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财万贯怎敌他挽来风急》晴灿

5、盘账

　　江上清不知该如何解开这样的困局。

　　以往遇到困难之时，总是有许清如站在他身边，帮他分析该如何破局，这一次她也不再站在他身边了。

　　江上清突然就有些慌了，他急忙地松开手下的桥柱，踉踉跄跄地向春水院外走去。

　　他想见她。
　　想告诉她，他想娶她。
　　想告诉她，他不会放弃她，想求她，留下来。

　　江上清脚步不稳的冲入烟雨阁中，只有静雅坐在厅堂中摆弄着丝线，却不见许清如身影。

　　“清如呢？”江上清看着静雅，焦急地问道。

　　静雅听了江上清的话，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道：“清如姐姐今日晨时说要去少爷书房盘账，一直未归，她没和少爷在一起吗？”

　　“一直未归？”江上清喃喃低语般的重复着静雅的话。

　　她今晨早早就离开了他的书房，一日未归，她能去哪里了呢。

　　江上清的心中满是慌张，行止间再也不见往日的镇定从容，顾不上回答静雅的问题，一步步退出烟雨阁。

　　疲惫地倚在许清如常靠着等他的烟雨长廊上，神色困顿地望着院门的方向。

　　伴着微凉的月色，静静地等着那个未归的人。

　　许清如这一日过得却格外惬意精彩。

　　一盏清茶，伴着说书先生的故事品了半天。

　　长街喧嚣，在闹市的热闹中，又是一阵穿梭。

　　傍晚的一壶清酒，二个小菜，更是消除了心中烦闷，让这一天随着丰富了起来。

　　不是应酬的酒局，美酒品的也随意，许清如端着酒盏，看向天空中高悬的明月，观赏着满天星光。

　　直到夜半才觉尽兴，带着满身的酒意和月夜的凉意，悄悄溜回江府。

　　一进烟雨长廊便见凭栏而立的江上清，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低头再看去，便见江上清朝她走来。

　　她就这样看着江上清走了过来，突然觉得好不容易不疼了的额角，又开始疼了起来。

　　“去哪里了？”江上清压着声音问道。

　　“没去哪里，就随便走走，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看着江上清那满是质问的表情，神情平静地回应道。

　　“我...”江上清在心里想了一晚上的话，面对她这样寡淡的表情时，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双手紧张得攥紧袖口，久久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

　　许清如看着江上清半天也没再继续开口，她开口道：“要不是要紧的事，明天再说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说完便迈着微醺的步子，越过江上清，往烟雨阁中走去。

　　身后却传来江上清祈求的声音：“你能不能不要走？”

　　许清如停住向前的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依旧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的江上清问：“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上清转过身来，看着许清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都知道了，如果我母亲的行为让你不开心了，我替她跟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许清如看着江上清这般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也许是酒意的微醺让她的头脑有些不清醒，再也压不住心中的那一丝怨气，逼近江上清的跟前，冷冷地开口问：“不要走，留下来做什么，给你做妾吗？”

　　这一刻他们靠得极近，许清如甚至清楚地看到了他眸光中的慌张，他震惊的摇头否定道：“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许清如自认为是了解江上清的，他死守忠孝礼义，又怎么敢违背母命呢。

　　面对这样的回答，她真的头疼了。

　　她猜不透他这一刻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她不想委屈自己，亦是想成全他的忠孝。既然他都知道了，那为何不能放下，给彼此都留一些体面。

　　“回去吧，江上清。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路要走，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凑不到一起的。”

　　江上清却用那双满含情意的清眸，紧紧地盯着许清如清冷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庞，语气坚定地否决道：“不，清如你不要这么说，我不信你真的对我毫无感情。”

　　她却失了与他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目光疏离地看着他道：“不重要了，你的母亲是为你好，我也是，我们都会成全你的，你的未来定将璀璨，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明天好好把剩下的账盘完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江上清却没有给她机会，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面对这样的纠缠，许清如也带上了几分恼怒，有些生气地说：“放手。”

　　“不放。”江上清说罢，又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了几分。

　　许清如略带嘲讽地开口对着江上清道：“江公子可还记得教过我的那些礼仪？男女授受不亲，你现在如此这般，到底想做什么！”

　　江上清依旧拉着她不放，他倔强地说：“我没忘，你好好听我说话，我就放开。”

　　“我在听。”许清如出声应道。

　　江上清这才松开抓着她的手，继续道：“我母亲的意思不能代表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别人，有些话说出来会觉得羞耻，但是不说我怕没有机会了，清如不要误会，我自始至终想要娶的只有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离开，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许清如觉得她真的有些醉了，此刻听了江上清的这番话，头更痛了，痛地只想睡觉。

