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瓷话

7、7.

　　【林佳：王姿妍！！！】

　　许薏茫然一愣。

　　【方舒欣：哇……】
　　【方舒欣：哇…………】

　　【方舒欣：也是校宣部的？那天摇地雷赢好几轮的那个女的？】
　　【林佳：对啊，就是她。】

　　许薏对王姿妍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不过方舒欣一提起摇地雷，她便想起来了。

　　宁书毓生日那天，他们一群人在清吧玩游戏，有个女生连赢好几轮，许薏作为输到面前空满酒杯的那一个，实在很羡慕，所以印象深刻。

　　印象里，那女生长得好看，性格也开朗，和所有人的相处都很融洽。

　　最重要的——她是和宁书毓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在汀大校宣传部里的，熟识的人。

　　【方舒欣：她可真不要脸啊。】
　　【方舒欣：段洵则想气死书毓？？】

　　【林佳：平时一点看不出来，背地里撬朋友前任诶，装什么啊她。】
　　【方舒欣：好不要脸，这种人最恶心。】

　　林佳和方舒欣在小群里骂声愤慨，刷屏一条接了一条。

　　许薏从开始的茫然，到了然，再到心里一片灰败的怆然。

　　平时亲近的人。
　　背地却和朋友的男朋友不清不楚。
　　干了出奇不要脸的事。

　　——是她。
　　每个字，都仿佛在骂她。

　　许薏坐在问讯处的桌台后，额头慢慢贴上了举起手机的双手手腕，正垂丧脑袋，突然被人叫了一声：“哎，同学。”

　　“啊？”

　　过来的女生同样穿着大会志愿者的茜红色制服套裙，道：“你们这里忙吗？我们门口签到注册很缺人，胸卡发不过来了，组长让我们来借人。”

　　许薏这边是负责给今天的来宾提供咨询和引导的服务，原本安排了三名男生三名女生，但此时有三人都领着嘉宾去不同地方了，只剩下她和其他两名男生。

　　她暂停了灵魂拷问，犹豫了下：“那……我去吧。”

　　最后去了她和另一名男生。

　　许薏今天参加的志愿活动，是一个生物医药主题的论坛。全名很长，叫国际生物医药前沿创新交流论坛，是个非常官方的大型论坛，来的也都是国内外知名的领域内专家，或是高校或科研所里的学者。

　　光现场的大学生志愿者就有七百多名，都来自不同高校，许薏他们上周早早就过来熟悉了会场，参加了培训。

　　可即便如此，门口签到还是忙不过来。

　　整个会展中心只有一楼大厅门口一个注册处，进门搭建了两列长长的白色桌台，志愿者们就坐在桌后，给来宾签到登记，存行李，发胸卡。

　　许薏在边上找到座坐下，就开始了忙碌。

　　纸上登记一遍，还要电脑做录入。

　　四周交谈嘈杂。她还在平板上给前一位外籍媒体做登记，不慎敲错一个字母，没有搜到，正在重新比对，余光里，下一名来宾已经站到了后方。

　　“不好意思……”
　　许薏终于查到名字，把胸牌递给褐发碧眼的年轻女人，朝后方看了一眼。

　　她一怔。

　　许薏反应愣愣，木木眨了眨眼。直到面前身量颀长的男人边通电话边看她一眼，空出手，指端在她前面的签字本上点了一下，才猛然回神。

　　师兄……

　　她不敢耗时间，马上搜出闻诉的来宾信息，看到特意标注的一栏，怔了怔，翻出底下的另一本签名册，双手板板正正地，把本子和笔推到了桌前。

　　闻诉捡了笔，一笔连成签了字。

　　“蛋白样品别动，污染的细胞组全部处理了。”

　　他签完长指扣回笔盖，没什么温度地问：“还等着我处理？”

　　师兄正在生气。
　　许薏一震，条件反射地埋了埋头。

　　闻诉挂了电话。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听上去，电话那边大概，好像，是做实验失败了……吗？

　　比突然间撞到师兄还恐怖的，是突然撞到正在教训人的师兄。

　　许薏收笔，拿回签名册，端端正正放好，找出印着嘉宾证的胸卡，扣上挂带，又端端正正递过去，这才敢抬起脑袋瞅闻诉。

　　师兄今天穿了正装，黑西服黑西裤，内里白衬衫样式简单，长腿踩着皮鞋，站在签名台前，和他们这一排的学生志愿者是截然两种分割的气质。

　　他的视线在许薏脸上停顿了下，她忙叫了一声：“师兄。”

　　闻诉收了眼，拿过胸卡，问道：“做志愿者？”
　　他表情平静。

　　师兄没有殃及池鱼，还跟她打招呼。

　　许薏点头点头：“嗯。”

　　但也就是这样了。

　　闻诉问了她一句，得到她拘谨的回应，稍稍点了下头。

　　手里手机又亮了屏，一个电话恰好打进来，他扫了一眼，接起来往里走。
　　就进场了。

　　上次见到师兄还是一个多月前，没想到久违的，竟然在学校外的同一场合上碰到了。

　　在校外的师兄，好像……
　　变得更严厉了……

　　许薏边想着，边整理名册，突然想起什么，她一下伏起身子，抬头便找闻诉的身影，手忙脚乱从旁边翻出个东西，起了身去追。

　　“——师兄！”

