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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日不宜出门 ...

  •   暮色沉沉,只余一线光亮为不远处的高楼镀一层金边儿。

      今日是灯会,这才有周扶疏出门玩一玩的机会,否则她大多都是在闺房闷着,白氏不喜欢她出门,说她这样呆蠢的小姐出门会丢了秦国公府的脸面。

      现在还不到晚上,已经有很多小商贩陆陆续续在街边忙活。

      这样京城太拥挤,也太吵闹,透过马车窗帘不曾掀开的一线,周扶疏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房子和来来去去的脑袋。

      那些脑袋有的是黑头发,有些是白头发,有的梳的光可鉴人,有的乱糟糟的一蓬,看着像是一台没有逻辑的戏,渐渐的之周扶疏垂着头,斜着眼,竟然还看出了一点意趣,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跟你说话呢,你笑什么?”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在周扶疏的耳边炸开。

      这下子没趣儿了,这台好戏骤然被打断,周扶疏懵懵懂抬起头,看着眼前说话的两个人,乏味的官老爷和贵妇人。

      白氏看周扶疏的脸转过来,马上接着刚才的话说,“过些天,你亲手做一点糕点给崔公子送过去。这么多天崔公子都没有问起你,别是已经把你忘了。”

      “你的婚事,你自己都不上心,还要我来提醒,你姐姐的余荫你还能乘几天?自己再不加把劲,到时候崔公子娶了别人我看你去哪里哭。”

      白氏的嘴张张合合,在周扶疏的眼里她的身形逐渐拉长,异化变成一个说不出的怪物,好像眼见就要把周扶疏一口吞没。

      “跟你说话呢,木讷讷的,要是扶月在就好了。”白氏看着周扶疏呆愣愣的盯着她瞅,不说话,脸上露出一点点矜贵的鄙夷。

      接下来的话周扶疏都快要会背了,不过又是念叨着她那个远嫁出京姐姐的好,再狠狠的踩她几脚。

      给身边的老爷听听,她这个已故原配的嫡女是多么的不成气,蠢笨又木讷,白氏那个亲生的女儿,她的姐姐又是多么的优秀。

      白氏原本是个妾室的,靠着周要机对女儿周扶月的宠爱才得以扶正,现在周扶月远嫁出京,她好像是生怕周要机把长女忘了,逮到一个机会,就要提起女儿,每次的长篇大论都非要说到身边的周要机狠狠叹息一声,念起大女儿的好,再贬低她两句和姐姐差远了才算是完。

      周扶疏大多时候都闷头听着,心里想点有乐趣的事,忍一忍话过了耳朵不进心里便也算是过去了。

      只是今日之事是梗在周家两年的“大事”,也是决定周扶疏后半生的大事,罕见的周扶疏兴起了一点抗争的念头。

      白氏还在念念叨叨的传授一些讨男人欢心的方法,话中夹杂几句私货,让她感谢姐姐。

      周扶疏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终于在白氏密集的话中找到了一个活口。

      “我不想嫁给崔明治。”她声音细细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像是一杆子戳了马蜂窝,白氏拔高了声调,像是马上就准备掐架的公鸡,她的声音又吵又细,一下子填满了整个马车。

      “那你想嫁给谁?真是给你惯坏了,衣食无忧的就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高,崔家这样的门第你还看不上,若是给你配一个新举子,你们两个在京城连个房子都没得住,你就晓得厉害了。”

      “像你这样性格长相,如果不是有你姐姐在,你以为自己能够搭上崔公子?竟然还不知道感恩。”

      她越说越气愤,又把周扶月牵扯出来,尖细的声音好像是要把周扶疏淹没了。

      那种声音像是实质的,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影小人儿,每一个都伸出手直挺挺的指着周扶疏,说,“你个废物。”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样的黑质淹没了,她拼命向上挣扎,划开一层又一层,才得到了一丝的喘息,“那你可以把姐姐接回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白氏的脸涨红,憋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心里诡异出现了一点点小小的快意,是向现实举起叛逆旗帜的小小快意。

      但是这一点点萌芽很快就被掐灭了。

      白氏看着周扶疏说不出话来,就转身扑到了一边的周要机怀里,拍着胸口,一副气坏了的样子,“哎呦,我的胸口疼。这孩子油盐不进的,也不知道随了谁了,老爷啊,二小姐我实在是管不了了。”

      场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周要机还是要出来管一管的,他扶住白氏,拧着眉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看看你把你娘气的!”

