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江鹤渡

9、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拉开车门，林臻一身亮片银裙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晚上十点。

　　酒廊里浪漫的爵士乐轻抚着耳膜，林臻唇上的妆也因几杯酒下肚花了不少。

　　林臻按了按有些紧绷的太阳穴，在昏暗又不失格调的角落，等待着吧台里的身着帅气西服的调酒师为客人制作今晚的限定款。只是林臻不在意是不是限定，她只想快点到下一杯，一辈子很短，特别是夜晚。

　　“不好意思，林小姐，今天我来晚了。”

　　下午陈律师被离婚案拖到黄昏时分才结束，林臻正事也办完了，便也不着急，约晚了点。

　　透明的液体缓缓沿着玻璃杯下落，在灯的闪烁下有些泛着银光，清爽的薄荷叶置于其上，是常见的自由古巴。

　　林臻握起酒杯：“陈律师，先不聊这些，试试这杯独家限定。”说完，笑着将酒杯置于陈律面前。

　　点缀着翠绿薄荷叶的莫吉托放在她跟前，陈律抿了一口，对上林臻淡淡的笑意。

　　“怎么样？”

　　“度数不高，谢谢。”

　　“嗯，我记得你说喝不了烈的。”林臻撩了撩散在耳侧的长发。

　　昏暗灯光下，陈律也放松了下来，耸耸肩笑道：“竟然还记得我的笑话。”

　　陈律第一次见到林臻是在某个夜总会，那时林臻已经从陪酒转成了销售岗，底薪虽少，但好在只要卖的酒足够多也是能拿提成的，幸好她酒量还不错，人漂亮也会来事，不多久就成了那个地方的销冠，拥有了自己的专属包间，每晚都会预留给她，再由她带客人来消费。

　　那是陈蒲宋还是个实习律师不可避免的要多应酬，来拓展客户，喝酒则是必不可少的，但她酒量实属太差，连着三次醉倒在林臻的包房里。

　　每次在林臻的注视下醒来，第一句便是那熟悉的：“醒了？陈律。”

　　没有嘲笑，没有音调的话语在那一刻听起来却格外安心，像是预示着她的酒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上了个台阶。

　　“陈律？”林臻疑惑的看着眼前在发呆的人。

　　她看了半晌，收了视线，随意转向那位客人。突然，她瞳孔一缩，手指下意识攥紧了手提包带，指节兀然有些泛白。

　　陈律用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林臻收回思绪，严肃道：“陈律，我想今天签的字没问题吧？”

　　“我看了下你传过来的图片，没什么问题。”陈律推了下眼睛：“是这样的，首先，之前也跟你说过，你妈妈不是法定继承人，因为已经离婚了。其次，你和同父异母的弟弟都算是子女是应当享有的继承权的人，但是现实中考虑到其实他们母子的赡养义务尽的比较多，其实真的要跟他们争起来，你处于劣势，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你是不知道，这两年房产纠纷案特别多，作为个人，我觉得只要不是诈骗，合理分配之下争的你死我活真的没必要。”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林臻点点头，接着道：“你还处理诈骗？”

　　“那这要看是什么类型的了。集资，贷款，票据，金融凭证，信用卡，保险，金融诈骗要分起来可太细了，我主要还是处理遗产这一块。”陈律笑了笑，将酒杯放下：“我去趟洗手间。”

　　“好。”

　　等陈律离开后，她朝吧台不远处的沙发处坐着的女人走去，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你跟踪我？”

　　女人平静的抬起头：“嗯？”

　　“别告诉我又是巧合？”她在充满戒备时，总会无意识地抱起手臂。

　　苏弥的身旁根本无人，她很难不往那里想。之前也遇上过不少这类人，下班之后在会所门口堵她，可那些人大都是油腻男画像，与面前这位实在是重合不起来。

　　她清冷的眸子抬起来：“的确有事想问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叮铃，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律。

　　“林小姐，你去哪里了？我刚从洗手间出来没看到你人。”

　　“陈律，你等我过去找你…”林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林小姐，不用不用，我是想跟你说律所那边还有点事，我现在要回去加班了。”