　　许薏的声音在喧闹的会场里显得很小，她小跑着过去，但还没叫第二声，前方的身影已经停了脚步。
　　闻诉手机压着耳，朝这边看来。

　　他看着许薏小跑过来，对着通话说了一句，切断了电话。

　　看她一路到面前，他开了口：“什么事？”

　　许薏把刚拿的蓝色胸卡给他：“不好意思……我刚才忘记把这个给你了。”

　　白色胸卡是嘉宾证，在一楼展会区里二楼会议厅里都可以自由通行，而蓝色胸卡上印的则是高级人员证，只有特别标注的嘉宾才有。至于作用……

　　许薏不太清楚。
　　可能是——用于一些非公开会议吧？

　　“……”
　　闻诉接了胸卡。

　　他没有立刻就走，落下的目光里情绪冷淡：“还有事么？”

　　“没有了。”
　　许薏摇头再摇头，这回是确定没有遗漏了。

　　闻诉却蹙了下眉。

　　许薏呼吸戛然而止，表情更小心谨慎了。

　　闻诉却没再看她，垂落眼敲点几下屏幕，回拨电话，转身走了。

　　完了。
　　在师兄眼里，一定很难理解……怎么她连签到登记这么简单的事都能忘步骤。

　　许薏脑中冒出个“闻诉印象分”的模拟牌子。
　　对她这个不太熟的师妹，上面也许已经负分累累。

　　大概，又扣了一百分。

　　许薏幽幽叹气，回到座位。
　　她退出平板上显示登记成功的界面，退出前，又看到了上面显示闻诉的信息。

　　闻诉是代表公司来的。

　　他所在的公司今天只到场了三位专家，他是其中之一。

　　华康医药集团研发中心，闻诉博士。
　　制剂研发与生产业务部负责人。

　　以前只知道师兄厉害。
　　没想到能这么厉害。

　　他也才毕业没几年啊……已经是华康的研发负责人了……
　　真的是，好厉害……

　　而她。

　　许薏瞄到旁边黑屏的手机，状态更蔫了。

　　有来宾站了过来，许薏打起精神，不再想其他。

　　今天整个会议中心都被包给了这场论坛活动，忙一上午，许薏跟其他志愿者去一楼餐厅吃了午饭。下午都是会议，来宾几乎都在楼上各个会议厅里，她从注册台回到原先的问询台，总算有了空闲。

　　消磨一下午时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吃完这餐，今天就算结束了。

　　许薏和一位短发女生边进了餐厅，边摸制服口袋，摸着摸着，顿住了步子。

　　“怎么啦？”

　　她慢吞吞地抬起脑袋：“我的餐券好像丢了。”

　　女生愣了愣：“啊？那怎么办？”

　　这场论坛活动持续今明两天，主办方给所有志愿者共发了四张餐券，中午晚上各两餐，一餐一券，用于一楼自助餐厅的用餐。

　　“要不你在群里问问组长？他那里应该还有多的。”女生给她出主意。

　　许薏怕麻烦别人，摇头道：“可能掉在哪里了，我去找找。”

　　女生安慰：“找不到你就在群里说哦。”

　　她点头。

　　餐厅人来人往，所有志愿者和一些没有离开的来宾都在大厅穿梭拿餐。

　　许薏逆着人潮往外走，会议中心一楼处处安静亮着灯，进门的注册处空无一人，她没找到丢的餐券，打开手机，点进了微信。

　　第一眼吸引她的，不是正在弹着消息的志愿者群。
　　而是——

　　经过一下午，林佳和方舒欣已经在三人小群里酣然骂完一场。

　　未读消息376条。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两个小时前。

　　【林佳：我最讨厌这种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啪唧。
　　一支箭射中了许薏的灵魂命门。

　　她还吃什么饭？

　　不，她酿下大错，还隐瞒事实。她不配吃饭。

　　许薏原地蹲成了一个团：“啊……”

　　啊啊啊。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要不要把喝醉强吻了段洵则的事告诉宁书毓……啊。

　　告诉她——
　　对刚分手的宁书毓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
　　不告诉她，每分每秒，每一毫秒，她都在煎熬。

　　许薏缩着个人，圈臂埋着脸，手上手机的微信群聊不知在震些什么消息，她已经完全没了看的欲望。
　　过了一会儿，从女孩腿上闷出鼻子吸了一声的小小声响。

　　与此同时，交谈声和纷乱的脚步声远远的朝近处过来了。

　　鼻吸声戛然而止。

　　有人……
　　许薏忙抬了脑袋。

　　远处，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过来，直朝大门的方向走。

　　许薏蹲在靠墙边上注册台的台脚旁，不刻意朝这看，很难发现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皮鞋错落地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十几人交谈聊着天，或穿正装，或穿polo衫休闲裤，多是中年男人。

　　旁边中年男人正和位年轻男人说着话，无意瞟见蹲台前的许薏，感叹了句：“小姑娘不容易啊，今天当志愿者确实也累。”

