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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藏锋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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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将苏晏和赶走后,叫了几个婢女去拾掇决云院。凉雁因为在林肃府上负责整理兵书武籍,也被叫去收拾决云院的书房。
凉雁磨磨蹭蹭地一边收拾,一边唉声叹气。
她原本以为,自己凭着武侍省榜首的身份,能博得林肃青睐。然而,来了将军府之后,林肃连正眼都没给过她,更别提让她侍武了。
她日日在将军府里整理兵书武籍,愤懑又委屈。
杨韵一直对女武侍们说:好好习武,日后不仅能脱离武籍,还能大有作为。
她曾将之奉为皋臬,所以打心底里瞧不起苏晏和。
但最近,她逐渐觉得不对劲。
杨韵天天督促她们好好习武,却根本没提,到底要怎么脱离武籍,要怎么大有作为?
在将军府待了这么几日,凉雁终于动摇了。
还不如效仿她瞧不起的苏晏和,让林肃看上自己。如此一来,脱籍还能快一些。
但昨晚,她眼睁睁地看着林肃头也不回地抱着苏晏和离去,心中的不甘和嫉妒终于满溢了出来。
她定要想法子,让林肃讨厌苏晏和,这样自己或许就有机可趁了。
但思来想去半天,直到日头西沉,书都快收拾完了,她也没琢磨出什么靠谱的法子。
然而,铁鞋踏破无觅处。
她打扫最后一个架子时,抽出了一个册子,当下便心念一动,想出了一个法子。
她双手微颤,捧着那册子从头翻到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抓到了苏晏和的把柄。
”裴少监!“凉雁迫不及待地找到裴月,将那册子递给她,”苏晏和犯了重罪!“
裴月将书翻看了一下,疑惑道:”什么罪?“
凉雁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语速又急又快,声调都变了,”裴少监,这是禁书!“
”一本教习枪法的书而已,为何是禁书?“裴月仍是不解。
裴月久居宫中,负责六宫的日常起居,所涉之事都隶属于内务。对于宫外朝中的事情,她所知甚少。
”您有所不知,大周军法有规定,凡是武职,所阅兵书武籍,都须得是经过朝廷监察的。若是民间不知来历的书,恐武将士兵们擅自练习,对自身有损耗,“凉雁指着《木枪》,斩钉截铁道,”这本书并未在监察之列,算作禁书。“
”既是禁书,又当如何?“裴月问。
”重则杖毙,轻则罢官,具体得刑部和兵部共同定罪。“
裴月沉吟片刻,面露难色,严谨道:“苏晏和是武侍省的人,并不算武职;私下看看,并不算犯禁。”
凉雁上前一步,低声道:“可这里是将军府,若是被外人晓得将军府里有这样的武籍,难免招人非议。”
“在理,”裴月点头赞同,怒意顿生,“这苏晏和也太不小心了,将这种册子带到将军府来,是成心要害公主的夫君么?你且随我来。”
说罢,裴月疾步往林肃那边去了。
凉意赶紧低头跟上,掩住脸色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
昼长无事,苏晏和本想回决云院去取《木枪》来看,又怕撞上裴月,引发无须有的冲突,遂作罢。
还好,她早已将那半本武籍记得滚瓜烂熟,便猫在林肃房里,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练招式。
到了戌时,她听见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料想是林肃回来了,便起身开门相迎。
月夜中,林肃身着挺括的紫色官袍,身形挺拔如松,朝她走来。
月色如水,清清浅浅地洒在他身上,将他衬得更为清冷矜贵。
他那时而慵懒、时而锋利的眸子,在撩人的夜色中明如点漆。
苏晏和一恍惚,想到三年前的某个夏日。
那时,她刚进武侍省,一年一次的排名比试已过半,她未能参加,排名自然为最末。
好巧不巧,又逢刘庸来选武侍。
这是林肃府上第一次派人来,众人翘首以盼,都渴望自己能被将军府选走。
位列前几的武侍们更是激动不已,翘首以盼。
毕竟,这位大周战无不胜的将军,定然也会挑选最厉害的武侍。
但不曾想,刘庸依照林肃的意思,直接要了一个排名最末的带走,也就是苏晏和。
后来,杨韵怒而去将军府,不知跟林肃说了些什么。次年,林肃便选了榜首,但仍旧点了表现不佳的苏晏和。
年年如此,一晃便是三年。
眼前人也丝毫未变。
纵然肌肤相亲不知多少次,她依旧感觉他是那般高不可攀,疏离淡漠。
”好些了?”林肃一边进屋一边问,目光从苏晏和身上一扫而过。他嗓子有些哑,应是白日处理公务说了许多话。
苏晏和回过神来,点头道:“多谢将军挂念,妾身好多了。”
说着,赶紧为林肃递上一杯茶解渴,然后又替他更衣。
林肃见苏晏和眉目温婉,神情间未见一丝委屈,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太清楚她在想什么。
但他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胁迫皇后这种事他都做了,也足够了。只要苏晏和平安无忧地跟在他左右就行。
林肃换好常服后,便坐在桌案后,收了杂念,拿起笔写公文。
去边塞议和一事,并不简单,他要保证大周能从议和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苏晏和有些拿不准自己是该回西院去,还是得留下,只好垂首站立在一旁。
“你身子还没好全,去歇着吧。”林肃提笔凝神写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注意到苏晏和一直站着,便开口吩咐。
苏晏和行了个礼,顿了顿,便往门外走去。
林肃一挑眉,用笔杆敲了敲砚台,语气不善,“回来。”
苏晏和只好转身。
林肃又用笔杆子指了指里屋的床榻,“去那歇着。”
苏晏和不是很有兴致,便嗫喏道:“将军,妾身身子还未好全……”
“我是让你在这歇着,没想干别的,”林肃淡淡地瞄了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了?”