　　“好，没事，你先忙。”

　　说完，林臻挂了电话，看了眼远处已经空了满是冷清的桌子，又看了眼面前端坐的苏弥。

　　她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眸，走到苏弥身侧坐下，一只胳膊顺势撑在台面上支起脑袋：“说吧，我现在有空了。”

　　苏弥看了她眼，淡淡道：“那个箱子可以给我吗？”

　　“什么箱子？”林臻一怔。

　　“你父亲留下来的那个箱子。”

　　“那箱垃圾里面有什么值得你追到这里来？”林臻不解，眉头微微皱起。

　　“下午王夫人在你走后，把那个箱子打开过，里面有一副画像，她说那是你为你父亲画的。”苏弥顿了顿，解释道：“承蒙你父亲关照，想留作纪念。小时候，我的父母非常的忙碌，大多数时候你的父亲照顾我的。”

　　林臻冷哼了声：“他倒是亲爹不当，在外面可劲给人当，可真有趣。”

　　“你似乎并不怨恨你父亲。”

　　“我不恨他，我恨谁？”林臻有些好笑。

　　苏弥抬眸望向她，抿了抿唇。

　　“这件事晚点再说，喝什么？”林臻毫不在意的将手机递过去，意外地发现苏弥脸上竟然有些淡妆。女人的眉骨本身就十分出众，上了淡妆后更加气质少了些许清冷，多了一丝性感。

　　“你帮我点吧。”苏弥看她一眼，林臻今晚的衣着格外张狂惹眼的红，整个人也蕴含着微不可察的愤怒。

　　“这可不太对吧。”林臻眉眼微弯，言语间是淡淡的笑意，“吃过晚饭了吗？”

　　林臻给自己点上了第二杯。

　　“这杯是什么？”

　　“伏特加。”

　　“我记得上次在你家，你也喝的这个。”

　　林臻笑意明显：“记忆力真好。”

　　夸完顺势往杯里多倒了些，苏弥伸出修长的手臂，下意识接过那杯。

　　林臻眼疾手快的又夺了回来，快速地搅拌了下杯里的冰球，想稀释掉些酒精度数：“你是什么强盗吗？等等，这酒很烈，你可能会受不了。”

　　苏弥闻言也没再去抢。

　　酒过三巡。

　　“那幅画对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嗯。”

　　“那送你吧。”林臻醉意朦胧的看着她。

　　“你还是开个价吧，我都能接受。”林臻的目光过于灼热，苏弥视线落在了远处模糊地带：“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呢？”

　　林臻曲臂撑住了脑袋，懒懒散散地将目光放远：“……高中吧。”

　　“为什么要去喝酒？”苏弥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

　　“那可太多原因了…业绩达不了标压力大会喝，虽然达标了那酒也不得少，失眠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会喝。”林臻举着酒杯，顿了顿，“一句话，都得喝。”

　　苏弥的身影映在光滑的玻璃器皿上斑斓多姿，林臻不由得喃喃道：“喂！跟踪狂魔。”

　　苏弥惊讶的抬眼望去。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在日本叫什么吗？叫痴汉。”

　　“我不是。”苏弥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解释了句。

　　“切。”林臻神秘一笑，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外拉：“跟我来。”

　　酒吧在写字楼的顶层，是一个复式大平层，二楼是露天座位，可以俯瞰苏市最有名的嘉陵江水。

　　林臻直接拉着苏弥去了二楼，天台的人不算少，这里她常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但她来并不是来喝酒的，而是二楼有一排夹娃娃机。这里的娃娃不像电玩城花多少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这里点酒送币，心情不要太美丽。

　　灯光下，夹娃娃机闪烁着诱人的色彩，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每台夹娃娃机上都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娃娃和玩具，有可爱的小动物、迷人的卡通人物，还有闪闪发光的彩色泡泡球和绚丽的礼物盒，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和期待。

　　看着眼前一排排眼花缭乱的娃娃机让苏弥猝不及防，更让她不解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拒绝林臻的邀请。可能是虽与她仅有几面之缘，但她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好奇和兴趣，想要看看这个人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惊喜或...惊吓？

