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走远》十酒月

50、不走远

　　这两年里，按照岑竞一的话讲，池聿养出了一个臭毛病。
　　心里憋着事的时候这人总爱往他那跑，也不主动说，就这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水凉就倒了再添，反反复复。

　　岑竞一在洛北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每回见池聿灰头土脸地来，都恨不得踹他一脚，在心里埋怨他露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他又不是林颂安。

　　“半个小时了，”岑竞一抱着双臂，懒懒地看着他，“就算是屁也得放一个了吧？”
　　池聿抬眼看墙上的挂钟，缓缓道：“二十八分钟。”
　　“啧，较真。”岑竞一坐直了些，“说说吧，这回怎么了，又是做梦梦见前女友？”

　　池聿没答这话，继而问：“听段宇说，你们过几天要去明江拍照？”
　　“这小子到底在给谁打工，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池聿语气淡淡。

　　“怎么不是？凡是工作相关，都算商业机密。”
　　“所以是不是？”
　　岑竞一没辙，拖腔拉调道：“是，一提到明江你真是比什么都来劲。”

　　“订票的时候多订一张，带上我。”
　　“这回不偷摸着去了？”
　　池聿一顿，想起那日林颂安抗拒的模样，心里一阵堵。
　　“到那了……再说吧。”

　　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了，虽然两人泡茶的手法都是和沈澈学的，但岑竞一泡的明显没有池聿好。

　　他瞥了他一眼，又说：“所以现在是怎样，想复合？”
　　“嗯。”
　　“人姑娘愿意吗，不都说不想见你了？”
　　“应该，”他停了停，“目前不愿意。”

　　“那你还上赶着，要我说，一段感情走不到最后就是不合适，反反复复自我折腾两年了，你也要学会及时止损了吧？”
　　“……”

　　“我看她现在工作得也挺好的，你何必再——”
　　“你碰见她了？”
　　岑竞一理直气壮地“嗯”了声。

　　“什么时候？”
　　“就舞厅活动演出那天呗，我去拍摄。”
　　“哦。”
　　“怎么？”

　　池聿想了想，试探着开口：“她看起来还好么，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吧。”岑竞一神经大条，哪能注意到什么细节，“干嘛这么问？”

　　池聿轻咳一声：“前一晚我和她在一起。”
　　岑竞一挑眉：“嗯哼？”

　　“行为，可能有些过分。”
　　“多过分？”

　　池聿语调平静：“亲了她。”
　　“……”
　　“她好像有点生气。”
　　“……”

　　这不是挺能耐的？

　　“该，”岑竞一啐了他一句，“你俩现在什么关系？前任。”
　　“破镜都没重圆你就动手动脚，我要是林颂安，没扇你一巴掌已经很给面子了。”

　　池聿没否认，只说：“烧糊涂了。”

　　没头没尾的，岑竞一也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把杯中的茶喝了，“身份信息晚点发给我。”
　　“知道。”

　　-

　　反复听了几遍即将用来参赛的曲子，林颂安心里有了些想法。
　　中午她在练舞室找到许玟，估计是周乐提前说过了，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至少表面看不出她明显的态度，一贯安静沉稳的模样。

　　林颂安盘腿坐到她面前：“你自己有想法吗？”
　　许玟淡笑了下：“你是编舞，自然按照你编排的来。”
　　“舞者的灵感也很重要，”林颂安说，“我不想我排出来的舞蹈和演员本身没有共鸣。”

　　许玟微怔，随后才吐露道：“我看过网络上的编舞，有一部分的动作我挺喜欢的，但做出来不够美。”
　　“嗯，然后呢？”
　　“我试着自己跳了一遍，在它的基础上稍作调整，发现好了许多。”
　　“那你先跳一段我看看？”
　　“好。”

　　林颂安把音乐调到许玟说的部分，不得不说，她的基础确实足够扎实，单拎出来的实力不弱，这也是她为什么能竞争上这次个人比赛的原因。
　　随着音乐被暂停，许玟也跳完了。

　　林颂安点点头，温声道：“确实美了很多。”
　　“是吧。”
　　“不过这次比赛更注重原创性，参考动作可以有，但不适合太多，”林颂安说，“你试着把这个动作改成这样，看看会不会更好些。”
　　说着，她起身给了示范。

　　林颂安改的动作是在网络编舞的基础上做的调整，许玟自己想的地方她并没有动。
　　主要是为了肯定她自己的想法，

　　许玟应了声，跟着林颂安又重新跳了一遍。

　　“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许玟唇角带笑，“而且这样我发力比较舒服。”

　　“那这段就先这样，中午了，剩下的我们下午再排。”
　　“好，辛苦小林老师。”
　　“你也辛苦。”

