想这颜子俊突然得了急病,险些断了气儿。这一下子,若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上哪儿说理儿去?如今好歹算是活了过来,却又是一副痨病鬼的样子。

      晦气!真是晦气!

      老陈瞅着颜子俊满脸病容,瘦的一把骨头,自己都觉着堵心。就这,谁能看得上?也不知道他那孙子舅舅怎么蒙的张老头儿?

      颜子俊看着自己身上的旧棉衣,破烂不说,还一点都不暖和,他往身上一摸,才发现身上的棉衣里填的哪里是棉花,竟不知是哪里捡来的柳絮和枯草!

      颜子俊不禁悲从中来,才明白这个小哥儿终是不堪折磨,在这个冬夜里死了,他这才有机会和他换了肉身,让他在这个破屋里醒了过来。

      门口的咒骂声散去许久,颜子俊脑海里仍旧不断闪现着这具身体的旧主零散的记忆,除了年幼时父母慈祥,兄长关爱的欢乐时光,剩下的便是在舅舅和陈木匠家里日夜劳作、挨饿受冻、受人欺负的苦日子。

      他心中为自己,也为这个人唏嘘,自己呆愣愣地在地上坐了半天。

      不管怎样,他穿越了。

      颜子俊嘴角抽搐,脸上的表情晦暗难辨。

      好容易重活一世,可一联想到这小哥儿的记忆,又想起天亮之后,要被卖到有钱人家做郎君,这样的人生,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就在他昏沉地仔细琢磨着自己未来命运的时候,院儿里的鸡啼了两声,天色已经大亮,院门外开始喧闹了起来。不多时,一个约么上了点年纪的温厚声音传来:“那小哥儿人在这儿?”

      “是,是,就住这儿。”老陈赶忙应着,他领着家里的帮工,往前赶了几步,一脚把门踹开,又给那帮工递了个眼色,那人立马会意,扑到炕上,将神志昏沉的颜子俊一把拎起,甩到了门外。

      颜子俊摔了个满眼星,他身子本就弱,又两日没吃过东西,一时扑在地上起不来,头抢在地上,摔了满脸泥。

      颜子俊强忍着心里直往上泛的恶心,吐掉了嘴里腥气的雪泥,心道,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朝代年景,若是太平岁月,怎么净养出这些个狠舅刁奴。

      他伏在地上也不着急起来,想这张家不是来买人做郎君吗?他现在这样蓬头垢面,面色青黄的要死不活模样,看着就倒胃口,若是还能让人瞧得上,那才奇了怪了!陈木匠不提前将人拾掇好了,先养出个好卖相,就指望着拿他换钱,真会做春秋大梦!

      颜子俊心中冷笑不止,忽而头顶又传来方才出现的温厚嗓音:“这小哥儿怎么瘦成这样?莫不是病了?”

      陈掌柜急忙摆手,觍着脸陪笑:“俊哥儿自小娇贵,前两日下雪,冷了些,他人小,受不住冻,是病了几日。”

      颜子俊微抬眼,望向来人,入眼的先是一双续着风毛的干黄靴,再是绿罗团花锦绣棉袍,腰上佩金嵌玉带环,头上带了顶皂色貂皮帽。再看长相,年约四旬,生的额阔顶平,唇方口正,双眼明亮似点漆,脸上挂笑,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粗浅看去,应是个在勋贵人家掌事的身份。

      颜子俊在脑子里搜索着前世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阳县里哪户人家能有这般富贵,连个管家的穿戴气度都能这么体面尊贵。

      却听中年男人口中发出“啧”的一声,似是对眼前瘦弱的颜子俊不甚满意,他并不正眼看老陈,只问了句:“好些了没有,可起的来?”

      说罢,他身后的随从上前将颜子俊从地上拉起,颜子俊这才意识到那人方才问的是他,赶忙回答:“我,我……好点……”

      “咯噔”一下,颜子俊心脏登时漏了一拍,心想坏了!敢情这颜子俊上辈子还是个口吃……

      他“我”了半天,那中年男人也不着急,让随从找了件袍子给他披上,又命人去厨房找些吃食送过来。

      颜子俊病了几日,后面连着两日没进过水米,饥渴的眼睛发绿,嗓子冒烟,眼下有了热汤热饭,再顾不得什么尊严体面,躲到一旁,蹲下身子,就着手里的热水,攥着油饼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贾老爷,这十两银子少了点,怎么的,也得十五两吧?这些年,哥儿在我家好吃好喝,光花销就不止这个数……”

      “哼!你五两银子买的人,颜子俊没日没夜给你家干活,从没领过一文工钱,这怎么不说?就这样,还稍不顺心便动辄打骂,当真是没天理!丧良心!”颜子俊心中啐道,竖着耳朵听那二人谈话的同时,也不耽误他狼吞虎咽着手里的食物。

      那贾先生听老陈这么一说,似是从鼻腔里挤出了一丝热乎气儿,道:“你看他这头面儿,哪儿还有个人样儿,十两银子你已不亏了,还想怎样?莫不是当家的以为咱们是外地人,便是好相与的?”

      “您,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老陈陪着笑,顺道儿偷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他掂量着眼前的贵客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莫不说这人言行举止,绝不是出身一般的富户,便是他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年轻后生,个个锦衣貂裘,骨健筋强的,一看就是练过的好手,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可他算啥地头蛇?

      眼下还是把这个痨病鬼打发了要紧,不赔钱便是了,若是过了这个村,把人砸手里了,更倒霉!

      老陈拍了个巴掌,状似狠了很心,咬牙道:“您出这个价,便是这个价吧,我也不推辞了!这俊哥儿,诶,您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儿,那是病了!改明儿好全了,洗漱收拾干净,模样可俊了,又识文断字,手脚还勤快的很……”

      贾管家也不听老陈絮叨,朝身后一抬手,一年轻人立马上前,将一织锦钱袋塞到老陈手里,老陈只手一掂,便知足数,对这结果心里也算满意,墨迹着将卖身契递了过去,那年轻人一把接过,叠了两折,掖进了袖袋里,这事便算是两清了。

      颜子俊这时已将手里的油饼吃了个七七八八,肚子里有了食儿,心里稍定,他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他这副皮囊现在还不够凄惨吗?敢情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冤大头,不管是做郎君,还是做小厮,还真有相中他的?

      又想起方才两家相谈时,那人说他不是本地人,他不是张家来的人?颜子俊正觉纳罕,转念又想,管他主家是哪里的贵人,先离了这里再说,就算去做苦工,也比卖到张家,去给老男人做郎君要好。

      想到这里,颜子俊心里略敞亮了些。他身无长物,也不用怎么收拾,贾管家领着众人行色匆匆,也不愿在此久留,他示意颜子俊简单收拾一下,便要动身离开此地。

      一行人到了门口,正准备翻身上马,却见一青年满头大汗的从远处跑了过来,他刚立到颜子俊跟前,便是一副悲愤交集,要哭不哭的样子,他喘着粗气道:“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是要带你上哪儿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老攻是疯批,第二章就跑出来了,俊哥儿的苦难生涯也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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