　　一旁的的一对情侣好像是成功抓到了，周围的响起了一连串惊呼声。人们交谈和笑声的声音不断交织着，苏弥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热闹而轻松的氛围，即使空气中弥漫着竞争的味道，每个人都努力操作着夹娃娃机，希望能够抓到心仪的礼物或娃娃。

　　站在夹娃娃机前，苏弥感受到了一种她没有的童年时光的快乐。眼睛闪烁起无人发现的兴奋的光芒，看过一遍林臻的教学后，竟也手指灵活地开始操作着夹子，试图将心仪的娃娃夹起来。

　　“抓到了！抓到了！你太厉害了吧。”看着苏弥成功抓到了一个，林臻瞬间就兴奋起来，但下一秒，她又酸酸道：“你怎么这么快，我都还没抓到呢。”

　　本来还想跟苏弥秀一下自己的技术，这下泡汤了，林臻郁闷的闷了一口酒。

　　“这不说明你教的好吗？”苏弥轻笑道回她。

　　“也是，多亏了本大师的技术，用吧用吧。”接着，林臻指了指面前的娃娃机：“抓这个抓这个，我想要这个好久了。”

　　一个接一个不断的娃娃被苏弥快速夹起，林臻越来越兴奋，连着喝了几杯。

　　苏弥见林臻的手里抱满了，脸也愈发通红，便觉得有些不妥：“我们先休息会吧。”

　　“没问题。”林臻也没意见

　　两人回到天台边的藤椅座上，林臻刚想再倒酒，苏弥抬手按住了她，右手将水杯推了过去：“先喝点水吧。你刚刚喝的多快不知道吗？”

　　“噢，”林臻乖巧的接过水杯。

　　林臻抱着水杯却没喝，还在不舍的回味着酒精在口腔里烧灼的感觉。

　　突然，她喃喃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王丽霞一直会找我，母亲离开后，我以为她是真的爱我，直到后来，我亲耳听到，她得意地笑说：‘养女儿怎么都不会亏的，随便给口吃的养养，七八岁就能帮着家里做事了，出嫁再赚一大笔采礼钱。’”

　　“‘女孩儿家心软，稍微对她好点，以后养老都不愁，还能帮衬她弟。”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苏弥知道，林臻已经醉了。

　　两人在空中吧台上坐着，微风轻拂着两人的发丝，带来一丝清凉。林臻身穿一袭清爽的连衣裙，裙摆随风飘动，展现出她优雅而动人的气质。她的笑容灿烂而迷人，仿佛映衬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令人心旷神怡。

　　苏弥依旧是身着一套休闲西装，脱下西装后，气质慵懒起来，白色衬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林臻的浓郁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她微微侧头看向林臻，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仔细倾听她道出的每一句牢骚。

　　没过多久，两人便从酒吧出了来。

　　路灯下，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地面，形成一幅温馨而美好的画面。苏弥的轻笑飘荡在夜空中，落入林臻耳中，格外动人。

　　等候多时的司机隔着车窗，不禁感叹这对搭档的怎么怎么默契，他没想太多快步拉开车门，朝苏弥笑着道：“大小姐。”

　　苏弥少有的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林臻。

　　林臻隔着几步，受了风此刻腿有点软，右手正撑在店门上：“舅妈——”

　　细弱的嗓音像猫咪叫。

　　苏弥转过脸，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女孩，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沉默了着将人晾在那。

　　“过来。”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孩过来。

　　林臻不敢违抗，撑起身子朝她走去，待她到车边，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接住了她。

　　将林臻扶上了车，苏弥朝司机道：“让家里备点糖水。”

　　“是。”

　　车门轻轻合上，夜色渐深，在风中渐行渐远，留下一片宁静与美好。

　　当光线再度透过层层绿水和繁枝密叶，照到林臻身上时已是午后，她睁开眼，触目是熟悉的空荡和灰白。索性起身打开所有房间的门，用光线填满宿醉后的孤独。