　　林颂安走到一旁收拾东西，舞室的门在这时被人推开。
　　她看见廖晴走进来，对着许玟喊：“快走吧，我打好车了！”

　　许玟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林颂安，后者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而廖晴也注意到了，轻哼一声，上前挽过许玟的手。

　　“她怎么跟你待在一起？”
　　“准备比赛呢。”
　　“这么重要的比赛，周老师怎么放心交给她啊。”
　　“小声点。”
　　……

　　林颂安轻轻扯唇，并未放在心上。

　　又工作了一下午，她照常下班，纪盈回来了，她自然也要重新把舞蹈课给安排上。
　　这姑娘和学校请了两周的假用来离家出走，回来功课作业落了一堆，不免唉声载道些。

　　“纪教授不在吗？”
　　“不在。”
　　“你想写作业还是想练舞？”
　　“我能都不做吗？”
　　“今天算了课时费的。”
　　纪盈丢掉笔：“那练会吧。”

　　家里的练舞室是纪时屿得知纪盈想学舞时给她改装的，宽敞面积大，设备也很齐全。
　　林颂安带着她练了会，但纪盈明显兴致缺缺，做动作也很敷衍，心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要不今天就跳半节课？”林颂安说。

　　“林姐姐，”纪盈拉着她坐下，“我们聊会天吧？”
　　“你想聊什么？”
　　“你觉得我小叔叔是一个怎样的人？”

　　林颂安一顿：“怎么会问我这个？我和纪教授虽是朋友，但交往并不深。”
　　言下之意，她也不太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知道嘛，”纪盈鼓了鼓腮帮子，“我就是觉得他奇怪。”
　　“奇怪？”
　　“就是他明明也对我有点意思，”纪盈头一次把这段关系说得这么直白，“但每次我想和他有进一步发展的时候，他又说不合适。”

　　“可能顾及你是他名义上的侄女？”
　　毕竟男女关系里，女生总是受到偏见居多的那一个。

　　“我们又不是亲的，”纪盈坦言，“他总是把这段关系定义成照顾，可我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他那么顾及这顾及那的，对我也很不公平啊。”

　　因为古板的伦理纲常，所以连追求喜欢、追求爱的权利都没有么。

　　林颂安沉默半晌，看着面前愤愤不平的姑娘，还是没忍住道：“可能他想的比较多吧，其他方面的考量盖过了对你的情感，所以才不敢说喜欢。”
　　“林姐姐，你交过男朋友吗？”纪盈说，“如果你是我，你又会怎么想？”
　　“……”

　　随口的一句换位思考，却是把林颂安说愣了。

　　她下意识想到了池聿，想到那段被单方面的愧疚堆起的情感，持续没多久便在某个雨天夭折。

　　她现在能站在纪时屿的角度猜测他的想法，但当时的她又何尝不是现在的纪盈。

　　“啊，”纪盈见她不说话，像是意识到什么，“你和你前男友不太愉快吗？”
　　“嗯。”
　　“为什么啊？”
　　“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林颂安没忍住扯了一下她的麻花辫：“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因为我我想知道啊。”
　　“下次再告诉你。”
　　“林姐姐你怎么这样。”

　　在纪盈家又待了会，直到纪时屿回来了，林颂安才离开。
　　她没有打车，沿着街边走，明江已经提前入夏了，即使是晚上，空气也是潮热的。

　　思绪飘荡间，脑中闪过一团团画面。

　　林颂安不妨想起刚刚和纪盈的对话，以及两年前那个池聿说“没有喜欢她”的雨夜，最后，是几天前，冒雨而来、与她接吻的男人。

　　奇怪。
　　她不得不认同纪盈说出来的这个词。

　　爱能有多难呢，喜欢又能有多难？一切一切不敢言明的情感，背后却美其名曰“为你好”，不也是因为不够爱不够喜欢么。

　　林颂安没忍住笑了下。
　　却不达眼底。

　　走到公交站牌旁，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显示下一班公交还有九站才能抵达。

　　正想着要不要叫辆车，不远处的出租车缓缓停在她的左侧。
　　紧接着，车上下来三个人。

　　车门被关上，从副驾驶上下来的男人不经意间朝这看了眼，而后微愣。
　　直到后座下来的男人走上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林颂安所在的位置。

　　片刻。
　　他抬手招了下：“巧啊。”

　　不巧。
　　一点都不巧。

　　林颂安克制住脸上的表情，礼貌地朝和她打招呼的岑竞一点了点头。

　　而岑竞一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用肩膀碰了碰身边没说话的池聿。
　　缓缓道：“打个招呼啊。”

　　（重写替换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