苏晏和脸发红,窘迫得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你若是想,”林肃往椅背上靠,缓缓摩挲光滑的笔杆,看向苏晏和,神情一本正经,眼神却意味不明,“本将军也可奉陪。”
这次不仅是脸发红,苏晏和感觉整个人都快烧了。
“将军——”
门外一个女声响起,打破了屋内旖旎的氛围。
林肃脸色一沉,“何事。”
“晏和可在此,她落了东西,我给她带来了。”
林肃朝着苏晏和一颔首。
苏晏和开门一看,是凉雁。
凉雁举起一本小册子,“可是你的东西?”
是《木枪》。
苏晏和一移步,挡住背后林肃的视线,点头道:“正是,多谢。”便伸手去拿。
她将将把小册子拿到手,就见凉雁原本和悦的脸色一变,高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这种书带到将军府里!“
苏晏和一怔。凉雁怎会知道林肃不喜她钻研武艺?
她慌忙回头一看,林肃运笔如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又听凉雁续道:”你可知罪?“
苏晏和更懵了,只是违背了林肃的禁忌而已,大不了就是被他一通骂,又不曾犯法,何来知罪一说?
夜色中,一个青色的衣角一闪,裴月竟也来了。
她和林肃之间的私事,和殿中省有何干系?苏晏和茫然,不安地捏紧手中的册子。
裴月对着桌案后的林肃行礼,朗声道:”林将军,此女在将军府私藏违禁书,意图嫁祸于将军,还望将军明察。“
林肃手中的笔不停,仿佛不曾听到裴月在说甚么。
“将军,”裴月坚持道,“此书未经过兵部监察,如今却被苏晏和蓄意带入将军府,不知是何居心。”
林肃手里依旧握着笔,抬头问:“何书?”
“《木枪》,一本教习枪法的书。”裴月理直气壮,吐字清晰,“将军想必也清楚,大周的枪法有专用的武籍,这种杂书……”
林肃重重放下笔,用锋利的目光截断了裴月的话。
裴月吓了一跳,到了嗓子眼的话生生卡住。
林肃又看向苏晏和,面无表情。
苏晏和连忙上前,胆战心惊地将书呈上。
“回禀将军,这书是妾身的阿耶所赠,”苏晏和着急解释,“阿耶是军中之人,定不会把未经监察的书给妾身。”
林肃沉着脸,接过书,冷冷地扫了一眼苏晏和。
接过书册后,林肃却没翻看,只是垂下眼皮看着泛黄发旧的封皮。
屋内烛光明灭晃动,众人看不分明他的神色,不管是告状的,还是被告的,大气都不敢喘,静静等候发落。
半晌,林肃放下那书册,缓缓道:“退下吧。”
裴月和凉雁皆是一愣。
“并非禁书。”林肃道。
裴月转头,狠狠瞪着凉雁。
凉雁一咬牙,行了个礼,颤声道:“将军,凉雁熟知军法,大周兵部所列武籍中,的确没有这一本《木枪》。”
林肃将手中的书放下,冷冷道:“它叫做《柳枪》。”
苏晏和恍然。
原来封面被岁月斑驳的字,是柳。
如此精巧的枪法,不知是哪位姓柳的前辈所创立?
凉雁在脑海里搜索一阵,终于从模糊的记忆里搜到了这本武籍。
她不甘心地继续挣扎:“可将军,这本虽然曾经被兵部监察通过,可后来又除名了,还是您父亲……林老将军给除名的,妾身大概记得,原因是杂家枪法,下三流水准,上不得台面。自那之后,大周所有军营都不用了……”
林肃看向凉雁。
这是林肃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她。
凉雁脑子一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林肃眼底的暗沉,继续胡乱攀咬:“将军,苏晏和的阿耶将这种杂书给她本就是居心叵测,她又私下将此种杂书带进将军府,实在是……”
“闭嘴!”
凉雁一怔。
这两个字不是林肃说的。
居然是苏晏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