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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天 ...

  •   《春天不走远》
      十酒月/2023.9.23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洛北市下了十一月以来第一场雨。
      寒风呼啸着,校内的老树摇摇晃晃,被风雨恼得不知该向何方倾斜。

      一窗之隔,林颂安没忍住走神,身体却还本能地做出舞蹈动作。只不过下一秒,闪电过后的雷声紧接而来,她的心仿佛也跟着一颤,半秒,毫无意外地摔在了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颂安,你没事吧!”
      排练被迫停止,舍友丘诗芸连忙上前搀扶,神情紧张。

      忍住脚腕处的疼痛,林颂安借着她的力站起,摇摇头:“没事。”

      “林颂安,你今晚怎么回事?”指导老师从音响旁走过来,“两个小时的排练频频走神,一次跳得比一次差,你这样怎么上台?”
      “对不起老师,我今天状态不太好。”
      也不知怎么,这场雨无端地让她感到些许不安。

      “状态不好是理由吗?得亏你现在只是排练,要等到上台那天才发现是这样,整个学院的脸都能被你丢光!”
      话说得略重,一旁的丘诗芸没忍住帮着说了句:“黄老师,颂安这两天例假,吃了止痛药也不见好,晚上又刮风下雨的,难免……”

      黄霜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中的怒火:“今天先到这,回去身体要还是不舒服的话就去医务室看看,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要再不行的话我可不管什么专业第一,照样给你换掉!”

      “是,”林颂安顺从道,“给您添麻烦了。”

      脚步声渐远,门被打开,又关上。
      瞬间,偌大的舞室内,只剩下衣物单薄的林颂安和挽着她手臂的丘诗芸。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丘诗芸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
      林颂安扯唇笑笑:“我知道的。”

      她转身去拿自己的东西,眼皮猝不及防地跳了两下,思索间,林颂安找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熟悉的对话框,发了句:【沈澈哥,你到哪了?】

      “你哥还没到吗?”丘诗芸将羽绒服递给她。
      林颂安用手摩挲着手机壳边缘,轻轻摇了摇脑袋。

      “那你要不要和我回宿舍?”丘诗芸又问,“还是直接去校门口等他?”
      林颂安收起手机,将衣服穿好:“回,我想先洗个澡。”

      天气不好,此时校园内空无一人,好在宿舍楼离舞室不远,两个小姑娘互相搀扶着躲在一把伞下,只余衣袖沾染细密的雨水。

      进门,室内的暖气扑面而来,丘诗芸谓叹一声,将外套脱下,随手甩到椅子上。
      林颂安又看了眼手机,消息栏内依旧空空如也。

      “颂安,你赶紧去洗澡吧,别着凉了。”丘诗芸道。
      林颂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宿舍是四人间,但另外两个舍友上学期开学初便搬出去租房子了,所以这间屋子现在只有林颂安和丘诗芸住。
      林颂安性子静,若不是恰好丘诗芸是个叽叽喳喳的主,这屋子倒是冷清许多。

      拿完换洗衣物,林颂安关上浴室门。

      刚洗完澡,手里的手机却毫无征兆地连续震动起来,是个外地的陌生号码。
      她正想一如往常地按下挂断,可瞥见对方的归属地是她熟悉的平南市,又犹豫了两秒。

      半晌,林颂安将手指移到绿色的按键上,轻轻一点。

      “喂,你好。”她先开口。
      对方没说话,但林颂安隐约能听到厚重的呼吸声,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许久,就在她失去耐心打算挂掉的时候,里面有声音了。

      “我是池聿。”

      她轻皱了下眉:“池……”
      “洛北人民医院,沈澈现在在抢救。”林颂安听见他说。

      ……

      霓虹弥漫着洛北的街道。
      这座林颂安从小长到大的城市,令她头一回生出厌烦的情绪。

      她无意识地用力攥着手机,目视前方,在心里抱怨这些人怎么开得这么慢,把她堵在一个没办法加速的街道上。

      “师傅,有没有小路可以走?”林颂安声音颤抖,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还是不久前的那通电话令她发慌。
      又或许两者皆有。

      “姑娘,去医院就这一条路,”司机师傅道,“今天天气不好,堵车是意料之中的嘛,师傅也着急啊,可是没办法。”
      这小姑娘刚才在路边目光呆滞地拦下他的车,又报了个医院的地址,司机师傅多少能猜到她为何着急。
      瞥见她通红的双眼,师傅只能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林颂安吸了吸鼻子,又问:“现在还有多远?”
      “三公里多。”师傅说。

      拳头握紧又松开,林颂安咬着唇,在车又向前挪动了一米的时候,狠心打开了车门。
      绵密的细雨混着割人的空气从外头灌进车内,风声从左耳飘到右耳。

      “抱歉师傅,我赶时间,车费我在平台上照样付给您。”
      “哎你这姑娘——”
      司机师傅试图叫住她,可林颂安义无反顾,什么都听不见。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她没有伞,拖着刚才被扭伤的脚,捂着尚处生理期因寒冷而疼痛的下腹,步履蹒跚地朝前走。
      脑子里一团浆糊,甚至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直到走进那灯火通明的医院大门。

      ……在哪里?