      周要机脸上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看的周扶疏的头皮发麻,她缩了缩脖子,在心里小小的反驳一句,“我娘已经死了,在土里面埋着呢。”

      可是她不敢宣之于口,这样的话说出来,就不仅仅是一阵狂风暴雨了,少不得还要挨些罚,她父亲并不喜欢家里的人提起发妻。

      好像不提,他娶一个商户女,侵吞人家嫁妆支撑周家这么多年的往事便不存在似的。

      白氏见到周扶疏不反驳了,才算是心满意足。

      又开始絮絮叨叨之周扶月的好,接上刚才她被周扶疏打断的话题。

      这回周扶疏没有打断,就是垂头听着,现在说话,是要被拉出来对比,再狠狠踩上几脚的。

      她把视线放在马车的窗帘上,想看看马车外,捱过这一顿训,只可惜刚才那一点点的的光线被遮盖住了,她有点遗憾的收回了视线,没有戏看了。

      只能放空了脑袋,静静的等待结束。

      “扶疏,下车了!”

      “啊?”周扶疏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小厮撩开帘子等着主子们下车。

      周扶疏坐在靠门的位置,她不起身,坐在里面的周要机夫妇是出不来的,现在几个人都看着她,周扶疏向周要机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张脸上写满了对她这个女儿的不满,周扶疏像是被这个眼神灼伤了,慌慌张张起身下马车。

      其实现在民风已然开放不少,女子出门玩耍是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但是周要机自矜秦国公府是世代勋贵,祖上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回回出门都要摆足了排场,恨不得和那些平民之间划开一道峡谷。

      所以就算是看灯会,也不许下楼去逛逛那些小摊位,只能在茶楼上面坐着,看看灯,再看看烟花,这么热闹的盛会便也算是过去了。

      十足的矜着脸面。

      周扶疏喜欢看烟火,但不喜欢在这个场面下看烟火,进了专门为周家留下的雅间,她就和两个妹妹鹌鹑似的挤在一个角落里,谁也不敢出声。

      周要机没好气的往这边看了几眼,像是想要训斥几句,又念及今日是个开心的日子,最终没能说什么。

      砰砰砰。

      雅间的门被外面人敲出一点脆响,只敲了三声,不急不缓,声音也是不大不小。

      白氏身边的丫鬟开了门,门外的人却没有进来,只是公共恭恭敬敬的说上一句。

      “我家公子听说秦国公在这儿,特地派我过来打一声招呼。”

      周要机显然开心极了,那张人到中年还十分俊俏的脸上笑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崔公子也在啊,巧了,我们扶疏也在这。”

      然后他转头看向周扶疏,“扶疏,还不去和崔公子打个招呼。”

      他年轻的时候是十分有名的美男子,现在人到中年,笑起来也还是春风和煦,但是周扶疏就是无端的觉得那个表情讨厌极了,可能是糅杂了谄媚、胁迫、和一些说不出的恶心东西,杂七杂八的颜料搅在一起,融成一摊黏糊又奇怪的东西,看得人不舒服。

      周扶疏又低下头,不去看,但是人却起身跟着那个小厮走了,这种情况拒绝是无意义的,她早就试过了。

      反正结果也是一样,没必要挣扎一下,为自己找不痛快。

      崔明治的雅间比周家的大很多,京城里的人都是人精,哪家春秋鼎盛,哪家早已落魄,大家心里都是一清二楚,哪怕周要机再怎么费心遮掩,也拦不住这样的颓势。

      “来了,坐。”崔明治指了指一边的红木圈椅,之后就没再多说一句话。

      丫鬟被留在门外,房中只有她和崔明治两个人,他们往常见面都是这样的。

      像每次一样,周扶疏坐在一边的圈椅上,微微侧着脸,放空了自己的脑海,不讲话。

      她不看也知道,现在的崔明治应该是坐在不远处眼含欣赏的上下打量。

      毕竟她这样侧着脸的样子和姐姐最像,像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她和周扶月并非一母同胞,但是却都长得像父亲,两姐妹乍一看足足有八分相似,这种相似在侧着脸的时候更加明显。

