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日志》孤烛异乡人

5、第 5 章

　　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神父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声音结束。

　　过了一会，屋子里的灯灭了，人影融入黑暗，房间的门嘎吱一声开了，神父看见另外一个之前黑漆漆的房间里面走出来一个活泼漂亮的年轻女孩，她穿着棕色打底的斑点衣服，长袖长裤，背后一条长长的辫子，头发浓密而茂盛，一双大眼睛在脸上忽闪忽闪，看见了神父。

　　二人对视，神父没有说话，女孩盯着神父看了两秒，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蜜色的面庞微微泛红，放下手，露出爽朗的笑容问：“你好，你是今天刚来的客人吗？”

　　神父打量她，含笑道：“是的。”

　　“看起来你是个神父，我听说神父会住在教堂里面，经常帮助身边的居民解决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每一个月领取政府统一发放的薪水，薪水总是固定的，比普通居民好一点，但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大富翁，一旦有钱就会被检查，因此，神父总是贫穷的，是这样吗？”

　　“是的。”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原谅我太兴奋了，之前我还没有见过神父呢。对了，神父会全身心地信奉自己的神而情愿终生孤独老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神父太穷了，薪水养得起自己，却不可能养得起其他人，甚至多一只宠物都有可能饿死或者被检查然后降低薪资，是么？”

　　“是的。”

　　“你没有宠物？你看起来需要一个宠物，我保证，宠物会叫你开心，也会叫你更讨人喜欢，你虽然总是笑，但是感觉冷冰冰的，你满意你的工作吗？”

　　“你对这份工作了解多少？”

　　“钱少事多，工作时间长，乍一看像清闲的养老岗位还不容易丢饭碗，实际上完全相反，足以证明这个身份可以哄骗很多不知内情的人上当，容易遇上不讲道理的求助人，要是有人胡搅蛮缠，也许还得关门一阵子，政府组织牵头在社会地位上为神父这个身份让步，是么？”

　　“是。”

　　“这么说，当神父的全都是政府组织收养的孤儿肯定也是真的了？”

　　“是的。”

　　“奇怪，如果都是孤儿，又都是政府安排，没道理政府会担忧神父数量减少，因为只需要安排就可以填补空缺，数不清的人想接受安排还不能，没必要特地在社会地位上给出让步，在外人看，这是弊大于利，在神父看，恐怕这种让步聊胜于无，最多有点心理安慰，是么？”

　　“差不多。”

　　神父回答。

　　“谁告诉你这些东西？”

　　神父随口问。

　　“我哥，他知道的东西比我多。”

　　“你有几个哥哥？”

　　“两个，一个死了，一个在山上打猎，我们家一直都是打猎的。”

　　“你不出去打猎是因为不想还是不能？”

　　“这个问题真够犀利的，我对打猎兴趣不大，身体也比不过哥哥，家里还需要我，我不能丢下这个家不照顾，不听话又不守规矩跑到外面去自己打猎吧？大家都会担心我，也许还会骂我一顿，我平白无故不给自己找麻烦的。”

　　年轻女孩回答。

　　神父点了点头。

　　老人从厨房里面走出来，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距离，对年轻女孩招了招手，笑道：“睡醒了？小懒虫。”

　　年轻女孩跑到老人身边，娇俏可爱地抱住老人的一条手臂微微摇晃起来，撒娇似的说：“父亲！还有客人在这里呢。你给我留一点面子吧。”

　　“好，妮子长大了，嘿，老父亲不能乱说话喽。”

　　“父亲！”

　　年轻女孩跺了跺脚，脸上微微泛红，又是羞涩又是急躁。

　　老人拍了拍女孩的手，女孩松开手，站在边上，低着头，摆弄自己的辫子。

　　老人看向神父，脸色难看且严肃：“你在这里做什么？”

　　神父回答：“打算出门。”

　　老人嗤笑道：“天都快黑了，也不吃饭，就要出门去，你们这些人，真是稀奇古怪，一点也不讲究，我只听说过饭后散步的，没听说过不帮忙做饭，还趁着吃饭之前的间隙跑出门的。你不打算吃饭了吗？白痴都知道，食物是不能不吃的。”

　　“谢谢提醒。”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如果你不吃，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需要食物。”

　　“食物放一天晚上就会变得难吃！你还是浪费。”