      林颂安摸出手机,给刚刚那个号码打电话,却没打通。前台的值班人员见她动作慌乱,询问过后,好心地带着她前往。

      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爬上医院三楼,不远处刺眼的红光忽然灭了,像是无声地宣判了某种意料之中的结果。
      尖叫声,哭喊声,分不清是谁的,也分不清为谁而哭。
      直到门被打开,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对那位中年妇女摇摇头,林颂安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姑姑,”她朝那人喊,那人回头,她又说,“沈澈哥——”
      “颂安啊——”像是找到了依靠,中年女人轰然跪地,捂着心口撕心裂肺,“阿澈他……他们说……”
      她语无伦次。

      一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到林颂安身边,林颂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是沈澈家属?”
      林颂安摇头,又点头。
      医生皱了皱眉,终是没多问,只道:“节哀。”

      林颂安静静的,不说话。
      她眨了下眼,似是在思考这很好理解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额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无声地坠到地面。

      那位被她叫做姑姑的中年妇女在护士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门再次被打开,担架床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而在这之上的,是一位盖着白布的男人。

      沈澈。
      林颂安印象中的,永远意气风发的沈澈。

      但现在,她看不见他的模样,白色布料上浅浅描摹出的轮廓,头一次让林颂安感到陌生。

      “沈澈……”
      她抬手,指尖擦过担架床冰冷的边缘,又触电般地收回。

      姑姑忽然扑了过来,哭喊声尖锐又凌厉,走廊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林颂安使劲拽着姑姑的胳膊才勉强将她拉开,担架车又被推远了。

      三三两两的人在交谈,耳边嘈杂,林颂安只能听到“车祸”“两个人”几个字眼。

      一秒,两秒。
      她茫然地抬头。
      目光越过人群,不妨看见站在几米外的一个男人。

      他双目猩红,眉目之间难掩痛苦,但在对上林颂安的眼睛时,涌出一股更为浓烈的情绪。

      林颂安记得他。
      池聿,刚刚给她打电话的男人。

      姑姑沈舒萍在旁边崩溃地念叨着“该怎么和阿澈父母交待”,林颂安紧紧抓着她,到了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脑袋恢复了想接收外界信号的意识,她颤抖地开口:“怎么了姑姑……”

      恰巧,面前的中年民警转过身来,俯下身与她们讲话。
      他说暴雨无情,山体滑坡加上碎石滚落,沈撤驾驶着车没看清路况,等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径直撞上了路中央的碎石障碍。
      致命的是,他没来得及从车里逃出来,半山上的巨石忽然落下,重重地砸向他所在的驾驶座,二次伤害令他当场失去意识。

      末了,他还不忘惋惜一个年轻男人的离世。

      林颂安沉默片刻,忽而看向那架担架车,声音很轻地问:“车上就他一个人吗?”
      “不是,有两个人,”民警起身寻找,看了一圈之后将视线定格在右侧,抬手一指,“那位,他说他是驾驶人的朋友,当时坐在副驾驶上。”

      林颂安一愣,顺着他的手望去。

      这时,她才看清池聿脸侧那道小小的伤,以及他微湿的头发和沾染了泥土的衣摆。

      林颂安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医院人来人往,但那个男人像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也不动,只是用双眼紧紧锁着她。
      半晌,林颂安忽然扯唇笑了下,她头一回觉得自己不太善良,头一回发现自己的阴暗。
      因为她在想,明明有两个人,为什么死掉的不能是池聿?

      沈舒萍情绪过于激动,被护士安抚到一间休息室里。沈澈被推走了,林颂安不知道他去了哪,只是忘记是谁告诉她,沈澈的父母已经在往医院赶了,一切后事都等父母来了再商量。

      走廊里渐渐安静。

      林颂安依旧坐在长椅上,她背靠着墙,凝视着窗外的雨,和无尽的黑夜。
      不知道该说她是愣住了,还是沈澈在她心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重要,总之,她没有像沈舒萍那样悲怆大哭。
      她应该去看一看沈澈的,可是她不敢。

      说不定是梦呢?她想。
      毕竟这个晚上太荒唐了,怎么都找不到一点实感。

      耳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肩上忽然感到一股重力。林颂安茫然地抬头,反应过来时,池聿已经在她身旁坐下了。
      男人滚了滚喉结,哑声道:“抱歉。”

      窗外的风声沙沙作响。

      “你不难过吗?”林颂安突然道。
      “我——”
      “你应该难过的。”林颂安又说。

      池聿没看她,盯着面前的白墙,若是细看,他的背影几近崩溃,强撑着的情绪似乎一击就会垮。

      “我……我也应该难过的。”林颂安喃喃,“那可是沈澈……沈澈哥……”
      池聿忽然侧目,两人不妨对上视线。

      直到,林颂安弓下身子,双手掩面,视野一片漆黑,她却怎么也落不出一滴泪来。
      肩上的大衣外套仿佛变成了压在沈澈身上的那颗巨石,又重,又疼,光是想着就令她撕心裂肺。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月回来啦!
    这次带来的是一个偏救赎的文,整体风格会比之前写过的两本要沉重一丢丢,也是我的新尝试。
    希望大家喜欢,看得愉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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