      所以他不喜欢丫鬟进来,姐姐的近身丫鬟早就跟着姐姐出京了,如果有丫鬟跟在身后,很容易就戳破了他的幻想假象。

      “扶月。”许是今日的气氛好,也可能是月色温柔,果然一边轻轻的传来了这声呓语。

      “崔公子,我是扶疏。”周扶疏礼貌的出声提醒。

      “闭嘴!”崔明治摔了杯子,“谁准你说话,我怎么可能认错!”

      周扶疏看着崔明治的嘴唇轻轻颤抖,显然是气急了,她把视线移开,落在地上可怜的杯子上,薄瓷胎的杯子,釉色有点莹润的白,可惜了。

      然后她又重新轻轻把脸侧到一边,其实她不理解崔明治,他很热衷让周扶疏扮演周扶月,但是偶尔不小心认错了,又会勃然大怒。

      人心实在是复杂的难题,周扶疏明明记得崔明治之前不是这样的,姐姐远嫁出京之后,他真是越来越奇怪。

      崔明治摔了杯子,杯子碎裂只是咔嚓一声,但是他的心绪确实久久不能平静,刚才周扶疏侧脸看着外面的烟花,乍然一线的红色亮光扑在她的脸上,加上她宁静悠长的眼神,那一瞬间,他认错了。

      他能斥责周扶疏,但是骗不过自己,说不上是羞意还是怒意,情绪在她的胸口酝酿,迫使他把情绪指向房间中的另外一个人,“别以为你演的像,就能代替扶月。”

      “我没想代替姐姐。”周扶疏乖巧的回答。

      崔明治这一句本就是发泄情绪,被这么一拦,情绪没能发泄出去,堵在胸口酝酿出了一点更为深刻的怒气。

      “你没事少在外面抛头露面,你用着扶月的脸,别跌了扶月的面子。”

      周扶月闭上了嘴巴,安静的听着崔明治的指控,这张脸虽然长在她的脸上,但是好像无论是崔明治还是周要机夫妇都不认为这脸属于她,都只是通过这张八分像的脸,去看周扶月,都认为这脸是周扶月的仿冒品。

      她出门少也有这位的手笔,崔明治认为京城的明珠只有一颗,有了周扶月,她这个八分相似的伪劣品就不应该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他的轻鄙锐利又伤人,他没说到底她如何才会跌了姐姐的面子,因为在他眼里,她这样的人,只要出现,就是给姐姐那个完美无瑕的形象上抹黑了。

      她一直等到崔明治骂完才起身开口,“崔公子,那我便回去了。”

      崔明治却是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嘲弄和轻视,“你今天不用回去了,随我回家吧。”

      这句话实在是匪夷所思,周扶疏吓得僵立当场,然后胸口涌动一股怒意,就是再面团的人,也受不得这样的羞辱。

      “崔公子自重。”

      一个人这么多年都是怯弱、沉默、愚笨的样子,就算是罕见的发了怒,也没有什么威慑力。

      至少如今,她鼓足勇气说出的拒绝,也只换得了一声嘲笑。

      “是你爹把你送过来的,你叫我自重?”崔明治眉眼一耷,“你也不想一想,就凭你们秦国公的那点能耐,这样紧俏的日子,还非要在这个茶楼留一下雅间,为什么?”