　　她秀美的眼眸微眯，用满是冷漠又狠绝的口吻对着江上清质问道：“给你点时间做什么？留下来又做什么？看忠孝守礼的江公子去做违逆母命的事情吗？还是看你为我去背上不孝的罪名？江上清，这些都太沉重了，我背不动，你也背不动，所以放手吧。”

　　他们之间，本就是死局。

　　封建的江母，忠孝的江上清，不愿忍辱求全的她，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解不开。

　　她看得清，她相信江上清也看得清。

　　话已至此，她相信他会想明白的。

　　许清如不再理会江上清，衣带轻拂，转身离去，烟雨长廊中只留下了春夜的寂寥和那个满身寂寥的人。

　　江上清站在原地，没有再开口，只是木然地望着许清如离去的方向，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形如雕塑。

　　天上的浓云如他的愁绪一般，同样浓得化不开，慢慢地便遮住了明月的光辉，直到再也没有一丝月光透出。

　　天空便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烟雨阁中，寂静的只剩雨水滴落湖中的声音。

　　满身寂寥的江上清立在烟雨长廊中，依旧保持着许清如离开时的姿势站立着。

　　直到微风吹过，夹带着蛛丝般的细雨落满他的身上，他才像是醒悟了过来，轻轻地抹掉脸上的水渍，转身离开。

　　淮江的春雨，总是如细丝般飘落在空中，如烟似雾地环绕着整个江府。

　　许清如一早醒来，便满是烦忧地站在雕梁画栋的烟雨长廊前，看着细雨飘落，盘算着一会儿该去往何处。

　　静雅冒雨而归，细软的声音伴着细雨而来，传入了许清如的耳中：“刚去小厨房时，听说夫人病了，清如姐姐可要去看看？”

　　就在这时，房檐上的雨滴也刚好坠落，缓缓落入湖中，激起一圈涟漪，扰乱着原本的平静。

　　许清如收回看着湖岸的视线，对着静雅道：“我就不去了，一会儿还有事要忙。”

　　静雅提着食盒放到桌案上，看着依旧倚在雕花门侧的许清如，关心的道：“那清如姐姐早点用膳吧。”

　　许清如收起心中的情绪，看着在餐案前忙碌的静雅，轻轻应了声好：“好。”

　　用过早膳，许晴如还是拿起了静雅在门侧备好的油伞，向着江上清书房的方向而去。

　　书房外只有华林候在门前，许清如看着华林问：“少爷还没过来吗？”

　　华林对着许清如点了点头道：“夫人身体不适，少爷被周妈妈唤去了，许小姐先进去稍候吧，少爷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清如对着华林点了点头，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端坐在书桌前的交椅上，打量着这间熟悉的书房。

　　书房里的一桌一椅，一笔一墨，一洗一砚，都见证了他们之间这三年的岁月。

　　她已经记不清在这间书房中，度过多少个焦头烂额的日子，也记不清在这间书房中度过了多少个喜笑颜开的日子。

　　这间书房见证了这些年他们一起走过来的艰辛和收获，如今她就要离开了，再仔细地看一眼，过往的回忆，也该忘了。

　　“少...”华林的称呼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口，便被江上清伸手制止了。

　　他满眼心痛地看着书房中愣神的许清如，强压下脸上的辛酸和疲惫，在嘴角强扯出一抹微笑，这才向着书房中的身影走去。

　　“回来了。”许清如闻声回头问道。

　　“嗯，回来了。”江上清应道。

　　许清如看着江上清满是疲惫的脸色，轻垂眼眸，压下了眼底的几分不忍，随手拿起桌上的账本继续对着江上清说：“今日无事，这些账册，再给你过一遍吧。”

　　江上清看着许清如拿起的账本，轻轻地点了点头，撩袍坐到了她身侧的交椅上。

　　许清如一间铺子一间铺子的给江上清细说，尽职尽责，没有丝毫的不耐。

　　这些铺子的账目，平日都是她和崔牧之在管，江上清心中了解几分，她也不清楚。

　　所以想在离开之前给他盘一遍，怕再出纰漏，毕竟其中也掺杂着她这些年的心血和感情。

　　江上清凝视着许清如认真的脸，眼角微微发红，心中怎么都不能平静。

　　面前的账本，一本又一本，慢慢地从左边换到了右边。

　　他清楚地知道，等这些账本全部换到右边之时，她便要抛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