　　闻诉瞥了过去。

　　……是师兄。

　　许薏还在原地蹲着，见闻诉看到她，脱离人群，径直朝她过来了。

　　她刚从闷脸动作里抬出脑袋，鼻子不通气，眼里都晕出了水雾，反应还有点迟钝，闻诉到身前了才想起站起来：“……师兄。”

　　女孩从暗角站到光下，那双水润润眼睛下缘有水色闪过，反出了些湿漉漉的泪光。

　　闻诉低眼看她：“怎么了。”

　　许薏忙把手机关屏，悄悄背到身后，轻轻哦一声道：“我把餐券弄丢了，出来找……”

　　闻诉不知为什么看了她一会儿。
　　许薏被看得有点点胆颤心跳。

　　她脸上……现在不会写满了心虚吧？

　　闻诉拿起手机，滑指解了锁，敲屏问：“要几张？”

　　“……啊？”
　　许薏反应过来：“不用不用……！不用了师兄。”

　　闻诉动作停了。

　　他抬了眼看她，神色还是冷淡的，许薏含含糊糊没解释出完整的一句，他关手机屏，淡着表情和她对视，偏脸微斜了一斜角度。

　　许薏被这么一看，险些说了实话，就要开口，残存的理智跳出来把话头摁了回去。

　　她蔫蔫道：“我就是……做错事了。”

　　闻诉低下目光：“什么事。”
　　可能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师兄的话音也微微下落。

　　不像平时问得干脆而利落，尾音落出些气音，反而有点点，让人产生错觉的——耐心。

　　许薏闷住的情绪涌了出来，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闷闷的：“我不应该喝酒的。”

　　“……”

　　“我不应该喝酒，干了错事。”她小声的，沮丧地道，“我真的好后悔……那天喝酒了。”

　　“这是我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许薏一连串地吐露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

　　许薏刚才埋脑袋的时候没有哭，现在说着说着，是真的有了想哭的情绪。
　　她噙着泪意抬头，下一刻，话音却戛然而止。

　　闻诉的眼神正好在她抬脸的时候落下去，没看她，唇弧无声弯了弯，不知是在笑什么。
　　笑却比不笑更要冷淡。

　　刚才那半秒的耐心的确是错觉，他问：“说完了么？”

　　“……”
　　许薏哪敢回答，她才想起来，师兄是最讨厌没有重点的闲聊的。

　　闻诉打开手里的信封，言简意赅：“手。”

　　信封是论坛主办方给嘉宾的，包装还印着论坛的logo。

　　许薏还懵懵的，听话伸手，手心便被丢落了一张卡。

　　男人大概是真的听烦了。
　　丢给她卡后，他一个字都没再多说，径直便走了。

　　许薏看着橙黄色的卡面上“餐饮IC卡”几个字，愣了一愣。

　　这是一张给论坛嘉宾吃饭刷的……餐卡。

　　.

　　医药论坛持续两天，当晚许薏回去后便问组长要来多余餐券，在微信上给师兄发了消息，问第二天要怎么把餐卡给他。

　　闻诉很晚才回复，明天不在。

　　他明天不去论坛了。
　　只来一天，吗？

　　嘉宾的卡也只有办论坛的这两天能用，过了时间，再还回去也是多此一举。

　　许薏识趣地没再多打扰闻诉。

　　【许薏：好的，今天谢谢师兄。】

　　这条直到第二天，闻诉都没有回复。
　　许薏没多放在心上。

　　她忙完一个周末，交了志愿者制服，论坛闭幕，她的志愿时长也正正好修满了。

　　修完学分是好事，许薏却高兴不起来。

　　没有志愿的借口……
　　她周末除了寝室，好像无处可去了。

　　宁书毓和段洵则分了手，持续一整周，寝室里的气压都低得可怕。
　　宁书毓开始整天整天的待在寝室看剧。

　　这一来，寝室便成了许薏灵魂接受拷问的禁地。

　　非必要，不回寝室。
　　她泡在实验室里的时间成倍上涨。

　　可实验也不是想做多久，就做多久。

　　她文章的数据部分已经快完成，不需要这么多的实验，剩下没做的就那么几个条件，多做几天也就做完了，再多就是浪费试剂。用仪器，跑测算，每次也都会用掉耗材。一次耗材，就是笔不小的费用。

　　不做实验，许薏就待在办公室里帮师兄师姐翻译文献找数据——实验楼里每个课题组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分布在五楼六楼，平时敲电脑也好，开组会也好，都会在办公室。

　　这天晚上，她在办公室整理数据，看了眼时间，不算太晚，想着再晚点回去好了。
　　可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沈轻然最先开了办公室的门。
　　见到大桌上趴着的人，她吓了一跳。

　　“小许？”

　　小姑娘文文静静趴在桌上，侧着脑袋在手臂上压着脸颊，旁边窗户开了一整晚，她披散在肩背的乌黑长发发尾都卷了绺儿，像沾上了潮气。

　　许薏是被喊醒的，见到沈轻然，困困地叫：“师姐。”

　　“你怎么睡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