      你爹就是让你来勾引我的。这句话崔明治没有说出口,但是已经明晃晃的出现在了对话里。把周扶疏的尊严撕裂了扔在地上撵了又撵。

      周扶疏像是承受不了打击,摇晃一下,口中呐呐说出一句,“怎么会呢,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

      白氏管家之后,不许别的姐妹读书,生怕再出一个姐姐那样的天才,分走她的宠爱,所以她懂得道理不多,这个恰好就是一个。

      “不相信?你出门看看你那个小丫头还在不在,回去看看你爹娘还不在那个包间。”今日周要机的行为实在是司马昭之心,崔明治本来没有把周扶疏带回家的打算,甚至是否要娶周扶疏在他心里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爱周扶疏,所以这桩婚事才拖了两年没得到他一个准话。

      但是那一刻,她看到周扶疏在光下的侧脸,恍惚间就好像是周扶月坐在那里,实在是太相似了。

      他也清楚的知道,他不能容忍这张脸嫁给别人。

      所以才打算接受周要机这点上不得台面的讨好。

      周扶疏根本不用去查证,她瘫坐在刚才的红木圈椅上。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当年跟着太(和谐)祖打天下的家族早就灭的灭,没的没了,只剩下他们一家,还传承着国公的位置,算是有些尊荣,但是明眼人谁不清楚,都落到算计商户女嫁妆的份上了,也是日薄西山,时日无多了。

      如果不是周扶月,她家这样的破落户不可能有机会和崔家这样的千年世家搭上姻缘,周要机和白氏多想抓住崔明治这个金龟婿,周扶疏最是清楚不过了。

      所以周要机把她像个货物一样送给崔明治,生怕对方不要,做了这样的局,然后慌慌张张的逃了,把她留在这。

      “就算是成婚,也应该······”

      周扶疏的话说到一半,崔明治嗤笑一声。

      她突然就懂了,那些繁琐的礼节,盛大的场面,都是姐姐才配有的,在崔明治看来,她不配。

      “我回去了。”其实早就习惯了,但是这一刻周扶疏还是有一点想哭。

      “回去?你信不信不是我送你回去,秦国公府都不会有人给你开门。”

      周扶疏怎么不信,背靠着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崔明治叫她来,她就要来,叫她坐,她不能站,周要机好不容易能抓住这个机会,他怎么可能让周扶疏破坏了。

      “那我就敲一夜的门,崔公子,我总不能轻贱我自己。”

      浑浑噩噩的,出了那个小楼,周扶疏走在岔路口不知道要去哪里。

      家里是把她当成物件送出的父亲,百般防备她的继母,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能不能叫家。

      崔明治说的一点也没错,那里没有人给她开门的。

      她不知道是在自己家的门外等一晚更落魄,还是夜不归宿,背上让人轻视的名声更落魄。

      她甚至想要屈从于命运,回到崔明治的身边,做一辈子的替身。

      其实这婚事能拖两年,何尝没有她的努力,随着姐姐离开的越来越久,崔明治对姐姐的记忆也日渐模糊,恍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全靠她孜孜不倦的提醒对方认错了,才遏制住这种趋势。

      因为曾经也有人和她说过,她很可爱,不像任何人,值得被爱。

      但是现在周扶疏走在街上,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

      可能这就是她的命运呢,她这样的人,也许注定一辈子活在姐姐的阴影里,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劣质仿冒品。

      这条路很近,一点声音就格外的明显,周扶疏的思路被一点奇怪的声响打断。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右边小巷的巷口,借着月光往里看。

      里面有一团蠕动的东西,发出重重的喘息声,周扶疏看着那一团挣扎着站起来,慢慢变成人的形状。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周扶疏想去看看,又迟疑了,自身都难以保全的人,没有多余的善心施舍给别人。

      天边一点烟火炸响,照亮了小巷。

      周扶疏也看到了一张泛着潮红的,有几分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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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成绿茶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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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怀远从她身后抱着她,附在她耳边,
    “嫂嫂,不是说好了,永远陪着我么?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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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怀远在人生最低谷时有人穿过重重雾障给他透进一缕阳光,
    她说,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他信了,所以当她穿着大红喜袍瑟瑟惊惧地被压在自己身下时,
    他疯狂又虔诚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你说过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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