　　“请问这里有规矩说不能浪费吗？”

　　神父若有所思地问：“您之前告诉我们，不许顶嘴，是指我们可以向您学习吗？”

　　你反驳我的每一句话，你在顶嘴，你违规而没有受到惩罚，这不公平。

　　老人脸上有一瞬间的心虚，随后是愤怒。

　　顶嘴，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言语反抗。

　　从一开始，老人就没把客人放在与自己相同的位置看待。

　　不许顶嘴，不是村子里的规矩，是老人给客人的要求。

　　老人认为自己是上位者，客人是下位者，要求下位者无条件顺从上位者，一旦客人不是逆来顺受，他就自以为威严被挑衅，暴跳如雷是恼羞成怒。

　　他的脸上挂不住，只证明了他的错误。

　　他阴沉着一张脸，瞪着神父，扭曲地厌恶道：“谁允许你用规矩压我？我就是这里的规矩！你住在我家，你也配跟我比？你——”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众人都看了过去，是一个年轻的猎户，看起来年纪比女孩大一点，应该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样子，脸上兴奋得发红，背着弓箭，腰间带着刀，还挂着一个滴血的包裹，兴冲冲跑到门口，一伸手就把门推开了，对老人说：“看！”

　　他举起手里的包裹，里面是一颗死不瞑目的野猪头颅，看包裹的形状，之前还放过一颗新鲜的鹿头。

　　老人的愤怒被打断了，不上不下的，顿了顿，对年轻猎户笑道：“好孩子，没想到今天能弄死一只野猪，你没受伤吧？别为了逞强，伤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这只野猪落在陷阱里，我和其他人一起发现的，但是另外两个人都没有我有力气，打不过我也比不过我，我就单独带走了这颗头，之前路上还弄死了一头看热闹的鹿，砍了头送给他们，算是安慰和交换，他们同意了。”

　　“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就是路上还遇到了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趁着我不在陷阱旁边，要抢里面的野猪，被我们抓住，呵斥了一顿，他灰溜溜地跑走了，别叫我再看见他，下次见面，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好。”

　　老人点头，恶狠狠地瞪了神父一眼，转身走回了厨房，似乎要继续处理食物。

　　猎户看向神父，小声问女孩：“那是谁？”

　　“一个客人。”

　　女孩小声回答。

　　“你喜欢他？”

　　“没有，只是看他很有趣。”

　　“如果你们今晚住在一起，你会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观察他，兴许有意外收获。”

　　“不，他有点危险，好像会引来什么东西的样子，我不能靠近他。”

　　“好可惜，那今晚他跟我住，怎么样？”

　　“你会死的。”

　　“怕什么。”

　　猎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女孩低声说：“随便你。”

　　女孩转身走了，猎户看向神父问：“嘿！你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住？”

　　神父问：“你的房间有什么特别吗？”

　　猎户笑道：“是啊，很特别，你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我会考虑，晚餐之后告诉你。”

　　神父彬彬有礼地回答。

　　猎户点头笑道：“好啊，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村口。”

　　“村长家在那边，今天住了一群人，你跟他们一起进村，互相认识吗？”

　　“不认得，在村口见面以前从没有见过，还有点不愉快。”

　　“神父是不是总希望争执和冲突都是误会？你们也太，”猎户顿了顿，将软弱吞回肚子里，换了一个词，他还不想让神父生气，“太温和了，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他们会占你的便宜的。”

　　神父果然温和笑道：“不会，我相信他们本意不是要与我发生冲突，即使不是误会，那也是意外，只要耐心解释，他们会理解我的。”

　　猎户见无法说动神父，露出叹息的表情，挥挥手：“早点回来。”

　　“好。”

　　神父转身离开，迎面的小路上忽然走来了一个人。

　　“我走到那边，他们叫住我，让我过来找您，想找我们讨论这里的规矩，”女学生蹦蹦跳跳地站在神父面前，“如果可以，他们愿意让步，接纳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好啊。”

　　神父说。

　　女学生很高兴地点头：“我带您过去。”

　　神父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学生的身后走远了。

　　猎户有点不放心，但是说不上来怎么回事，转身要进屋，身后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转头一看，发现女学生站在门口问：“怎么又回来了？神父呢？”

　　女学生一脸迷茫：“什么？我刚刚到门口，之前没有回来过。你看见过我吗？我不记得见过你。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